四姨太微笑著看了一眼太太，不知為何，白薇覺得那笑里有骨頭，再去看時，又覺得四姨太還和平常一樣，賢淑溫婉，對誰都一樣。
「二姐姐不必客氣，老爺常說你比我們都能干，讓我們也來鋪子學學，只怕打擾，一直沒來，這不太太今日來，我才敢跟了來！」舒雲這話說得高明，顯得自己謙和，又尊重太太，更是夸了二姨太。
白薇抿了一口茶，沒想到舒雲瑞雲如此活絡，哎，不對，她兩個的名字怎麼感覺像是姐妹似的？心下狐疑，待要觀察一番，卻發現二姨太和四姨太都盯著自己看，臉上帶點捉狹的表情。
她們想看她的笑話，門都沒有。白薇自己是在姨太太間長大的，姨太太的這點心思豈能不懂？所以連眼楮都沒有抬，獨自喝茶，她倆個說什麼都仿佛沒听見。
「四妹妹，你還記不記得前面的太太？」二姨太故意小聲說，但聲音又不是小的听不見。四姨太往白薇身上飛快地看一眼，同樣小聲說，「怎麼不記得？說起來走了還不到五個月。」
二姨太看著白薇手中的茶杯似乎動了一下，滿意的笑笑，說，「那個太太進門時還好，只是心思太重，病著身子還要來藥鋪，說是幫我的忙，其實呢，還不是不放心……」
四姨太點點頭表示同意，說，「這鋪子也不是人人能管得，二姐管的，換了我肯定不成。」紫蘇站在門外听四姨太和二姨太話里有話，又對白薇如此無禮，早暗罵了兩個人的祖宗八代，又一次次到前面張望，這姑爺到底什麼事兒啊怎地還不來？
王掌櫃好不容易羅嗦完，又非要請白若林吃飯，白若林堅決不同意，他掛著白薇，急急地攔了輛車就回來了，黃包車跑的飛快，再快，也趕不上汽車快。鎮上有汽車的人家還真是沒有，只有上海，南京那些大地方才有。就因為流雲鎮沒有，他才動了買的心思。
「姑爺，你可回來了！太太等了好一會了！」紫蘇看見白若林仿佛看見了救星似地，然而幾只內堂，紫蘇又示意他不要發出聲音。
白若林心里笑了，太太身邊的丫頭也不一樣呢，想是白薇坐在里面早等煩了，紫蘇要他給她一個驚喜。
然而他推門一看，卻愣住了，白薇在一旁干坐著，神情不免有些落寞，相對地，卻是二姨太坐在主位上同四姨太正談笑風生，說的好不熱鬧。
就在白若林發愣的幾秒鐘，二姨太快速從位子上起身，同四姨太一起行了禮，說，「老爺回來了，太太都等半天了！」
白若林心疼嬌妻，但也說不出什麼話來反駁二姨太，只鼻子哼了一聲坐下。白薇這時卻開了口，一字一頓地說，「沒－－規－－矩！」本來這話沒指出說誰，混也就混過去了，四姨太平時挺周全一人兒，今天不知道怎麼了，竟微笑著問，「太太說誰沒規矩？」
白薇心里冷笑一聲，原來是想把自己擇出呀，好說，這次就隨你的願。
「自然說二姨太沒規矩，我和四姨太來鋪子里，只說你不在，再第二句沒有，一個座不讓，一杯茶不倒，可見二姨太眼里只有老爺，沒有太太！」
二姨太沒料到白薇如此說，瞪了兩眼，馬上又可憐兮兮地對白若林說，「老爺，今天鋪子特別忙，我沒有功夫招待太太，是讓伙計好好好照顧太太的……」
「不用說了，既然你忙不過來，以後讓太太料理鋪子，從明天起，你不用來了！」其實白若林早就想說這句話了，但二姨太在鋪子里已經四五年，不管怎麼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忍心捻她，此刻卻下了狠心。
「老爺，老爺，我為了這個鋪子花費了多少心血你是知道的，四五年了，若是個孩子，就是四五歲大了，你別攆我走，我幫著太太，我給太太打雜，太太讓我做什麼我做什麼，只求你別讓我走！」二姨太撲通跪在地上邊哭邊說。其實二姨太這樣說，也有個緣故，四五年前她曾經懷過一次胎，都將近六個月了又掉了，丫頭說是因為走路不當心，閃了腰。這件事兒對二姨太打擊很大，白若林見她可憐，就把她弄到鋪子里，權當散心，誰知二姨太還有幾分才干，慢慢地管了整個鋪子。
白薇並不知道這些舊事，只是心想，這女人反應倒很快，知道白若林是動真格的了，而且，她的淚來的真迅速，去學戲劇倒合適。
二姨太一邊哭一邊偷眼看，白若林黑著臉沒有任何表情，知是沒有大礙了，便又朝白薇跪下，說，「太太，還讓我留在鋪子里罷，我幫著你……」
「好了，」白薇打斷她的話，繼續說，「你就留在鋪子里打雜，起來吧！這麼大年紀了，哭哭啼啼地像什麼樣子？」二姨太立即從地上站起來，拿帕子擦擦淚，拎起茶壺說，「老爺，太太，我給你們續杯茶罷。」真個兒倒起茶來，也要給四姨太添茶。把舒雲慌得，一把搶過茶壺自己倒了。
白若林喝完一杯茶，臉色也好多了，正要說些別的，前堂的伙計來叫，「白老板，有個顧客要買上好的鹿茸，非要您親自和他談！」白若林忙忙地走了。
「太太，我再給你添點茶！」老爺走了，二姨太還這樣殷勤，白薇沒有防備，把茶杯往前推一推讓她倒去。
誰知二姨太使詐，拿起杯子來倒，然後裝作滑月兌了手，杯子在地上摔成碎片，滾燙的水撒了白薇一裙子。
白薇頓時覺得腿上的皮膚火辣辣的疼，二姨太已經解下了自己的裙子低頭與她擦，她嫌惡地退開，紫蘇扶著到隔壁房間，褪下褲子一看皮膚紅了一大片，所幸沒有水泡，無大礙。
「小姐，可疼麼？你下不了手，我去打她!」紫蘇關切地問。
「沒大礙，你隨身帶著蘆薈膠麼？擦一擦便好了。」白薇嘴里說的輕松，心里早拿定了主意。
太太受傷了，二姨太以這個理由很快下了逐客令，自己殷勤地送，白薇不顧疼痛，總過去握著二姨太的手，說，「今天打擾你了，原來還不覺得，仔細看，二姨太真是好眼熟，眉眼兒竟像我娘家的表姐……」白薇一面微笑著說，一面手上加重了力道。
二姨太覺得自己的手快要被捏碎了，太太還是滔滔不絕，旁人看了，還以為兩人在說私房話呢！
二姨太疼得忍不住要大叫的前一秒，白薇放開了她，客氣道，「二姨太不用送了！」拉起四姨太就走了。
二姨太怔怔地看著她們的背影，也是白薇握著舒雲的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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