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章金器(下)
白若林听了卻立即笑了。道,「這有什麼,就按照她要求的訂制一套金器好了,金盆也給她!不過你讓金樓不要全用赤金,里面的銀,外面包上赤金就行了,保證能用上一兩年看不出來。」
白薇愕然,繼而失笑,對呀,她怎麼沒想到這個法子呢?金銀的密度雖然有些差別,但只要做得好,外面是看不出來的,而且是包上赤金,不是鍍金,除非拿到爐子里溶化,否則是不會辨認出來的。
白若林看她笑個不停,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就上前一把抱住她,道,「不過是有了喜,偏生出這些事來!以後你也不用遷就她。該如何就如何!對了,我記得你今天的藥吃完了,有沒有讓丫鬟去店里拿?」
白薇一直吃著養筋骨的藥,但最近好的差不多了,那劑藥其苦無比,她早就吃夠了,所以明知道沒了也沒打發丫鬟去拿。
就笑著說,「不用吃了,每天拿藥膏子敷敷就行了!」
白若林點點頭,道,「那你多注意,少活動,母親那里你也不用天天過去。」
白薇點點頭。
白若林看她一臉柔順的樣子,心里說不出的心疼,就再次緊緊攬住她的肩,輕輕親吻妻子的臉頰。
白薇不像以前感覺那麼難受,他抱著她的姿勢如此溫柔,讓她心里都有些暖洋洋的。
在這一刻,她確定自己的生活還算幸福的。
一般的幸福不就是現世安穩,家庭和睦嗎?
過了七八天,金樓的伙計來送金器了,白薇讓紫蘇拿出來查看。
奪目的金碗金盤被一一放在桌子上,紫蘇看了一遍,做工很好,厚薄適度,卻又心里忿忿的,小姐真是的。怎麼如今當家性子如此綿軟了,但凡拿出以前的一半厲害,這個家里誰敢不服服帖帖的?
紫蘇用手掂了掂最大的金盆,果然沉甸甸的,足有一斤多沉吧,用了這麼多金子,和小姐的陪嫁差不多了。
那四姨太還真是花頭多,能想出這麼個法兒斂錢。
伙計看驗收完畢,問,「太太還滿意?」
白薇點點頭,指著紫蘇道,「很好,你把賬單交給她,她自然給你兌銀子!」
紫蘇以為得一大筆錢,有些不高興地接過來一看,愣住了。
不對呀,這麼多金器,按說沒有五六千大洋是下不來的,怎麼上面寫著只是一千塊呢?就先用一伙的眼神看了看自家小姐。
但白薇只是沖著她笑著微點了點頭。
難道是金樓算錯了?而小姐也發現了,只是因為要存心要如此才沒聲張。紫蘇懷著滿月復的疑問帶著金樓伙計出了門。
因為房間多,家里人又少。所以一樓有個專門的倉庫,里面放著人情往來的一些禮品,再擺了一套桌椅,權當賬房用。
紫蘇的最大權限就是支出一千塊,因還是怕錯了,銀票已經拿出來的還心虛地問了一次,「是一千塊?」
那伙計有些不理解紫蘇的滿臉狐疑,看她慢騰騰地卻有些不耐煩了,就斬釘截鐵地說,「對,整整一千塊!」
紫蘇覺得佔了個大便宜,趕緊把銀票塞給他,道,「好了,你快走吧,我還有事!」話語竟像是攆人一般。
小伙計覺得有些受辱,走得不急不慢。
紫蘇耐著性子親眼看他消失在大門口,才匆匆回到廳里。
白薇正坐在沙發上看書呢,神態很是悠閑。見她來了頭也不抬,道,「你去四姨太那里通知秋香來拿金器吧!」
紫蘇點點頭,卻沒立即走,而是猶豫著開了口,「小姐,你說金樓的帳是不是弄錯了?如今金子沒以前值錢,咱們買的又多,但也不至于差這麼多吧!」
白薇心里暗笑她心實,有時很機靈,有時候又是想不開。便含糊說,「差什麼,本來就值這個價兒!」
紫蘇愣住,忽然想起來小人家為了裝門面,女兒出嫁都要打一兩件金包銀的首飾,難道這些金器不是赤金的?
難怪小姐那麼鎮靜,而那伙計也干脆地說就是一千塊,原來是自己沒想過這個彎來。就笑著出去了。
小姐果然聰明相處了這個法子,既可以打發四姨太高興,又不比把銀錢浪費在這個上面。
走進四姨太的西院,一陣香味撲鼻,紫蘇鼻子尖,聞出是花膠炖鴨子的味道,看來老太太是把四姨太照顧的很好啊。
不知道自己小姐什麼時候打算要孩子,今天早上她本來沒煎那個藥,企圖小姐渾忘了,誰知姑爺前腳走,後腳白薇就跟她要,她只能現熬了一碗了事。
小姐每次都喝避孕的藥,先不說別的,若姑爺知道了,該會如何呢?
「姐姐來了?快屋里坐!」秋香笑吟吟地迎出來。
紫蘇回過神,笑道。「不坐了,四姨太要的金器到了,你跟我去取?」秋香一听大喜,這些日子舒雲老是為這個事情不高興,疑心太太不答應,因為當時白薇只是說她知道了,沒不答應,也沒答應。老爺更是不露面,一次也沒來看她,只早上過來給白李氏請安的時候淡淡問上一兩句。
那種場合,根本沒機會。也不合適問他這個事情。
如今秋香一說金器送來了,自然是喜不自勝,這個本來是她靈機一動想到的法子,沒想到這麼快就如了願,看來,白薇表面看起來再厲害,老爺對她再好,都是虛的。
就喜不自勝地說,「秋香,我要親自謝謝太太,你扶我過去吧!」
淑雲一進廳里就行了個大禮,嘴巴甜甜地說,「多謝太太,日後孩子生下來,我一定會讓他感謝你!這樣我也心安了。」
白薇心下好笑,但還是放下書,抬起頭說,「四姨太快坐吧,既然是為了白家的子嗣,這點東西也不值什麼!」
舒雲瞟了一眼擺放在桌子上黃燦燦的器具,心里樂開了花,嘴里還是客氣著,「太太傷可好些了?」
白薇點頭,沒說什麼。
四姨太著急把那一堆黃金拿回去,就有眼色地說,「打擾太太了,我改日再來!」說著沖秋香使了個眼色。
秋香趕緊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厚實錦緞包袱,把桌子上的金器盡數包好,四姨太又行了個禮就出去了。
這回不惟是白薇笑,紫蘇也偷偷笑起來。
主僕笑了一陣,白若林突然回來了,竟也是滿臉喜色。紫蘇看他似乎有什麼話要跟小姐說,便趕緊低頭出來了。
白若林看自己太太心情不錯,就哈哈笑了兩聲,神采飛揚地說,「小薇,外面傳來消息了。說張金榮馬上要下台了,他下台,舅舅上台!南京各部門的要員幾乎換了一個遍!只是督軍那邊沒動。毛見義本來就要下台了,如今更是被踢出來了,听說以後什麼也不是了,看樣子朱漢庭要任衛生局的局長了!」
舅舅不但安然無事,而且升了官,白薇放下心來,也很高興,欣喜地說,「真的?你從哪里得到的消息?」
白若林神秘地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白薇點點頭,道,「不知道舅母他們知道了沒有,即使知道了,我也要過去看看!」白若林笑笑,說,「去吧,只是路上小心些!」說完同白薇一起上了二樓
白薇是去衣帽間換件出門的衣服,白若林是去書房拿一些申請中西大藥房的材料。二人竟又一起下樓,走到廳里,白薇說,「你先走吧,我讓紫蘇寄奴陪我去就好了!」
白若林猶豫了一下,到底不放心,道,「還是我開車送你去吧。」
白薇推讓,「辦正事要緊,別耽誤了!」
白若林笑著搖搖頭,道,「急什麼?有的是時間。」有件事情他沒有說破,也是他才打听到的。
上官平這幾年在國外,對父親的事情可以說是了解甚少,其實上官雲雖然為人冷漠,但這些年官場下來,還是交了不少同僚好友,他同軍隊那邊軍需處的關系非同一般,而朱漢庭的女兒,嫁得正是那邊處長的兒子。
當然,白若林深知上官雲是個有原則的人,先還是銀子開路,若行不通再亮身份也不遲,再說了,也不是什麼難事,料定朱漢庭也不會太為難他們。
白若林扶著白薇進了上官公館,同宋金枝寒暄了幾句才出來。
「舅母,您看起來氣色真不錯呀!」
宋金枝穿了一件深藍色潑墨大花旗袍,佩戴一串潔白圓潤的珍珠項鏈,人顯得很精神。
不待母親說話,雲琴先說,「小薇,你的傷好多了?我看你走路一點也看不出來了!」
白薇點點頭,道,「恢復的挺好的!」
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高芙蓉冷眼看著一切,對什麼人都不屑一顧的樣子。
沒有人理她,都把她當做空氣一般。
說起來,這個家里除了上官雲,對她最熱情的就是宋金枝了,其他人都不怎麼當她存在,上官平如此,雲琴如此,剛才白若林也是如此,而白薇,她以為至少能跟她大哥招呼呢,誰知也沒有。
悶悶地喝了兩盞茶,宋金枝等幾人卻是越說越高興,也不知道在說什麼,雲琴開心地哈哈大笑。
那笑聲在高芙蓉听著是如此刺耳,她心里忿忿地想,還上官小姐呢,笑得那樣放肆,如同粗陋民女,哪里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就再也憋不住了,站起身來面對宋金枝說,「姐姐,雲琴都這麼大了,而且還沒嫁人,儀態怎麼能這樣放肆?你都不教她規矩的嗎?」。
宋金枝臉色一沉,對她沒有了好聲氣,道,「我的女兒還輪不到你管!」
雲琴得意地笑得更響了。
高芙蓉氣得仿佛什麼東西堵住了胸口,一時說不出話來,便甩了臉子,一張俏臉拉得老長。
宋金枝並不管,也不管自己女兒,而是照常興致勃勃地說,「小薇,過些天等你傷徹底養好了,再陪我去廟里還願吧!」
白薇點點頭。
雲琴嚷嚷,「我也要去!」
那邊高芙蓉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合適的話,又覺得自己不該和她們攪在一起,就幾步回了自己房間。
摔門的聲音山響。
一進屋子,高芙蓉的眼淚就落下來了,她受不來了,她真的受不了了,要知道是這樣,怎麼她也不會進上官公館的大門的!
前些日子,她和上官雲激烈歡愛後,試探著說了以後月俸要交給自己的想法,上官雲當時就愣了,居然沒答應,說一大家子都指著這個生活,日常開支,兒子女兒的零花錢,宋金枝的零花錢,人情往來等等都要從這個里面出,芙蓉剛來,但只這人情往來就不清楚,肯定就掌握不好分寸,再者若平兒琴兒從她手里拿零花錢,只怕會記恨他這個當爹的吧。
就哄道,「那些操心的事情就讓她做吧,你的花銷我告訴她,讓她多給你些!」
高芙蓉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看到上官雲那不容商量的表情,也只得點了點頭。,如此也就罷了,偏末了上官雲又問,「我之前給你的一萬銀錢,還有不少吧,你拿著花吧,看見什麼喜歡的就買吧。」
不說這個還好,說了高芙蓉更覺委屈,道,「那個錢哪還有?都花了。」
上官雲沒想到一場看似簡單的婚禮會花那麼多錢,呆怔了一下,微微皺了眉頭,卻起身下了床,又開門去了樓上。
書房抽屜里夾層有一張一千元的銀錢,是他這些年的正當外快,都沒交給宋金枝。
「給,這是一千塊,你先拿去花!」上官雲遞給高芙蓉。
高芙蓉懷疑這是上官雲最後剩下的一點私房錢了,有幾秒鐘的遲疑,但還是接過去了。
上官雲雖然平時不在乎錢,但還是心里有些感覺。
高芙蓉拿到了錢,心想以後與宋金枝出去逛街總算可以揚眉吐氣了。卻又說起了別的,「雲,前些天我跟你說的吳老板的事情,今天上午我出去正好踫到蘇小姐,她問般的怎麼樣了。」
上官雲這次是明顯皺了眉頭,不輕不重地說,「這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以後少摻和!」
明顯是不答應了,而且自他們認識以來,上官雲還從來沒有用過這麼嚴厲的口氣同她講話。
臉色不由也有些不好看,那蘇七小姐嘴巴甜,每次見她都是叫著上官太太,親熱的不得了,也以為她在上官面前正得寵呢,哪曉得這點事情都辦不好。
之後兩人第一次沒有相擁著而眠。
高芙蓉想的是自己的面子,上官雲想的卻是明天黎大總統的出站安全。
高芙蓉躺在床上低聲哭泣,她的房間在一樓,離大廳並不太遠,雖然隔了一道門,她倒覺得外面的笑聲更大了似的。
自己哭,她們笑,憑什麼?高芙蓉忿忿地想,然後就去浴室放了水,舒服地洗了個熱水澡,又仔細化了妝,然後在衣櫃里挑來挑去,挑了一件粉色的緞子洋裝。
粉色映襯得她皮膚如牛女乃般潔白。
高芙蓉把長長的頭發放下來,頭發原先是燙過的,如此便像自然地卷曲一般,嫵媚極了。她滿意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拿出一只同樣粉色的小皮包,又噴了一點香水,就這樣出了門。
經過客廳的時候,她的頭昂的高高的,並不看白薇幾人一眼。
雲琴笑了笑,沖著白薇擠了擠眼。
這時候斯塔回來,正好與高芙蓉迎面踫上,就有禮貌地沖高芙蓉點了點頭,誰知高芙蓉听到了雲琴的恥笑,心里不自在,看都沒看斯塔。
斯塔有些莫名其妙。
雲琴卻丟了一個眼色給她,斯塔進來坐到沙發上,先嚷嚷,「累死了,今天去藥廠幫他們搬東西!」
宋金枝有些不滿地看著她,道,「那麼多下人,怎麼還用你?以後別在這樣了啊!」
斯塔微漲紅了臉,道,「白先生和平都搬了,我怎麼能看著?」
宋金枝還要說些什麼,白薇卻好奇地問,「你們在藥廠搬什麼?」
斯塔一口氣喝完手里的茶,道,「藥廠的房子還沒建好,機器已經運來了,所以只能放到地下倉庫去!」
白薇點頭,又問,「那工人招了嗎?」。
斯塔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白薇便沒再說什麼。
宋金枝趕緊說出剛才已經到嘴邊的話,「你以後是上官接的少女乃女乃,無論什麼情況都要注意自己的身份,那種粗活是你干的?」
斯塔心里不認同,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宋金枝滿意地微微笑了。
高芙蓉乘著黃包車來到街上,有些茫然,也有些孤單。
她覺得自己好像是做錯了平生最大的一個決定。
當初只以為在外面獨立門戶有姨太太之嫌,恐被人看輕,所以執意要進上官公館,但這些天她覺得是這輩子最難過的日子了。
而且還不能跟上官雲說。
高芙蓉滿懷心事地在街上閑逛,沒想到已經被人盯上了。
她走著走著有些累了,路看到前面有一家西餐店,便走過去準備休息一會兒。
穿過馬路拐彎的時候,不知怎麼後面的兩個人撞在了自己身上,她有些嫌惡地拍了拍衣服,正要抱怨幾句,猛然間發現跨在自己手腕的小皮包不見了!
高芙蓉回頭一看,有兩個半大孩子正提著她的包往那邊跑呢!自己穿著高跟鞋怎麼能追上?遲疑間小偷已經看不到了。
高芙蓉只好自認倒霉。
咖啡是喝不成了,她叫了黃包車直接回去。
讓門房付了車錢,高芙蓉有些忐忑地朝廳里望去。
竟然沒有人!白薇她們都不在了,她做賊一樣鑽進自己的屋子。
進屋就找上官雲給她的那一千銀票,因為出了這個,她就是父親給的嫁妝錢了。
暫時還不能動。
高芙蓉手腳忙亂地把抽屜翻了個底朝天,猛然間想起自己臨出門怕銀子不夠用,是把銀票放在粉紅小包里的!
她氣得癱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