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琉璃相詢,徐青綾只作靜默不語,半晌後,手離了那衣衫,起身,道了句,「沒什麼」便抬步離開,稍瞬就進了內室。
琉璃滿月復狐疑,只上前輕觸那衣衫,手下的觸感光滑柔順,沒有任何異常她搖搖頭,就著昏黃的燈光定楮望去,料子輕薄,正適合這個時節。不過,顏色有些過艷,不似小姐往常的穿著。她側頭一想,那也沒什麼十分不妥的地方。
輕手輕腳地掀起一層,此時,才發覺那料子似乎薄得過分了些。色艷料薄,四字在琉璃腦中一閃而過,嚇得她手一抖,那衣衫就離了手,心中忐忑,這到底是給誰穿的?
也沒有心神再打量安置在衣衫旁的首飾,匆匆進了內室,見自家小姐安坐在床沿上,猶豫地喊了一聲,「小姐」
徐青綾听見喊聲,抬首望去,輕聲問道,「什麼事?」
心緒無絲毫的波動,好似方才根本未曾見到青梅送了不合時宜的衣裳過來。
「那衣衫,那衣衫……」琉璃結結巴巴地道,無法成言,思量片刻,鼓足了勇氣,憤怒道,「夫人怎麼能將這種衣衫送到小姐手上呢?下午那會兒,待小姐還好好地呢」說得是衛氏,「小姐,奴婢去告訴老爺,讓老爺知會夫人,重新送一套可用的衣衫過來。」琉璃極為猶疑地詢問著徐青綾的意思。
徐青綾輕輕地搖了搖頭,眼神堅定,「將那衣衫好好收起來,也無需求老爺讓她送衣衫過來。不是從宅子中帶了衣衫與首飾嗎?就穿那身衣裳吧」
話落,徐青綾的眼神有些淡淡,只是遣了琉璃服侍她梳洗,自己則是眯了眼,而那衣衫事件無非是衛氏在徐正宏身上受了氣,她只不過不幸亦是必然地成為他的墊背。微微撇了撇嘴,困意漸起。等琉璃喚醒,她已是睡了半個時辰。
醒後,梳洗一番,換了身里衣,方才躺在了床上,身上只搭了塊薄薄的錦被。不久便陷入了昏暗幽沉的睡夢之中。
……………………………
今日是三皇子妃徐氏青蘿在府中舉辦賞花宴的日子。
天氣極好,天空湛藍湛藍的。難得今日的暖風不似往日那般泛著熱氣,反而透著股舒爽清新。難道今日是個好日子?
徐青綾嘴角含笑,暗道自己想多了,撩起簾子的手,一松,放下了車簾,身子微微挪了一下,往車壁靠了靠,待倚上了,方才尋個舒適的姿勢,閉眼靜坐。
想起方才看見衛氏詫異的臉,徐青綾不覺得笑了,比方才的笑意更深、更濃。
琉璃見自家小姐嘴角含著笑意,也不自覺間帶了些笑意。小姐今日穿得便是從自家宅子中帶出來的衣衫,素雅恬淡,天資麗容,襯得姿色恰當好,多一分則艷,少一分則淡。舉手投足間,透著股官家嫡小姐與生俱來的優雅。
今日,往三皇子府中去的徐府的女眷中,統共去了五位主子,徐夫人,一位嫡小姐,兩位庶出小姐與一位表小姐。此時,由四輛馬車載著,往西城而去。
意外的,徐青綾獨自坐了一輛馬車。徐青語與尹紫玉還算交好,同坐了一趟馬車,反而有著血緣之親的徐青韻與尹紫玉卻是未坐在一處。而徐青韻自然不可能與她所討厭的徐青綾坐一趟馬車,自然是與徐夫人衛氏坐在打頭的那輛馬車上。
因此,徐青綾獨坐了第三輛馬車。最後一輛馬車,則是坐了些丫鬟、僕婦之流的。而那些貼身丫鬟,是同主子坐在一處的。
一行人,昭顯著禮部尚書府特有的「格調」向著三皇子殿下府而去。
徐青綾的身子隨著車子的移動,輕輕搖晃著。
衛氏在府外見到緩緩而來的她,眼中的詫異愕然,她並沒有錯失。她應該是極為意外,她竟然沒有穿上她派青梅送去的衣衫。轉而,又將視線凝在她今日所穿的衣衫上,眼神灼灼,似乎想灼出個洞一般。
她想她是沒想到她還備了一手,並且那衣衫的料子似乎也超乎她所想象的那般好。徐青綾抿嘴一笑,猜測著,也許她只曉得她經常出入徐家別院,又有一陣子未在府中,卻從沒想過派人去真正調查過,她出府究竟去了哪兒?又是去做什麼的
只是覺得她不在徐家別院,徐正宏找到她的機會就會少之又少,那就對她構不成多大的危險。之後,安然若素,反而,將她弄得措手不及。
徐青綾輕輕扯起嘴角,穩了心神,定了思緒,打算在路上再補個眠。
而那頭的第一輛馬車之中,衛氏厲聲責問著青梅,「你到底有沒有將衣衫送到五小姐那?今日,我怎麼沒看到她穿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還沒待青梅吱聲,一旁的徐青韻卻听出了內中所含的隱情,煽風點火道,「對啊怎麼徐青綾沒有換上母親賜給她的衣衫,是不是你暗暗藏了下來,沒有送過去?嗯?對不對?」說完,推搡著青梅,更是順手擰了一把。想著這丫鬟往日比她還大小姐,而且她的母親,還極為倚重她,心情本就不爽,這下尋了機會,哪能輕易放過她,自然是趁火打劫。
「韻姐兒,母親在責問自己的丫鬟,你插什麼嘴?」衛氏瞪了一眼徐青韻,稍顯不滿,但神情不至于有怒氣就是了。因著她也只是做給青梅看的,不想她失了對她的衷心。
徐青韻撇了撇嘴,對于衛氏的瞪視,還是有些作用的,不再胡言亂語,只是不耐地推了一把青梅,道,「快說啊」
青梅在馬車中困難地欠了欠身,平淡道,「請夫人明鑒,奴婢與小紅一道去了客院,親手交到五小姐手中的。奴婢今日見到五小姐,也分外納悶,她怎麼會如此不識好歹,竟然敢不穿夫人所賜的衣衫」語調平穩。
衛氏緊盯著青梅,想找出一絲她撒謊的痕跡來,半晌後,仍是未看出半分來。這倒是奇了,徐青綾自回了府邸後,便從未在正面忤逆過她,她以為她即使多有不甘,還是會穿著她所賞賜的衣衫。難道,她還真想正面與她作對不成?
想至此處,衛氏重重一甩手,「砰」地一聲,磕踫到了壁沿。
方才,由著車內發生的事情,並未吱聲,只是看好戲的桂媽媽,此時,見衛氏受了傷,忙趨身上前,關切地問道,「小姐,您沒事吧?老奴給你上些藥。」說著,手伸向衛氏垂下的泛紅的手。
衛氏卻一把彈開桂媽媽伸過來的手,沉聲道,「我沒事」
桂媽媽施施然地收回了手,「小姐,您可是真的沒事了?」復又問出聲來,她不想在小輩面前,失了顏面。因此,未管住自己的嘴,又問出聲來。然而,一問出,看著衛氏變得越發暗沉的臉,便後悔了。心中惴惴,等著衛氏的懲罰。
不過,衛氏此次倒是未責罰,只臉色,越發陰沉了。
桂媽媽悻悻然暗自慶幸一番,此時,真正是當了壁角,隱在暗處,不再言語。
馬車中的氣氛壓抑異常,徐青韻極為不安,小心地問道,「母親,您沒事吧」她知曉母親生氣了,自然不敢在她身上拔毛。自小,她從未怕過父親,卻是對母親,有著敬意和些微的怕意。
而方才被桂媽媽搶了「先機」的青梅,還是未有言語,只是低垂著頭。
反觀暗沉著臉的衛氏,面色鐵青,也不知再思量著什麼,半晌後,發問道,「我要的不是這些,她如今身上的那一身衣裳是如何而來的?」方才,想到徐青綾竟然敢公然與她作對,不禁讓她氣炸了。
隨著思緒漸漸平穩,臉色也越發青了。那身上的料子,是往年西域進貢給皇上的,雖是往年的,但是極為難得的,她手中也不過只是幾尺罷了。還是皇上見她是三皇子妃的母親,又是二品誥命夫人,這才恩賜于她的。
怎麼「她」會得了這麼批料子,將她連做里衣都不舍得的布料,竟做成外衣了。衛氏深鎖眉頭,這究竟又是怎麼回事?到底這些年,在她覺察不到的時候,她的身上發生了甚樣的幸事?
青梅猛地抬起頭,望了眼衛氏,復又低垂下頭,訥訥道,「奴婢也不知」夫人手中的衣裳、料子、首飾等等物事,盡數是她收著的。自然是知曉五小姐身上穿的衣裳,那料子來頭並不小。
「究竟在我覺察不到的地方,她到底遇到了什麼人,又得到了甚麼好處」衛氏低語出聲,音量極低,似喃喃自語,然而,又恰恰好讓車中的所有人均能听到。
語氣中不乏透著懊惱、悔意、恨意,起初她怎麼不叫人,緊盯著她,反而,在她出了別院之後,便放松了警惕,不再叫人盯著。
此時,听得分明的徐青韻嗤笑出聲,「一個野種能得到甚麼好處,遇到甚麼了不得的人?母親,您多慮了。」話中透著不忿,更透著妒意。
「行了,你給我閉嘴」衛氏不耐地斥道。
徐青韻撇撇嘴,低下了頭,倒是不再發話了。
桂媽媽與青梅則是神色各異,而徐青韻身邊的大丫鬟香溪一直做著壁人,從始至終未曾說過一句話來。
而徐青綾怎麼也想不到,她的那件素雅衣衫,竟是引得衛氏懊惱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