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秀宮宮門台基下左右分設著一對銅鹿,兩旁又有墨綠蒼勁的柏樹相護,遮擋了烈日。入了樹蔭,一股沁人的涼意便直鑽人心。
徐青綾越過銅鹿,拾級而上,在宮女內侍的引領下,入了雲秀宮,迎面而來的是比宮外更甚的涼意,庭院里錯落著蒼翠欲滴的大樹,偶有幾棵松柏在微風中輕輕抖動著。
深吸一口氣,徐青綾打量起這要暫居一月之久的宮殿。
雲秀宮位于大周皇宮西面,隸屬于西六宮之一,只供過了初選的秀女暫居。即使是這樣,整個雲秀宮都修繕得精巧無比。正殿是楠木雕萬字錦底裙板隔扇門,窗戶是萬字團壽紋燈籠錦支摘窗,入內,亦是精巧華麗。
正殿前間安置著楠木五福捧壽鏤空罩背,罩背前是香案、寶座、宮扇、燻籠等物件,無一不精致奢華。
「正殿只用來听訓、學規矩與平常的起居,並不住人。」問秋開口了,是兩個宮女年紀稍長的那位,「秀女們只入住雲秀宮的東西側殿、東西配殿與後殿。請兩位小姐稍後,奴婢這就讓歲寒去請雲秀宮的教引嬤嬤過來,看看哪處還有空房間,好早些讓兩位小姐安置。」
兩人自是應了,已經折騰將近半日了,還滴水未入,誰也不願意再被瑣事耽擱。
只不過須臾,歲寒便帶著兩位姿態嚴謹年約三十的宮女進來,問秋向兩人行禮問好,徐青綾與徐青韻自然跟著行了半禮,「穆姑姑、鐘姑姑。」
兩位宮女微微曲膝,算作還禮。禮罷,其中穆姑姑開口道,「兩位小姐想必就是皇上特召入宮的徐家小姐。」聲音嚴肅,面容更是不苟一笑,「其他秀女已經學了半個月規矩,兩位小姐可得抓緊,否則,若是在復選之時,殿前失儀……切莫悔恨不若當初」
兩人小心地應著,徐青韻更是覺得這位穆姑姑不好對付。
突然,鐘姑姑輕笑出聲,面容柔和,道,「你們穆姑姑沒有壞心思,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她只是希望你們不要犯錯,因為一月後你們將面對宮中主子,其中輕重想必你們也清楚。」
「好了,今日休沐,且不說這些了後殿還有兩間房空著,倒也是便宜了你們,讓你們一人一間。」鐘姑姑巧笑嫣兮,對比穆姑姑的嚴肅,親切討喜多了。
這時,穆姑姑也再次開了口,「太後娘娘既然已經賜了你們隨伺的宮女,我們就不另外派人了,你們倆下去歇著吧。」
兩人福了福,去了後殿,各自進了屋子,問秋入了徐青韻的屋子,而歲寒則是跟著徐青綾進了相鄰一間。原先隨行的內侍,則是從哪里來,便往那里回。
這片刻的相處,徐青綾大概了解了歲寒的性子,是個寡言盡職的宮女,倒是對她也是處處盡心,手腳麻利地收拾了床鋪,又去雲秀宮的膳房,取了午膳。
秀女並未有資格享用御膳房烹制的膳食,只是安排了庖人五名,司膳太監數名搭了一個臨時膳房,只供選秀期間。
徐青綾接過銀箸,隨意扒了兩口,便讓歲寒撤了,又借口累了,遣她出了內室。
她並非真累了,只是不想身邊有個眼線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好在這次選秀與往次不同,秀女住的屋子規格要比原先來得高,分內外兩間,這才能讓她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
不知是歲寒太過安靜、沒有絲毫聲響,還是屋子里除了蟬鳴與微風拂面引起的響動,一切都太過靜謐,徐青綾朦朦朧朧地進入了夢鄉。
直到被來人不耐煩的敲門聲吵醒,才醒過來,喊了歲寒進來伺候,「是誰在外頭?」
還未等歲寒回話,「是我」徐青韻挑簾進來,出聲道。
看著半坐起身一副沒睡醒模樣的徐青綾,徐青韻立馬皺緊眉頭,不贊同道,「都到這時候了?你這個榆木腦袋,怎麼還有心思睡覺」
徐青綾看徐青韻氣性頗大,怕說出不該說的話,忙將歲寒打發出去,「想必問秋姐姐也過來了,歲寒姐姐,你過去陪她說說話。」
歲寒面無表情,也不動,徐青綾看去,對視幾息,才朝她點點頭,出了內室。
「伺候你的這個宮女,怎麼跟個木頭似的。」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徐青韻嬉笑道,「不過,木頭配你這個榆木疙瘩,倒是正正好」
「三姐姐」她不說話,並不意味著她能容忍她隨意嘲弄,「三姐姐,這麼急急過來,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徐青韻突地拔高音量,不滿道,「大事?當然是大事,要人性命的大事兒」
見徐青韻說得夸張,徐青綾垂下眼瞼,她們剛入宮,能有什麼大事無非是打探敵情——了解周遭秀女的身份,若是有本事,還能查出皇上是打算給哪幾個皇子拴婚,為哪幾位宗親指婚等等,不一而論。
徐青綾神色平淡地望向她,道,「還請三姐姐道明?為妹妹解惑」
對徐青綾寡淡的表情,徐青韻顯然不認同,「說你是榆木疙瘩,還真是榆木疙瘩,你怎麼就沒有緊迫感呢我們本就比別人晚入宮,對宮中的情形一概不知,要改變這劣勢,還不是得盡快了解這宮中的一切……」又胡亂責罵一通,才開始說起正事,「方才我就讓問秋去打听了,這住在雲秀宮的是哪些人?」
打斷骨頭連著筋
徐青綾不得不提醒道,「問秋是太後.宮中出來的,並不是一般的宮人,三姐姐還是盡量少差遣她。」
徐青韻努了努嘴,滿不在意,但還是壓低了聲音,道,「我有分寸,無需五妹妹掛心,你只要顧好自己,別拖累了我就是」被徐青綾這麼一打斷,又頓時失了說話的興致,只略略道,「……有大嫂的表妹阮清水阮郡主、榮國公家的三小姐于煙、永昌侯家的八小姐傅蓉、兵部尚書家的大小姐華霽月等等,還有許多,你明日看了就知。阮清水住在東側殿,于煙與傅蓉同住在西側殿,華霽月住在西配殿……」
徐青韻提到的四人,倒有三個是相識的,這次選秀的網羅面還真廣。
「對了,還有王姨娘的嫡親妹子江州知府七小姐王婉清,就住在後殿,與我們隔著幾個屋子說到她,我這心頭的火就嗖嗖往上冒,一個姨娘的妹妹也配和我們一起入宮王姨娘也不出面擋擋,這不是當眾下我們徐府的面子嗎?」。徐青韻的聲音越拔越高,到最後甚至有些尖利。
徐青綾忙打斷道,「三姐姐」下巴朝著外間揚了揚。
「行了我也不說了,你要記得我們都是從徐府出來的,誰倒霉了,另一個也討不得好」徐青韻站起身,朝外間而去。
一手撩起簾子,一腳準備邁出去,只是,突地一頓,松了珠簾,一手改撐在門框上,道,「記住,欠你的人情,我已經還清至于母親說的讓你幫我,也不必了」話落,就徑直挑簾出了內室。
那人情怕是臨進宮前,她跟她說的那番話。不過,即使她不告訴她,進宮後,她也會知道,只是早晚問題。倒是她憑白佔了她一個便宜。
看著晃動的珠簾,徐青綾笑了,連眉角眼梢都帶上了笑意。
須臾,便听到隔扇門發出的乒乓聲,隨後,是歲寒撩簾進來,「姑娘,您要不再歇會兒。」
「不了」被徐青韻這麼折騰過,她哪里還有困意,只道,「麻煩歲寒姐姐,幫我備些梳洗的物事。」說罷,揭被而起,徑自穿衣不提。
而歲寒也只看了正穿衣的徐青綾一眼,並不上前伺候,而是听了她的要求出內室準備梳洗物事去了。
片刻後,徐青綾梳洗完畢,又讓歲寒尋了紅泥小火爐與提梁壺過來,親自烹茶。待得一壺茶後,放一杯于歲寒身前,未語,其意卻明。
歲寒自然明白,卻搖頭道,「奴婢沒有飲茶的喜好,姑娘自飲就好」
徐青綾未抬頭,視線依舊絞在書上,只道,「天氣燥熱,喝些茶,可以解解暑氣」
歲寒沒有再推月兌,也不喝,只是拿起來捧在手心。
當徐青綾翻過一面書頁,余光掃去,見歲寒還是手捧著茶盞,眼盯著茶水,立在一側,顯然心神並不在這兒。
「歲寒,你自去忙吧若是無事,可以去隔壁找問秋,我這邊暫時不需要人伺候。」
歲寒應了聲好,福了福身子,就退了出去。
徐青綾搖搖頭,重又開始看起書來。
卻是久久不聞腳步聲,復又抬首望去,只見綠紗糊的支摘窗下,有一抹影影綽綽的墨綠身影,立在那里,紋絲不動。
徐青綾嘆了口氣,這歲寒還真是冷硬不吃,真叫徐青韻給說中了,性子如木頭。她也不去管她,將心思轉回到書上,繼續看書。
半下午的功夫過去,就下去了小半本書。
徐青綾拿帕子揉了揉眼楮,見外頭天色漸暗,透過窗子,看到歲寒依然站在門外。剛張口想喊她進來,她就動了。與此同時,門外也響起了敲門聲,「姑娘,天色昏暗,奴婢為您掌燈。」
「進來吧」
待屋子被燈影照得透亮,歲寒就去了膳房取食。
片刻後,見到飯菜,徐青綾倒是真餓了,吃了大半,等歲寒收拾了去,又喝了杯茶水去去油膩,便提議出去走走。
歲寒頷首,跟在徐青綾身後出了屋子。
兩人一路向前殿走去,徐青綾沒想到這短短幾步路,就踫到了熟人。
(妍冰盡量都定在12點左右更新,不過,明天考試,有可能更新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