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知道楊堅與我有私情,卻非要楊堅當著我的面起誓,今生今世再不能娶他人,不是針對我的還能是針對誰?她扭轉頭來,看著我,輕描淡寫地說道︰「娘娘,你說我這個要求過分不過分?」
她竟然更直接地把這個皮球踢給了我,讓我不得不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我看著她的眼楮,心里一驚,她對我懷著怨懟,她在離間我與楊堅的感情!或者不應該說是離間,而是逼迫我和楊堅的決裂。
她逼楊堅起誓的時候,我便覺得有些奇怪,獨孤伽羅的性子本來就倔強,怎麼突然間就轉了性,居然肯妥協嫁給楊堅,現在瞧她剛才的眼神和說出的話,我這才明白過來。
獨孤伽羅恐怕早就過來了,我與楊堅剛才說的那些話,想必也被她听了去。于是,在獨孤伽羅的眼里,我一心只想要得到穎軍,為了穎軍我才會給她下藥好讓楊堅娶了她,她對我很是怨恨,又想不到別的法子來報仇,于是便來了這樣的一出,讓我勸楊堅發誓終身不納妾,既可以借此保證她今後的地位,又因為我的勸解而更加讓楊堅對我失望乃至絕望,不論從心底還是從身體上都不得不疏離我。
她其實並不是單純的少女,或者說她曾經單純,但現在在經歷過這麼長途跋涉之後,見證到了世態炎涼人心險惡之後,獨孤伽羅也留了心眼。若非我能看出她掩藏在大哭大鬧背後的惱意,我想必也和楊堅一樣,被她的這一場戲給騙了。
她假裝沒有听見我和楊堅的對話,是因為她想要把對我的恨意暫時埋藏,伺機而動。她不過須臾間,就找到了我和楊堅之間的裂痕,寥寥幾句,就將這裂痕扯得如同隔了一道銀河。這就是十五歲的獨孤伽羅的手段,當真是不容小覷——
然而,明知道這是獨孤伽羅的挑撥離間,我卻也不能說個「不」字,我笑吟吟地說道︰「站在獨孤小姐的角度上來說,這要求當然算不得過分。楊公子的確應該答應的。」
我的話一說完,楊堅就嗤嗤地笑了,「是呵,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女子大抵都是這樣的願望。既然伽羅你這樣要求,為夫就這樣做。從今往後,心里再無他人!」
他說這話時,目光凜凜地從我身上掃過,有些扎人,可是卻沒有落到實處,好像一陣寒風從身上掠過。
他身子挺直,伸出右掌于面前,眼見就要鄭重起誓,獨孤伽羅輕巧一笑,曼聲道︰「且慢,既然要起誓,索性便起個大點的,不如就趁後天大婚的時候,當著賓朋和三軍立誓如何?到時候,還請娘娘作證,讓夫君立個字據,以免日後抵賴。」
她在「夫君」二字上落了重音,說到後來時,嫣然一笑,倒是有了幾分女子的嫵媚,這句話乍一听起來像是夫妻間的玩笑話,可是大家心知肚明,獨孤伽羅非要找更多的人來見證著楊堅的立誓,還要我做什麼證人,無非是想把事情鬧大,她佔得的先機越多,我和楊堅的裂痕越深。
只是我還沒來得及答應,楊堅就已經開口道︰「伽羅你說如何就如何,想必娘娘也是樂意為之的。」他這一句話說出口,我是再不用說什麼了。
獨孤伽羅見楊堅答應得爽快,自此再沒有什麼要求,我雖然知道獨孤伽羅的用心,但也不願說破,不管怎麼說,獨孤伽羅既然有害我之心,就表示她的心里頭對宇文邕還是余情未了,那自然會敦促著韓褒、楊堅出兵誅護,算得上我的同盟,只是我需要對她小心提防了。
于是,終于如願以償,皆大歡喜,楊堅與獨孤伽羅喜結連理,在大婚的當日,韓褒任命楊堅為穎軍的行軍元帥,若在戰時,有率軍作戰的權利。這一份權利不可謂不大,想來是獨孤伽羅為楊堅掙下的。
楊堅也當著穎軍諸將的面,如約鄭重起誓,寫下誓言,今生今世,再不可另娶他人。
我,作為元胡摩,做了這一刻的見證人——
穎軍山寨從來沒有辦過這樣的喜事,但人素來就愛熱鬧,更何況楊堅與獨孤伽羅男才女貌,都像是畫上的人兒,怎不迎來將士們此起彼伏的恭賀聲和贊嘆聲。
楊堅在大婚的夜里,面色紅潤,顯得格外地神采飛揚,意氣風發,這位新上任的行軍元帥,與將士們雅歌投壺,很快就打成一片,我出來的時候,歡呼聲一山高過一山,走出老遠還能听見。
那一晚,我竟然失眠了。腦子里頭總有個影子揮之不去,一時像鮮血淋灕的楊堅,一時像又淒慘地喊我陌姐姐,無一不再提醒著我要做的事情,要堅持的決心。
好在楊堅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既然穎軍的行軍統帥權也歸了他,出兵伐護,是刻不容緩。然而,該怎樣個討伐法,卻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
韓褒雖然年邁卻也有些見地,雖然知道我是阮陌而非元胡摩,卻依然建議讓我假扮成元胡摩。這一點我也深表認同。元胡摩是宇文泰嫡子宇文覺的王後,又是元氏一脈僅存的一位公主,號召力相比于籍籍無名的阮貴嬪來說,自然是強上百倍。更何況阮貴嬪曾經被宇文護收為義女,一不小心就會被人捉住把柄。
出師自是有名,我只需要假借宇文覺、宇文毓的名義,以亡夫之痛斥責宇文護的狼子野心,起兵靖難,天下莫不認可。現在萬事俱備,只欠一鳴驚人了。
楊堅將太平寨以及其他各部的統帥全部召集于穎軍山寨,將獨孤信舊部盤點歸類,雖然合計起來有近二十萬,但因為分散各地,若想要調集起來,容易打草驚蛇。眾人商議之後,決定于同一日,各部同時起義,迅速攻佔附近的城池,務必要讓宇文護來個措手不及——
這中間,有兩個消息傳來,其一,南陳的皇帝陳霸先薨逝,其佷兒臨川王陳蒨登基即位,改元天嘉。據聞陳霸先死時,宣皇後與中書舍人蔡景歷等人秘不發喪,只是秘密宣陳蒨還朝,待一切已成定局之後,方才公布死訊。這樣一想,那一晚,陳蒨匆匆回去,只怕就是因為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