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草叢生的布魯斯荒原里,不時會看到成群的雜色鴉雀「呼啦啦」掠出蒿草叢,在空中盤旋一忽,又「撲啦啦」地分散開來,落到不遠處的枯黃或翠綠的草叢中間。
一輛顏色斑駁古怪,形狀扭曲的破舊馬車正慢騰騰地行駛在顛簸的彎路上。
這輛車上的人員分布情況非常詭異。在馬車後端放置著一個巨大的水盒子,盒子里撲騰著一條人魚。在馬車前端則擠著四位衣著古怪的人類。馬車中間明明有著很大的空位,但是那些人類寧願密密地擠在前端,誰也不肯往中間挪,哪怕僅僅是一點兒。
「往前點兒!」拉修把身子往前挪了挪,胳膊肘用力戳了一下安格斯的後背。安格斯皺著眉頭又把往前移了一小塊兒,結果腳不小心踢上了箍在馬身上的生鐵鐙子,痛得他直咧嘴。
「你也是,沒事兒跟她說什麼學習魔法好?你看看現在!」抱著腳覺得連腳趾頭都快要折斷的安格斯將氣全都撒在了攬著木棒縮在一旁的魯巴身上。
「我怎麼知道她居然會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魯巴小聲哼哼道,目光不禁又落到了馬車尾端的冰靈身上。只見那小人魚下半shen浸在水中,上身則挺得象桿銀槍,雙手松松地籠在胸前,做出一個包裹的樣態。調整了一會兒兩只手掌的位置與彼此間的間距之後,她的嘴唇便開始上下翕動,似乎在念什麼咒文。很快,一團紅色的火焰便出現在了她上下相對的掌心中間,並不斷旋轉,慢慢形成了一個足有拳頭那麼大的火球。
火球剛成型時轉速還比較均勻,很快便開始沒有規律地亂竄起來。火球一亂,小人魚也開始跟著手忙腳亂,幾位人魚販子趕忙在馬車前端撐起了克洛蒂爾達昨日特地趕制出來的防御結界。
前幾日的折磨早已讓幾位人魚販子練就出了超乎常人的高敏反射神經。
果不其然。
轟!
火球爆了。
狂涌而出的爆熱氣流瞬間籠罩住了整輛馬車。
即便是有防護結界抵擋,幾位人魚販子還是被震得頭暈眼花,當然也可能是由于結界的大部分用來保護了那匹灰馬的緣故。
看看馬車前端被震得東倒西歪的同伴,再看看車尾那條還在低頭瞅著自己的兩只手碎碎念的小人魚。忽略掉被爆炸氣流近距離崩吹而出的尾端略帶燒焦的倒飛式流線型冰藍色長發,拉修覺得那條人魚根本就等于是一點傷都沒有受!
「你確定那真的是一條人魚嗎?」。拉修小聲問魯巴道,他的聲音比較尖,即使是刻意壓低听起來也仍然刺耳的很。
「額,大概是吧……」魯巴撓頭,下巴上的絡腮胡子一顫一顫,「外表上看起來是人魚沒錯了……」
「人魚?人魚會放火球嗎?」。安格斯氣呼呼地回過頭來抱怨道,「人魚會動不動將魚尾巴變成腿在馬車上跳跳跳跳嗎?我就沒看出來她什麼時候有過因為離水而窒息的情況!」
「這個……」魯巴被問得啞口無言,于是惱羞成怒,磨盤一般的大拳頭猛地搗上了安格斯的脊椎骨。
「少廢話,給我老實駕車!再敢走錯路,老子就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用你的骨頭泡藥酒!」
安格斯低聲咒罵了幾句,倒也不敢反抗魯巴,悻悻地回轉身御馬。
「她既然有那個能力,為什麼不逃跑呢?」
新近才聘來的外援機關師克洛蒂爾達一邊從工具箱里拿工具準備修理被剛才的火球破壞的馬車中段,一邊好奇地小聲問道。拉修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聲,同時壓低了嗓子道︰
「她為什麼不逃跑我不知道。不過,你可千萬不要提醒她。」
冰靈的確沒有想過要逃跑。
在潛意識中,她已經將這里當成了一個臨時的「家」。
甚至是在無意中發現自己離開水盒子也不會因月兌水而死後,她也沒有生出過逃離的念頭,而僅僅是試著將魚尾照著幾位奴隸販子的樣子變成腿的形狀,在馬車上跳了幾跳。
因為她所修習的幻術只是在身周擬出虛擬幻象,只能在外表上蒙蔽他人,而無法真正的化出雙腿。所以盡管在外人看來她著實擁有了雙腿,但實際上她只是用魚尾巴在車上亂蹦罷了。
小人魚體內的火元素魔力雖然被牧神以絕對的強力壓制並強行融入身體里,但畢竟不是她本身修煉冥想得來的,自然不肯乖乖在她身體隨時待命。當小人魚練習法術調動它們時,那些游蕩在她身體里的火元素就開始東躲西藏,冰靈每一次都只能抽調出很少的一部分元素能量,而且稍微控制不甚就會被它們擾亂法術進程。
也幸虧小姑娘並不會施用太多的攻擊性法術。光一個火球術就已經讓機關師克洛蒂爾達忙得腳不沾地了,若是再來點兒別的,估計這幫人魚販子也不用販賣人魚了,直接把自己裝到托盤上送到光之域的食人部落村標售特價午餐算了。
其實冰靈也不是沒有試驗過其它的法術,但她記得咒文的幾個攻擊性法術里,除了一個火球術外,別的統統都釋放不出來。像是水箭術,這本該是人魚們天生就能持有的技能,有很多與冰靈年紀差不多大的人魚甚至都已經將其修習到了中級階段,可是冰靈卻連一滴水珠都沒有辦法凝聚出來。再比如風刺術,這其實也算是很初級的風系入門法術了,可是小姑娘嘗試了很久也沒有辦法在手指尖化出哪怕一絲風來。原先在空靈海的時候她還以為是身處海中受限制的緣故,但現在試來依舊不行。
沒有辦法,小人魚只好厚著臉皮在馬車上不停地修習火球術了。幸好那幾位帶她趕路的人類脾氣秉性都很好,即使燒壞了馬車也只是不言不語地幫忙修理,從來都不曾斥責過她一句。
人類真好啊!小人魚感動地想,殷哥哥對人類的偏見是錯誤的,這些陸地上的人類對她是多麼的友好啊!他們會她很好吃的名叫粗麥面包的食物,雖然硬了點兒;他們還給她一件很漂亮的防水的衣服,盡管胸口破了以後魯巴給打上的補丁有點兒難看;他們還會在她糾結郁悶的時候說一些話為她排憂解難;{魯巴(模模自己胸前被火星燒出的破洞)︰我早就後悔了……}
被四位無條件支持她的善良且有愛心且善解人意的人魚販子所感動的某人魚下定決心要好好努力加油修習魔法。而某四位善良且有愛心且善解人意的人魚販子則在馬車前端擠成一團,暗暗咒罵著這趟倒霉的旅程。
蒿草叢生的布魯斯荒原里,一輛顏色斑駁古怪,形狀扭曲的破舊馬車正慢騰騰地行駛在顛簸的彎路上。
隨著車夫的咒罵聲,黑色的硬質車輪軋過了一塊折斷在路中央的半舊標識牌,馬車整個向上顛了一下,震爆了馬車尾端水盒子里一條藍發人魚手中的赤紅火球。
隨著一團刺眼紅光與瞬間爆發出來的喧囂人聲,破舊的馬車搖搖晃晃地遠去了。
半空中飛揚的塵土澱淨之後,布魯斯荒原又恢復了以往的寂靜,只有躺在灰土中的標識牌上的車輪印證明著這里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一只地精裹著一縷臭風匆匆忙忙地從蒿草間躥出來,結果一不小心踩到了標識牌上,結結實實地啃了一嘴土。他怒氣沖沖地抓起標識牌,正要用力摜到地上,突然發現標識牌上似乎寫著什麼字。
這位地精乃是地精一族中少有的認識些許岫雲文的地精學者。雖然此地並沒有其他能襯托出他的清高與月兌俗的低等地精存在,但這位自認學識淵博的學者閣下並不介意為蒿草與沙礫們演示一下自己的文才。
于是他高高地捧起上面帶有一條馬車輪印的黑色標識牌,用高亢並富有感情的聲音大聲地朗讀道︰
「此路通,往雙頭食人,魔居住地危,險請繞,路前行。」
雙頭……食人魔?
地精一怔,手中的標識牌悄然月兌落。
很快,狹窄的小路間只余下一縷淡淡的臭味,再無人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