顫抖的手接過嬰兒。不斷啼哭的,眉頭皺緊的,嘶聲力竭的,瘦弱的,仿佛下一刻就會灰飛煙滅,消失在塵世間的嬰兒,是我的孩子。
烈祁涼捧著孩子,就像是捧著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小心翼翼地,生怕一個用力就會傷害到這個孩子,烈祁涼的表情充滿著詭異的扭曲。
「孩子,他……沒事?」
「不,他有事,還好你趕回來了,現在讓宵兒好好休息,你抱著孩子跟我來。」
元旦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昏睡的元宵,道。
「要是你晚回來一點,這個孩子的身體就要崩潰了,比較慶幸的是孩子的靈魂比較穩定,不會帶來太大的變數。」
元旦抱著「莫」的身體在前。烈祁涼抱著自己的孩子在後,兩人走進了意見地下室,地下室已經被元旦準備成了完成靈魂轉換的陣法陣地,幽幽的白光籠罩著這個地下室,一走進這里,就感覺到一股從靈魂上涌起的舒適的感覺。
元旦把「莫」的身體放到陣法的中央,做盤腿的姿勢,然後打了幾個手印,洶涌的白色靈力沖進的中央的身體里,元旦轉頭,朝烈祁涼伸出手,烈祁涼意會過來,把孩子遞到元旦手中,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緊張得冷汗直冒,拳頭握緊,指甲掐進手心,在手心留下十幾個印痕。
烈祁涼用盡全力,才抑制住自己開口,他不想驚擾到元旦,讓元旦錯手致使靈魂轉換失敗,咬緊牙關,嘴角的血絲淌出,烈祁涼卻絲毫未覺。
元旦結出如蓮花般的手印,一朵粉色的蓮花緩緩盛開,花瓣凋零,蓮蓬結出。散發著幽幽的清香,元旦低喝一聲。
「出。」
一道白色帶著金光的魂魄從孩子小小的身軀中搖搖晃晃地飄出來,紅色的眼楮眨啊眨地四處打量著,在看到元旦的時候停頓了下,隨即移開,轉頭看到僵著一張臉的烈祁涼,相似的紅眼楮讓孩子的眼楮一亮,嘴角咧開,圓嘟嘟的小臉撐起一個明艷的笑容,咧開的嘴擋不住光禿禿的牙齦,沒有牙齒,很可愛,也很逗趣。
「拙,進……封印……」
隨著元旦的一收一指,孩子的魂魄倏地一下飛進了陣法中央的身體里,幼小的身體一下子散發出耀眼的金光,孩子睜開了眼楮,紫色的眼楮中閃耀著耀眼的火紅色,就像是兩個蓮花火炬在紫色的水晶中跳舞,格外引人,讓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在里面。一眼,就是萬年,簡直是一雙無與倫比的眸子。
烈祁涼莫名地打了個寒顫,或許,結合了烈家和莫家血統的孩子,才是真正的風華絕代。
白色的靈氣濃郁到近乎面對面看不清對方的面容,旋轉著涌進孩子的身體,一個巨大的金色「封」字隱入孩子的體內,在孩子的左胸口形成一朵金色的蓮花,光束一閃,隱沒。
啼哭的嬰兒青紫身體在魂魄離體的剎那成為一個逐漸冰涼的尸體,烈祁涼有些不知所措般錯開眼楮看了一眼那個身體,那是流著他和元宵的血的身體,只是,在這個時候,已經被舍棄了。
孩子「咯咯咯」的笑聲在不大的地下室里傳開來,在幽幽的淡光中散發出名為快樂的氣息,遠離的原本身體不時被靈力沖突弄得支離破碎的痛楚,舒適放松的感覺像是上癮一般,讓不會說話表達的孩子眉開眼笑。
「呼,孩子沒事了,你要抱抱他麼?」
元旦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比著坐在中央的四處張望的孩子。
換了一個身體,約一歲半近兩歲的身體有了幾顆乳牙,口水順在咧開的嘴角流出,滴得到處都是,還時不時地吹著泡泡吐口水,這種不衛生的動作坐起來,卻分外可愛。
抱抱他。我的孩子?
烈祁涼猶豫了,望著和「莫」幾乎一模一樣的小臉,除了眼楮不同,別的地方根本就是一模一樣,也是,是「莫」的身體嘛,他現在成了他的孩子,好……神奇的一件事,抓了抓手,抓住一手的空氣,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既然你決定接受‘莫’的好意,就不要猶猶豫豫的,就當是‘莫’送你和宵兒的禮物好了,不要把‘莫’當情敵了,他是宵兒和孩子的救命恩人。」
看出了烈祁涼心底的復雜和猶豫,元旦不得不出口勸勸他,再不勸勸他,他就要鑽牛角尖了,說到底,孩子是無辜的。
烈祁涼抿唇,牙齒在唇上留下深深的齒印,還是猶豫地伸出了手,把孩子抱了起來。對上孩子明亮的眼楮,小小的胖手好奇地模著烈祁涼火紅色的眸子,烈祁涼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眼楮,孩子咧嘴笑開來,一派天真沒有煩惱的樣子。
「元旦爺爺,我們……上去吧……宵兒……也該醒了,她或許,想見見孩子,至于這個身體……」
烈祁涼抱緊孩子,低頭看著地上的青紫色的小身體,頓了頓。
「就立個衣冠冢吧。畢竟他也是宵兒身上掉下來的肉。」
「也好。」
元旦點了點頭。
「那你就先上去吧,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
「好好對宵兒,還有,這個……水晶球,是‘莫’留給宵兒的,你來決定要不要給她看吧,如果宵兒情緒不穩定,你還是給她看看,都兩口子有孩子了,不要有誤會破壞了小倆口的感情……」
輕輕的嘆息在烈祁涼身後響起,烈祁涼腳步一頓,接過水晶球,塞進儲物袋中,點了點頭,抱著孩子大步離去。
「宵兒……你醒了?餓了沒,要不要吃點東西?」
烈祁涼打開房門,就看到依靠在床頭的元宵披著件外套,喝著熱水。
「不,我不餓,吉爾剛把餐點撤下去。」
元宵輕輕搖頭,看到烈祁涼懷中抱著的那個背對她的白白女敕女敕的小身體,眼楮一亮,紅色染上肌膚,疲憊的神色從她臉上霎時褪了下去。
「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怎麼……這麼大了?」
元宵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眉頭情不自禁地皺了起來。
「啊……是……我們的……孩子……」
烈祁涼遲疑了下,還是走上前,把孩子遞了過去。
「抱抱他吧。」
孩子的小臉慢慢轉了過來,元宵剛要接手孩子的手停住了,眼楮驟然睜大,一個名字從元宵口中吐出。
「‘莫’。」
烈祁涼伸出的手僵了下,嘴角僵硬地上扯。
「啊,是‘莫’。」
听到烈祁涼的回答,元宵不敢置信地搖著頭,收回了手。
「這是‘莫’,那我們的孩子呢?烈祁涼。你說啊,我們的孩子呢?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沒有活下來,我就知道,他一直在哭,身上青紫青紫的,沒有一絲完好的地方,為什麼呢……他還那麼小,就活不下來,為什麼死的不是我呢?」
「不,宵兒,你冷靜一下,這個孩子就是我們的孩子,他也是‘莫’賜給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活下來了,所以……冷靜!」
把孩子放在床邊的小床上,烈祁涼抓住元宵的肩膀,用力搖晃著她,想讓她冷靜下來,說什麼死的不是我,難道你就那麼不想做我的妻子麼?還是說,你已經痛苦到要逃避了麼?
「什麼意思?」
元宵住嘴,疑惑地看著烈祁涼,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什麼叫他是‘莫’賜給我們的孩子……是不是……是不是‘莫’出事了?」
元宵急切起來,一說到「莫」,總會扯動她的情緒。
「啊……」
烈祁涼火紅色的眼楮像是即將熄滅的燭火,黯淡了下來。
從儲物袋中掏出元旦給他的水晶球,握了握拳,塞進元宵手里,元宵低頭,看著這個水晶球,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仿佛心里失落了什麼。
「這是‘莫’留給你的水晶球,里面有他給你的留言,看完這個,你就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了……」
烈祁涼起身,走到門邊,打開門的手握住門柄不動,微側著頭,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看完了‘莫’的留言,覺得能給我一個機會,我會努力保護你,讓你幸福,如果……你要走,我也願意放手……」
說完,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誰也沒有看到,地上濕濕的水痕,是他掉落的眼淚。
「當你看到這個留言的時候,我恐怕已經不在了……真是對不起啊,宵兒,娘子,再叫一次娘子,我從來沒有放手過喲,我親愛的娘子……」
輸入微弱的靈力,水晶球發出白光,「莫」的身影出現在元宵面前,第一次發現,他笑得比誰都溫柔,比過去的每一次都悲傷。
「當我得知你懷孕的時候,無疑是晴天霹靂哦,對我來說,可是,那是你的孩子,只要是你的孩子,我也會愛他,即使他不是我和你生的孩子……說實話,我很後悔,後悔沒先和你洞房花燭了,便宜了那個紅頭發的家伙……不過,那個家伙對娘子你還算不錯,能保護你,把你放在心上,我也放心了……」
「莫」淺笑著,一遍一遍絮絮叨叨說著過往的一切,就像是臨終的遺言,元宵捂著嘴,眼淚已經染濕了臉頰,眼前模糊到她必須一次又一次地擦著眼楮才能看清楚「莫」的表情。
水晶球的光快要黯淡下去,「莫」的話要說完了,最後的光芒一閃一閃的,像是即將熄滅的一盞燈。
「……娘子,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很抱歉我食言了呢,你的孩子有了我的身體,就當做,他是我,紅毛小子,還有娘子你三個人的孩子吧,很愛很愛你,所以願意……只要你幸福就好,給孩子一個美好的家,不要像我一樣支離破碎……如果可以,請叫孩子‘沫’吧,那是我真實的名字,愛你……」
啊,沫麼?我會听你話,好好活著,好好給孩子一個美滿的家,沫,你還在我身邊,我沒有失去你,從來都沒有。
元宵小心翼翼地把失去了光芒的水晶球放進了空間一個獨立的角落,沒有她的允許,誰都不能進去,轉身抱起孩子,模著孩子和「莫」相似的小臉,流著淚,笑了。
啊啦,我們一直在一起,和……紅毛小子。
抬頭,看向門口,那里站著一個偷看的紅毛小子,叫烈祁涼。
那是你父親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