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公子總堪憐。
千金一笑為紅顏。
幾度蜀山蜀江碧,
賣得相思換酒錢。
中州大陸大風國天順八年。
這一天春風駘蕩,柳綻鵝黃,千家萬戶,全在盡情享受著太平春景。
京城郊外一條名叫洮溪的河水旁,游船像織布的梭子一樣頻繁來去。船上溫雅的公子嫵媚的小姐紛紛在一起喝茶下棋,都快樂無比;也有的游船上畫簾低垂,除了艄公外看不見半點人影,只是那畫簾內時不時會有銷魂蕩魄的申吟傳出,听得其他游船上的小姐丫鬟一個個面紅耳赤,口中輕啐,看神情也不知是厭惡還是羨慕。
「給,俏郎君,接著!」
隨著話聲,一條白藕似的手臂從一艘畫船上伸出,將一小塊散銀扔到了岸邊的柳樹下。緊接著,一張騷媚的臉和半片雪白的酥胸也跟著露了出來。
「嘻嘻,小姐,人家俏郎君根本不理你。你天天扔銀子,也沒見人家給你個嘴兒親。」一個丫鬟笑嘻嘻的聲音隨著響起。
「我樂意。你管得著嗎?」。窗簾放下了,主僕倆嗲嗲的聲音逐漸隨著畫船遠去。
留在岸邊的,是那一小塊碎銀和一陣清幽的歌聲。
唱歌的是一個衣衫襤褸的落魄少年,看樣子已在溪邊唱了很久。
少年年約十六七歲,兩腿張開坐在一棵巨大的柳樹下面,聲如金玉,唱音清朗。只是他的衣著外貌看上去幾乎就是一個乞丐,泥污滿臉,意態蕭索,沒有半點唱詞中多情公子的豐姿俊雅,身段風流。
附近認識的都知道這少年是個痴人,最近一年來常常坐在這里唱曲,都喊他「柳痴」。「柳痴」本名叫做柳雙雨,他唱的曲子叫做《蜀江碧》,是自己作詞作曲,敘述自己身世的一首歌。
他所倚靠的柳樹正在洮溪水畔,附近不時有畫船雕舫經過,那船上的公子小姐遇上有心軟的,憐惜少年「柳痴」命運悲慘,時不時會從船上隨手灑下幾文銀錢,落入他的身周或懷抱。
日到正午,少年雖是個痴人,但唱了小半天時間,也知道渴知道餓了,就將懷中散落的銀錢胡亂收拾收拾,站起身,拍拍,一路晃晃悠悠,高一腳低一腳地磨蹭到城中。
他來到一個人煙湊集車馬喧闐的所在,直接橫街而過,走去道路對面一個燒餅鋪,想要兩個燒餅一碗熱湯來吃。
遠遠的,他就看見燒餅鋪前站了幾個閑漢在嘻嘻哈哈,中間還夾雜著一個女人的怒罵聲。
被圍在閑漢中間的是一個相貌頗美的女子,二十四五歲年紀,上身一件青布羅衫已經被人扯破,露出了胸部小半片白女敕的肌膚。幾個閑漢一邊對著她調笑一邊對她動手動腳,女人拼了命地用手遮掩自己的酥胸,嘴里罵個不住。
寡婦門前是非多。
這個女子是燒餅鋪的掌櫃二娘。丈夫前幾年死了,一個人守著這個燒餅鋪度日,平日里就總有些地痞流氓想來佔佔便宜。
柳雙雨眉頭一皺,從地上抄起半塊青磚就走了過去。這幫閑漢中為首的一個叫做常阿四,形貌最是猥瑣,柳雙雨也不答話,悄悄上前,掄起手中青磚,照著常阿四的後背就狠狠拍去,常阿四哀號一聲,一下子就滾翻在地上。
另幾個閑漢看見柳雙雨來架梁,知道這個柳小官人年紀不大,卻是一個不要命的狠主,現在見常阿四被打,心中都在猶豫是否跟柳雙雨動手。這時,旁邊的二娘早覷準了空子,從燒餅鋪案板上拿了把菜刀,越過柳雙雨,瘋了般朝眾人砍去。
幾個潑皮見對方勢猛,不肯將事情鬧大,便閃過身子,將二娘推了個趔趄,又一起過去,拖起常阿四,如飛般走了。
二娘重新站穩了身子,拎起菜刀就要追過去。不料她腳下一絆,差點栽倒。旁邊的柳雙雨急忙伸手扶她,惶急中手按錯了地方,正將二娘在外的半個胸模到,兩個人驚得又險些雙雙跌落。
圍觀的眾人齊聲哄笑,口哨連連。二娘羞了臉,今天也不避諱什麼了,干脆一把將柳雙雨拉進燒餅鋪,避開了眾人。
柳雙雨每日常來這鋪子尋燒餅吃,有錢時就不由分說多給,沒錢時也有二娘憐他;二人雖無苟且之事,平日里也極熟。今天二娘感他再次出手相救,便拿出酒食和燒餅招待他。這少年早就餓了,現在給什麼吃什麼,見了東西也不抬頭,都順手接過,一律風卷殘雲般塞入了口中。
二娘輕笑道︰「柳小官,沒有吃得這樣急的,你慢點來。」
少年見二娘嗔怪,這才暫時停止了吞咽,仰口喝了兩口熱湯,用袖口一抹唇角,看了二娘一眼,輕聲說道︰「他日定不忘二娘一飯之德。」
那二娘听了不由噗嗤一笑,倒也極有風韻。她自顧收拾了會兒家什,這才接口說︰「我只當你說的是迂腐的書生的酸話。這話你都天天說天天講。我也不要你報答,只是——你還是將那商小伶忘了吧。」
少年本來剛剛吃飽,神情懶洋洋的,這時听見「商小伶」三個字,突然面紅耳赤,眉毛倒豎,幾乎怒發沖冠。他索性燒餅也不吃了,湯也不喝了,將碗在桌上重重一頓,起身扭頭便走。
二娘自知失言,想要將出口的話吞回去已經晚了。本還想再勸說幾句,但看見這少年神情激憤,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
少年離開燒餅鋪,手里抄著原來那塊轉頭,不知不覺腳步就繞到了一個繡閣朱樓的大門外。那大門上橫著一個匾額,黑底金瓖,上面寫著「翠金樓」三個大字。
這翠金樓是京城一個有名的風月場所,平時交迎的多是高官富賈世家公子,此時日近傍晚,樓里不時傳來品竹彈琴之聲,以及隱隱約約調朱弄粉男情女意的調笑。
柳雙雨每天耳熟的就是這樣的聲音,痛恨的就是這個樓館,看著匾額上的三個字,他牙咬得咯 直響。偏偏門口站著四個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他只能遠遠看著低聲不住咒罵,半點不敢靠近。
在路邊徘徊了很久,少年可能也覺出無趣,狠狠一跺腳,就要轉頭離開,忽然一聲甜膩膩的招喚傳來,他的腳步立刻定在了原地。
「哎喲,柳公子,今天什麼風將您吹來了?」
少年听見「柳公子」這三個字,心中一熱,再抬頭看時,只見從翠金樓門內樂顛顛迎出了一個老鴇兒打扮的半老徐娘,正在滿臉諂笑。她見翠金樓外來了一群衣衫華美的少年公子,一個個手搖灑金扇,正站在樓門外喧嘩,便撲上去,拿著手里的繡帕給為首的公子撢身上的塵土,——顯然,剛才那聲「柳公子」是她在招呼別人。
少年柳雙雨一看見這婦人,兩只眼楮要噴出烈火。他腦袋上青筋蹦了半天,見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門口這幾個公子哥兒身上,于是深吸一口氣,輕輕巧巧地模了過去。
那老鴇兒正嘴賽鸚哥八面玲瓏,哄得眼前的公子們一個個笑逐顏開,卻突然覺得額頭大筋一跳,眼前一花,緊隨著一片黑乎乎的東西劈頭蓋臉就砸了過來。她連忙偏頭一躲,那黑乎乎的東西就狠狠砸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立刻咕咚坐在地上,疼得撕心裂肺地嚎叫起來。
那黑乎乎的東西正是少年「柳痴」手里的半塊青磚。少年看見這次順利得手,索性發了性子,撲上前不管不顧,拿著手里的磚頭,照著那婦人身上沒頭沒臉亂砸,還一邊砸一邊氣喘吁吁地大罵︰「我打死你個死老鴇兒!我拍死你個狗東西!」
過了兩三息時間,旁邊的人才回過味兒來,早有門口的兩個大漢沖上前去,老鷹抓小雞般將少年拎了起來,一把摜在地上,接著又圍上了幾個人,對著少年就一頓亂踹。少年死死抱住後腦,也不吭聲,任憑人們拳打腳踢,半句痛也不叫。
那被砸得滿臉流血的老鴇兒嚎哭了半天,這時也慢慢住了悲聲。她眼見那少年被打得身子漸漸軟了,怕弄出大事來,連忙滾爬起身,上前攔住。
今天拿磚頭打她的少年,她當然認得。這少年柳雙雨是已經退休辭官的禮部尚書最小的公子,父親年老後退居江南,留他在京城讀書,準備參加科舉。
沒想到這個柳公子不喜讀書偏愛紅顏,每日里不去與書香為伴,卻攜白銀數萬,看上了這翠金樓一個名喚商小伶的當紅粉頭,在這銷魂窟里住了一年有余,天天灑漫使錢,一度是鴇兒眼中最大的一個恩主。
只是天下沒有用不完的金山銀山,柳雙雨公子出手豪闊慣了,被那老鴇兒和龜奴左哄右騙,將囊篋中的金銀珠寶看看用盡,出手就未免羞澀寒酸起來。一開始老鴇兒還指望著他有什麼壓箱底兒的存貨沒有舍得拿出來,或者他江南家中能給他寄來些什麼黃貨白貨,但後來見他真的箱橐中再無片瓦,也不見他還有什麼家信投靠,就逐漸怠慢起來。偏偏這柳公子貪戀著商小伶的艷麗溫柔,不管你如何冷言冷語,他也決不肯走。老鴇兒看看不是個事兒,就略施小計,用了個由頭將他哄到了門外,之後再也不許他進來。
此刻那老鴇兒被柳雙雨打得頭破血流,心中忿恨。她也顧不上包扎自己傷口,先連哄帶拉,將先前那幾個公子誆進了大門去。臨走,她還沖把門的幾個大漢使了個眼色。
那幾個大漢對處理這樣事情顯然不是沒有一點經驗,他們聲稱要送柳雙雨去看醫生,就去到外面叫了輛大車,將少年「柳痴」口袋般往大車上一扔,,趕著大車往城外行去。
車聲轆轆遠去,圍觀的人不免議論一番,好奇一番,嘆息一番,也逐漸散去了。至于那少年柳雙雨之後的死活,卻沒有一個人真正去關心過問。
也不知過了多久,柳雙雨在一陣陣巨痛中蘇醒了過來。他渾身疼痛,偏又連根手指頭也動彈不得。他渾身濕漉漉的,不斷有一串串冰涼的水點敲打在他臉上,這才覺出老天爺正在下雨。他不由在心里哀嘆一聲倒霉,連老天爺也憎厭他,偏偏在這時候來禍害他,難道今天就是要他死在這里麼?
他心里一陣想一陣怨,一陣怒一陣酸;身上一陣疼一陣麻,一陣冷一陣熱;再加上一陣肚中饑餓,一陣頭腦昏脹,就不知不覺中又昏了過去。
他就這樣昏昏沉沉,忽醒忽迷,在雨中苦苦掙命,直到一陣暖意和一陣香氣將他從噩夢中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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