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凌非見到的是周元與蕪琴、菀琴兩姐妹調笑或是更艷情一些她絲毫不會意外,如果她看到的是周元泰然自若、自大不把婢女放在眼中也是正常,然而,偏偏她所見的卻是對半分作兩個極端的一幅情景——周元的一邊是菀琴正含羞的從蕪琴的托盞上取了剛煮出的茶湯給周元換上,一邊是蕪琴把雙手捧著的托盞換到了只手,空余的那手袖中滑出一樣明晃晃的器物,在火燭映照中閃出冰冷刺眼的光芒。
在凌非完全沒來得及反應的剎那間,蕪琴已極快用那抹寒鐵接近了周元,畢竟他們之間的距離僅僅一尺有余;到了這一瞬間,任誰都能看明白蕪琴手中的那把明晃晃的匕首了。
即將血濺三尺的情形,猛然令凌非的腦海之中閃過了穿越後第一次遭遇韓同那一晚的景象,那些那些她從來不願主動想起、刻意遺忘的片段,哪怕是如今她厭惡著周元,恨不得親自上前給他正臉一拳,但這般真刀明槍的,她連想都不敢想,此時驚懼呆滯的連驚叫都已忘記。
蕪琴與菀琴自從被皇後與其他宮婢內侍一共送入逸雲宮到如今,也有好些時日了,凌非雖說與她們沒有太多接觸,但平日里看來,那不過是兩個年輕且無憂無慮的女孩,似乎從來藏不住心事,生活中充滿了各種美好的向往與渴望,也用自己的聰明靈巧妝點著青春絢爛的生命;逸雲宮里人人都愛與她們往來,仿佛笑容從不曾在她們的面容上消失。大約在所有人心中對蕪琴與菀琴的評價都是溫柔善良,誰也不曾想到,蕪琴居然身懷功夫,更別說凌非了。
那邊的周元雖是與蕪琴最近的,卻也是在場反應最為迅捷的,只見他幾乎在蕪琴出手的一瞬間,便把菀琴剛遞來的滾燙茶盞向蕪琴的方向擲了出去,同時身子一歪往後滑去,雖動作稱不上優美,但勉強與那一道銳利的鋒芒擦身而過,只失了微不足道的一小段衣角。
但那蕪琴又怎會一擊不成就放手,她沒有任何花哨的動作,只是身手快到了匪夷所思的速度,眼見她微微避過周元擲來的茶盞、即便不在乎潑灑而出的滾燙熱水,卻依然在這瞬間被周元略微拉開了距離,可是僅僅眨眼工夫,便已緊隨而上,再次近了周元身邊。
周元因避的匆忙,第一次的躲閃已經是全力而為,著地的腳步並不穩,極難有後繼之力,眼見蕪琴手中的匕首與他越來越近。
直到此時,屋內在一旁服侍的下人們終于回過神來,婢子們發出驚恐的尖叫,混亂的四處逃跑。
「有刺客——」不知誰最先喊了一聲,雲深殿內外震動了。
然而,畢竟殿外職守的侍衛進入內來也需要片刻時光,在這爭分奪秒的時候,總算不再發愣的凌非自然也不可能上演一出奮不顧身的撲上前去、用單薄的後背擋住劍鋒的美人救駕戲碼,她更是怕死的下意識後退了兩步,貼著隔斷用的花罩,若不是她這邊距離蕪琴與周元尚有距離,她只怕立刻扭頭逃跑進隔間了。
還是先前一直在一旁用銀針不斷試著婢子送入的膳食的梁節安第一個向周元迎去,只是他再迅速也不及蕪琴來的與周元貼近,只能把手中的拂塵化為武器,灌注了內力投向蕪琴,不求一擊致命,只需拖延片刻便好。
這位微微發福的儒雅中年宦官,竟然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但在這剎那間,救下周元的卻不是梁節安的出手,而是面容扭曲、嚎哭尖叫起來的菀琴!她瘋了一般撲向蕪琴,想要抱住蕪琴,卻被蕪琴一腳踢開,重重的撞在了炕坐的邊緣,一時痛苦的回不上氣來,卻也因此使得周元再月兌一險。
緊隨著,梁節安已接近了蕪琴,雖用的是肉掌卻虎虎生威。
蕪琴亦知,她行刺的機會也僅僅只有這電光火石的瞬間,一旦錯過就難以挽回了,之前的兩次錯失良機,若是再耽擱下去,一旦侍衛入內,她將再無成功的希望可言了。因而,對于梁節安的攻至,她只是略微的偏移了要害,硬生生的吃下了一掌,身形明顯的一震,即使她極力隱忍,但口鼻都滲出了鮮血。
只是,那周元又豈是庸手,之前的被動才迫使他顯得有些狼狽,這會兒雖未完全月兌險,但梁節安的援手已使得形勢徹底扭轉了過來,哪怕蕪琴手持利刃與周元交鋒,一時片刻也已威脅不到周元的性命了,反因蕪琴的受傷以及梁節安的緊隨而上,蕪琴被壓制的只剩下了招架之力,即便她把生死置之度外,也只能功敗垂成了。
這一切從頭到尾對于普通人的凌非來說,既感覺僅僅發生在呼吸之間,又似乎度過了難熬的漫長時光,侍衛紛至沓來的腳步聲終于涌進了屋內,把周元牢牢簇擁在其間。
蕪琴面色死灰,眼中只剩下了絕望,可是就算她想抽刃吻頸,凌非就見團團圍住蕪琴的侍衛中,那唯一一張熟悉的面孔先蕪琴一步,單刀用刀背從極為刁鑽的角度干淨利落的挑飛了她手中的匕首,下一刻,大群的侍衛便齊齊用刀槍封鎖了蕪琴所有的退路與動作,隨之把她又按倒在地。
凌非還想再多看一眼韓同,他卻已隱沒在了侍衛群中,只給凌非留下了最後一眼刻板的神情,以及一如所有侍衛一般,渾身掛霜的甲冑帶來了嚴冬的寒氣驅散了屋內的溫暖,頓時冰封了周圍,不僅是蕪琴被拿下,還有菀琴以及所有混亂奔逃的婢子、內侍,就連凌非與張氏身邊,都多了一把長而銳利的大刀。
呼號、尖叫聲漸漸的變成了小聲的啜泣,周元從分開一條通路的侍衛保護群中緩緩踱步而出。他的面上早已沒了用膳時的清閑之意,冷峻中不怒自威,用帝王睥睨天下的神色掃視了一圈。只是他還未開口,就听菀琴歇斯底里的嚎哭起來。
「阿姐!為什麼!為什麼——」菀琴瘋狂的掙扎著,想擺月兌侍衛的束縛,沖到蕪琴身邊質問她。
蕪琴被按倒在地連動彈都不能,唯一能做的只是露出半張猙獰的側臉,咒罵著︰「姓周的,今日算你走運!若不是事出意外,無暇籌備,我又怎會失手!今日算我載在你手上,但我袁蕪琴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還有你!你居然還叫我阿姐!你還記得我是你的阿姐嗎?你還記得我們的父母嗎?!你居然真的會對這個殺父殺母的仇人動情!甚至阻撓于我!你不配做我袁蕪琴的妹妹!不配做袁家的女兒!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