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喊住了張章。凌非極快的打量了一下周圍,只見附近雖不像逸雲宮里那端附近被太湖石包圍,卻也正好有幾塊高矮不一的裝點,位置顯然經過了精心的計算,從凌非的角度,視線可以遠眺周圍一帶,可是別人卻難以發現剛剛從地道的出口以及剛剛從地道中出現的她;同時,出口處也不再是覆蓋與水塘至下,只是隱沒在奇石的縫隙之間,倒也避免了水池結冰的困擾。
凌非大致的望了望後心里便有數了,這處地方在慈壽宮花園里並不算太偏僻隱蔽,只是周圍沒有什麼突出的景致,也不是主要的過道所在,普通的幾乎不會讓人注意到。也難怪就連姜傾月與想容私語,都選擇在了此處,即可以避人耳目,看起來又沒有偷偷模模的樣子。
見附近確實沒有人影,凌非略微安心,便又看向了張章。
這時張章也僅僅轉過了半身,卻沒有往凌非這里靠近;若不是之前凌非正面與他瞧的明明白白,真要以為是把別家的孩子給認錯了。
凌非不禁暗自發笑。難道僅隔了這麼些時日,張章就把她給忘記了??雖說她的身型確實開始抽條了,個頭更是明顯的高上了一截,但也不至于判若兩人吧!
「章兒,莫非你不記得小非了?」凌非笑道。
張章面色微紅,支支吾吾了一會兒才道︰「沒……我、我記得……」
看到曾以為再難以謀面的張章意外出現,凌非這些日子心頭積郁的陰霾一時間都散去了,高興的直想抱著他圓圓的隻果臉蛋揉捏親昵一翻。雖說張章今日的表現有些奇怪,但凌非也沒有在意,只當做小孩多日不見後的一些生疏,走近了立著不動的張章,按著以往的習慣,就伸手想揉揉他的腦袋。
可是張章卻微微側身避開了,讓凌非伸出的手模了個空。
凌非不由詫異,但轉念一想,張章回家時興高采烈的模樣,可如今時日並不算長便又回宮了,想必還是迫于皇後等人的要求吧,難怪這孩子神情懨懨的,也沒了精神;可是她卻偏偏還是一副極為高興的模樣,只怕落在張章眼里,定然要惱了。
她趕忙斂去了欣喜的笑意,略帶小心的問道︰「章兒怎麼回來了?是不是皇後又為難你們家了?」
張章搖了搖頭,嘟囔著︰「不、也不是為難……只是說宮里過年熱鬧,讓我回來玩兒……」
見凌非有些不信的神情,他又補充了一句︰「爹娘與弟弟妹妹都住到皇宮外頭了,很近。姑母答應了,只要我功課好,就時常讓我回家,也說讓娘親進宮看我。」
說著,他又習慣性的看了一眼凌非,忽然之間剛剛稍放松的神色又古怪了起來,也不等凌非回應,咬了咬下嘴唇,極快的說了一句「我、我還有功課沒完成,先、先去了……」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跑了,別看他年紀小,真放開了跑起來,卻是凌非無論如何也趕不上的,足見他的功夫底子了。
凌非連喊他一聲都沒來得及,就見他的身影繞過了聳立的太湖石,消失在雪地之間了。
凌非皺了皺眉頭,很是困惑。可是張章的離去她也不方便追趕,萬一稍出去幾步被他人遇見,自己莫名其妙只身出現在慈壽宮花園里,豈不是要引起懷疑了?要知道。花園的每個門口也都是有守衛的,進出逃不過他們的眼光。
她躊躇了些許時候,終于想著此地不適合久留,這一趟多少也算是有了收獲,知道了暗道位于慈壽宮的出口位置,更听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信息;至于張章,他說到了要留在宮里過年,這會兒已經是十一月了,但到過年至少還有一個多月的時光,日後總還會有遇見張章的機會,到時候再細細問他便是。
凌非再次經由密道,熟門熟路的很快返回了逸雲宮里,好在相隔時間並不長,逸雲宮那端出口上方只結了薄薄的冰層,掉落下來只有零星冰渣。當她出了密道又見水流覆蓋了密道入口,雖此時相較邊上水塘中的冰層有些異樣,但冬日的嚴寒很快便會重新冰封這片小小的水面,只要不是刻意盯著,幾乎不可能有人會留意到。
凌非定了定心,拍打拉扯了一下略帶塵土冰屑的衣衫,撫了撫發跡,像只是出來在前院逛了圈一般,往雲深殿回去了;因張章歸來的喜悅,也被對處境的不安很快取代了。
……
入夜,凌非依然在想著日里得知的這些消息,翻來覆去沒有睡意,她明白自己的那一些道听途說的消息,真偽摻雜難辨,她對宮內形勢又知之甚少。因此想要完全的理清頭緒,確實難辦到;更何況,涉及皇帝遇刺如此隱秘的事情,若她都能輕易探知,周元豈有不知之理?又豈會坐視不理?
她越想越是被深深的無力感籠罩,愈發的感覺到自己深處現世、皇宮的孤立,天時、地利、人和,她一樣都不沾邊,想要逃出皇宮,其難度簡直是不可想象的!只是,她忽然之間想起了張氏,從重生到如今,張氏一直陪伴在她的身邊,對她無微不至的照顧,甚至她與原先的緋祥帝姬完全判若兩人,張氏還是不離不棄,一點兒沒有對她產生或懷疑。
有張氏在,她為何還要孤軍奮戰?
雖說張氏只是個僕從,但她畢竟跟隨了緋祥帝姬多年,不僅對皇宮大內的地形極為熟悉,至少也該有一定的人脈,即便凌朝分崩離析了,但新帝也不可能在短短時日內把內庭朝堂徹底換個遍。就拿蕪琴菀琴的養父來說,便是從凌朝延用至今的。她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韓同,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何對韓同總有一分信賴的感覺,不認為他的叛主投敵像張氏所言的那麼簡單;每次遇見他,他總是一心為公、恪盡職守的態度,並不摻雜著任何個人感情與,全然沒有賣主求榮之人的小人得勢模樣。還有張氏提到他時模稜兩可的態度,也讓凌非有些起疑,打定了主意定要尋個適當的時候細細的問了。
凌非索性放棄了輾轉,坐了起來,披上外衣。也不顧暖閣外的寒意,墊著腳就往設在雲深殿內的下人睡房跑去;張氏為了方便照顧凌非,平日便住在那兒。凌非曾好說歹說要給張氏換一間更好更寬敞的屋子,反正逸雲宮里有的是空房;只是張氏堅持身為奴僕,不該逾越,凌非扭不過她,也只能盡可能的把好東西安置在張氏那屋里,比如冬日里的取暖,就比後頭的下人房更加優越。
今夜凌非這邊值夜的是艷兒,是個與她這幅身子一般年紀的小丫頭,也是皇後送來的那批人中,留下的為數不多的之一,原先只是個雜役,因人手少了,又見她模樣干淨、人也不算愚笨,就把她增補到了凌非身邊服侍。也許是年紀小,凌非翻身起床的動靜,都沒吵醒在一旁打著地鋪熟睡的她。
到了張氏那兒,張氏果然還未睡下,坐在炕上守著燈火做著女紅。見凌非來了,她連忙放下手頭的活兒,迎上前來。
「張嬤嬤,你怎麼又在忙活這些了!都說了多少次了,夜里火燭的光線太暗,你做的又都是些精細的活計,最是傷眼!我的衣裳足夠穿了,不急做新的。」凌非心疼道,這樣的話她已經說了不知多少次了,只是張氏卻都含笑著應了,下回照舊。
「就做了一會兒,無妨的;殿下怎麼這會子來了?是不是炕涼了,睡不下了?艷兒呢?這丫頭是怎麼服侍的,奴婢這就去瞧瞧……」
「沒有的事兒。是我沒讓艷兒跟來;我有些話想單獨與嬤嬤說。」
見凌非語氣有些漸漸沉重,張氏收回了欲往外行的勢頭,極快的在炕上擺弄了個舒適的位置讓凌非坐了,自己也按著凌非的示意,在邊上坐了半個身子。也不多話,靜候著凌非言語。
凌非略微沉吟了一下,組織了言語,便把她無意久留宮里的想法說給了張氏。
張氏听了,全無意外之色,柔聲道︰「殿下是奴婢自小瞧著長大的,奴婢又怎會不明白殿下的性子呢!不管殿下要做什麼、有何打算,奴婢都定會追隨殿下!」
即便凌非打算逃出皇宮,逃離那個已經名義上成為她夫君的人,按古人三從四德來說,實在是有悖lun理,但張氏非但沒有輕視于她,反而全然不質疑的給予了她支持。
凌非不禁後悔著之前為何沒有早些想到張氏,沒能盡早的把心里最後一層隔閡放下;有了可以商量的人,她頓時對于出逃有了信心,又把密道一事也說了出來,只是考慮到張章的立場,避開了他不提,推說是自己無意間發現的。
「奴婢以往並未听殿下提起過宮內的密道。密道的秘密幾乎都是皇上本人親自掌握的,就連皇上身邊親信、重臣也大都不知情;但那會子出皇宮時,並未使用過密道,也許殿下本就不知情,先帝又去的匆忙,只怕有許多事還未來得及囑咐少主……」回憶起往事,張氏略有些傷感。
看來指望暗道還是渺茫,凌非就問起了宮內的地形。宮室的分布她早已有了了解,因而關心的還是一些便捷小徑以及人煙罕至的區域。只是改朝換代後,皇宮雖說並未大興土木,但小範圍的修繕還是有的,而且內庭的格局早已不同于前朝,很多區域想來已有不少的變化了。張氏描述的那些到如今還有幾分準,就有待一一考證了;而且,僅僅听了張氏的講述,凌非就算勉強記下了部分,但還是感覺十分模糊。
她不由盤算著要親自的走遍了整個內庭才是,張氏自然連連答應為她引路指點;只是凌非轉念一想,如今在內庭之中她雖不受約束,但與張氏一塊兒在逸雲宮外漫無目的來回走動,落在明眼人眼中,這點兒心思哪里還藏的住!
她要想在內庭無數人的眼皮子地下偷偷的行逃跑大計,必須留意所有的細節,不能有一絲一毫留出給人懷疑的跡象。如此,她不由想起了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