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記 正文 Vip卷 百零三

作者 ︰ 琦里

坐定後,凌非刻意高聲對外頭跟隨的小青子吩咐道︰「小青子。可得緊著了!劉中人不也說了,今兒的盛宴可是皇上與天下黎民百姓一同辭舊迎新,若是去的遲了,皇上定然會怪罪下來;到時別說你我等人了,就連劉中人與臨時調撥來的諸位都落不著好!」

劉德善固然可能被人收買利用,但無論是他還是可能使喚他的那人,從可行性與密謀的隱蔽性來說,都不可能把那麼多地位低下的下人一並收買了;且逸雲宮生事累及下人,早已是宮人之間談之色變的事了;因而大半的隨侍聞凌非所言,即便是等候時在寒風中凍僵的四肢軀干,這會兒也不再感覺到麻木了,無需小青子賣力吆喝,一行便用了盡可能快的速度動身了。

只是,逸雲宮偏遠,皇宮大內也不可能策馬狂奔,前行速度終歸有限,路途也就顯得依舊漫長了。這個相對平靜的間隙,凌非又回顧了幾遍此事。忽然重重的拍了一下懷里的暖爐,心中惋惜道︰怎麼剛才就沒想起來問問小青子!

小青子的師傅梁節安既然與劉德善有矛盾,他們在內庭中又有相近的權力,也都在皇帝身邊當差。因而小青子定然多少會知道些劉德善的情況,比如劉德善平日里多與哪些貴人往來,如此,或許就順藤模瓜能猜出一二了!

可惜這會兒她人在翟輿,小青子只能在外跟隨,雖說也能交談,但免不了要被周圍之人听了去。看來即便要詢問小青子,也要另尋時候了。

她也考慮過,會不會是那個似乎滿身都長了眼楮、時不時偷看她笑話的惡癖周元皇帝,考慮到她的立場不願赴宴,先是故意丟出了懋兒做誘餌,再用上一招激將之法,逼的她自動跳入圈套。對此,她還真不容易下結論,情感上更不願接受這點,心里很是矛盾。

這會兒天色還未完全暗沉,透過小窗格能望見沿途景色。凌非已難從思緒中再有新的發現,索性暫且扭轉了注意力,順道留意一下途經的路線。今日出行並非由她指定,有別于她平日的習慣,看在眼里便覺得陌生,尤其是前行的方向,並非往內庭中心所在的北向而行,而是一路往東,或是稍稍折轉往北。她略一估算便發覺,行到此時,大約已出了後宮的主體範圍了!

這是要去哪兒?

好在。她看到小青子還是跟隨在一旁,神色也沒有異樣,才略微安心,否則她還真要以為是不是劉德善又出什麼ど蛾子了!

不過,她還是出聲問了一句︰「小青子,這條路看著眼生,這是往哪兒去?」

「回娘娘,娘娘是為謹妃,按例除夕應前往順天宮拜見皇後行賀,皇後亦在順天宮設宴宴請宮內的諸位娘娘貴人、朝臣的命婦家眷;只是劉副都知說,皇上交代的,讓娘娘先前往明宸殿,隨同皇上接受皇親、百官諸人朝賀。」

明宸殿已是外朝大殿,位于外朝三大殿之末,每逢重大節日,皇上便是在那兒設宴宴請群臣,小青子這麼說,倒也符合情況。

也許是因有了之前的事,小青子又特意補充了一句︰「娘娘,這條路雖說咱們平日里不太走動,卻也算不上偏僻。取道也近,再行不久,過了前頭的隆慶門,便能望見明宸殿了。」

然而,小青子話音剛落,凌非就感覺到車輿中傳來了一聲古怪的裂響,還不等她分辨出是什麼動靜,忽然之間,還在前行中的車輿就歪斜的沉重墜地了;好在車輿四壁堅固,凌非雖被震的不輕,卻沒有被掩埋在其中,哼哼著回過神來,被慌張的白露、秋綰以及小青子等人,攙扶著出來了。

直到離開了車輿幾步,凌非才心有余悸的回頭看去,原本精美華貴的翟輿,這會兒零落的扒在地上,輪軸等散落了一地,更還有惶恐或是奔走或是驚呆的隨侍們在周圍散亂一片。

「讓娘娘受驚了!小的該死!」小青子習慣性的就開始請罪了。

「這……小青子你起來,先去看看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翟輿怎麼會半道壞了呢!」凌非定下心來,皺眉與小青子吩咐道。

「好像……好像是車軸斷裂了……已派人去尋車駕了,請娘娘稍後!」

「車軸?這翟輿不是冊封謹之前新趕制出來的嗎?這會子才用了幾次,怎麼會連車軸都斷裂了?再說了,掌車之人,出來前就沒校驗過嗎?」。被摔的至今還有些頭昏腦脹的凌非,有些悶氣——怎麼這年頭,連皇妃的座駕都成了豆腐渣工程了!

小青子面色尷尬,也不管地上冰冷。又直直的跪下磕頭道︰「娘娘饒命,是小的疏忽了!掌輿一時還未安排專人,平日里大都分派給了安良;只是他人小經驗不足,又沒專職過掌輿一職;都是小的布置不周,還請娘娘饒他一命!」

凌非听了這才想起逸雲宮內人手不足,原本按宮里的規矩慣例,各個方面均分有人手執掌,可是如今多是一人分派多職,事兒多了難免就有疏漏,更何況像安良等小內侍,本就只是雜役灑掃出身,臨時接手也是勉強。她不禁有些訕訕,暗怪自己話說的快了,連忙往周圍看了看,見諸人都在混亂奔走,並未留意小青子與她的言談,她便低聲對小青子說道︰「既然咱們這邊無人掌輿,若日後有人查問起,也便不要提起安良了;只說是我的意思,車輿無人管理便是。」

小青子很是為難,但出了那麼大的事,追究起來,只怕安良涉及此中絕無幸免可能。他很快便有了決定,叩謝了凌非。

不過,這會兒凌非也顧不上為安良多慮了,她轉眼望向一旁指揮若定的劉德善,看他扯著尖利的嗓子或是吆喝、或是謾罵著慌亂的隨侍,倒也算在他的威嚇下,四散的隨侍總算大多歸攏列隊,等候著差遣了,已有部分被派出往各處通報此事;劉德善這番處事看似滴水不漏,當他注意到凌非的視線時,又是皮笑肉不笑的上前給凌非請罪。並大致的講述了情況。

凌非冷冷的瞧著他,他的神情里並沒有愚蠢的露出陰謀得逞一類的得意,但他的井井有條與胸有成竹的樣子,還是讓凌非認定了此事一定與他有關;從臨行到如今,仿佛事事都在拖延時間;不過,也正是因為這般所謂的「意外」一出,凌非倒是可以肯定,這絕非周元的意願了——就如同之前她所認定的,她的出席與周元的利益相符合,周元沒必要在這時下這絆子;若是周元不需她赴宴,大可吩咐一聲便是,何須如此折騰!

但口說無憑,凌非若是以此對他指責,反倒像是要把遲到之責推卸給下人一般,這麼一來,豈不是更加給劉德善增添了一份替主受過的偽裝,而她也落了下成陷于被動了。

「劉中人,你是皇上身邊的人,賞罰自有皇上定奪!你自詡宮內老人了,歷經兩朝,可是僅僅是接引本宮前往明宸殿赴宴這等小事,你都能辦成這般,難怪在舊朝不得臉,要靠了歪門邪道才好不容易躋身上位!」凌非怒罵了一句,多少算趁機出了口惡氣;就算劉德善是皇上身邊的親信,可是凌非這個前朝帝姬今朝謹妃無法赴皇上大宴,只怕他多少也難辭其咎,就算他已經備上了後手,或者把干系都推月兌在她凌非身上,但周元的眼皮子底下,豈是那麼容易敷衍的?

凌非不再去看劉德善的面色,轉而向問小青子道︰「之前你提及隆慶門,此處距離隆慶門還有多遠?」

小青子立刻會意,便道︰「若是趕的急些,一刻時光也綽綽有余了。」這會兒,那些客套浮華之詞已不合時機了,小青子也就簡單明了的陳述了。

凌非當即讓小青子指了方向。甬道筆直,未遇見岔路的時候,一直沿著走下去便是了;同時,便又吩咐小青子利索一些,稍後一步,和劉德善一並整合了剩余的隨侍,緊隨而上。

誰想,凌非已出言呵斥了劉德善,但他黑沉著臉色,依舊不識好歹的跨前一步擋住了凌非的去路,拱手道︰「娘娘尊貴,出行當依禮制,怎可與下人一般步行前往!娘娘的體面亦是皇上的臉面,還請娘娘稍後,分派出的尋車輿的下人想必會盡快……」

「啪」的一聲響亮耳光,打斷了劉德善的言語,他有些難以置信的捂著側臉,歪著頭神色陰晴不定的瞪向凌非。

凌非接過白露遞來的手絹,嫌惡的邊擦手邊罵道︰「你當差不利在先,這會子竟然還敢妄斷聖意!皇上的口諭你不會不知吧!皇上交代你的差事你有放在心里嗎?你眼里還有沒有皇上!車輿是小,更何況進了隆慶門,就算是貴妃、淑妃也好,亦要下車步行;你卻以此為借口,意圖阻攔本宮遵照皇上的旨意赴宴,難道你是想慫恿本宮抗旨不遵嗎!這一耳光你暫且記著,還有你的說辭,一會子到了皇上面前,本宮與你一起找皇上評評理去!」

凌非不提翟輿損壞以及之前的事,僅僅是抓住劉德善這一句言詞中的疏漏,給他狠狠的扣上一頂月兌不下來的大帽子,看他還如何繼續囂張!

劉德善不知是被凌非的那一巴掌震住了,還是一時語塞,杵著一動不動了。

他們這邊壞了翟輿又派出了不少下人四散奔走報信,是以這時凌非正想繞過劉德善往前走,就看到對面有禁衛過來了。凌非不得不再次留步稍避,讓小青子快步跑上前去攔了。

對方听說是謹妃的翟輿半途壞了,謹妃此時亦要趕往明宸殿,禁衛連忙退避的退避,報信的報信;凌非帶著白露、秋綰,以及小青子召集的剩余在場隨侍,疾步往隆慶門趕去。

邊走,凌非邊把小青子叫到了跟前,把之前便想提出的疑問低聲問出︰「這劉德善平日除了服侍皇上與當差外,有與宮里宮外之人可有走的近的?」

小青子神色一凜,輕道︰「咱內臣不許結交外臣,這是有規矩的,小的並不知劉德善是否與朝臣有所往來;不過,在宮里,小的倒听說過,他私下里的收入頗豐,上到主子的賞賜,下到宮人的孝敬,肥的那都是滴油的!但似乎並沒有與哪位主子或是哪個宮人特別交好的……只是,論起來,也不算是什麼隱秘,就連咱們這些下人都听說過,淑儀出手是最大方的!每回劉德善得了淑儀的賞賜,對咱們都要和顏悅色上好幾日呢!」

淑儀?難道又是她?難道是淑儀拉攏她凌非不成,對她更加記恨,因而賄賂了梁節安,要她背上抗旨的罪名、把她往死里整?

雖說淑儀可能具備動機,但是,把她放到這個事件中,凌非總覺得還是有些不太吻合。

比如劉德善只為了收錄錢財,就能冒著連帶之責、承擔皇上怒火的風險,替淑儀辦事?他為了躍居高位,連舊主都可以出賣,如果錢財就能把他搞定,那也未免讓人覺得太過便宜了。就算淑儀是現今皇上最寵愛的女子,但年後采選在即,淑儀又沒有皇子傍身,誰都不知道到時後宮又會出現什麼樣的新氣象,會不會有新的小主子一舉取代了淑儀;劉德善討好淑儀,風險與利益,怎麼看都有些失衡。

凌非邊走邊想著,平日里也她也時常以步行為鍛煉的方式,因而不像那些嬌滴滴的美人走上幾步便喘氣連連,不知不覺抬頭時已能望見隆慶門了。

從隆慶門內透出的耀眼燈火光芒沿著甬道幾近蔓延到她的周圍,向前望去,前方被光芒籠罩的往來人影,全都披上了半身的金芒,以及半身的漆黑;內里傳出的喧嘩,也不似早先中秋宴時的鶯歌燕語、粉脂飄香,雖分辨不出都是些怎樣的聲響,但能感覺到其中包含的隆重莊嚴之意,這份沉重傳來,忽然讓凌非的雙腿像是被灌注了鉛水一般,定在了地上。

白露、秋綰差異的望向凌非,小青子更是依著之前的速度,又在前側引路,因而走出了一段距離才發現狀況連忙往回跑了幾步。

「……你們幫我瞧瞧,我頭上身上還齊整不?之前出了翟輿,也沒顧上整理。」隨口找了個借口,拖延一下,凌非努力的在心里給自己鼓勁。行到這里,即將面對周元,面對滿朝陌生的面容與難以預料的目光,已無需劉德善的阻撓了,她不由自主的就開始退縮了。

好在她的借口還算合理,白露等人倒也並未起疑,連忙分列兩旁為她整理起了頭面衣飾;而白露的余光正巧往後一瞥,望見了劉德善竟然還跟隨在人群之後,神色莫測,也不知在想點什麼;于是,白露連忙把所見告訴了凌非。

听到劉德善,凌非頓時清醒了,瞬間擯棄了退縮的念頭。不管怎麼樣,今日之行是這般的艱難,終于到了此處,她若是退縮,不僅得罪了周元,還讓劉德善陰謀得逞,還不知有多少人要在背後看她的笑話了!今後,又會有多少人要想著往她都上欺了!

她不僅要去,而且劉德善今日的所作所為她也要銘記在心!

只是,當她步入了隆慶門,卻見眼前似乎失去了真實的色彩——漫天的通明燈火把恢弘的明宸殿承托出了震撼人心的力量,那帝王睥睨天下的無上莊嚴撲面而來;然而,在如同夢幻一般的背景襯托下,迎面而來的韓同那張熟悉的面孔,仿佛也不再真實。

直到韓同到了她的面前,她恍然回神,才發覺自己之前毫不掩飾的目光是那般的明目張膽,萬一落在有心人眼里,不知會被作何感想。她連忙穩住了情緒,這會兒那劉德善就在後頭,可不能給他抓住了什麼把柄!

韓同身為皇帝的侍衛出現再次,到底不算意外,只是他明明白白的到了凌非的面前,就不能不讓凌非有些困惑了。他身後也跟隨著一干侍衛,各個全副武裝,嚴陣以待,帶著天子之師的威懾。

韓同向凌非行禮後便道︰「皇上得知娘娘車輿損壞,特命臣等前來接應娘娘!好在娘娘已先一步達到,這就請娘娘往明宸殿移步,臣等護送娘娘!」

是周元?他已得知消息了?他會對此作何感想?會不會認為這是她凌非有意為之呢?還特意巴巴的連親衛都派了出來,莫非還怕她凌非半路逃跑不成?

韓同的這句話,讓凌非一時恍惚的心立刻凝固了,擺在面前的現實,不會留給她半分幻想的余地。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夜里冰涼的寒氣,冷靜下來,卻也不急著往明宸殿趕去了,反而開口道︰「慢著,韓侍衛既然是奉皇命而來;那麼,本宮便有一事,需韓侍衛先代為處理。」

(罪過啊~~~今天打算多更一些,結果沒想到碼字速度太龜,過了平常發文的時間,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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