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記 正文 百十六 新人

作者 ︰ 琦里

凌非曾有听聞,凌朝末年。皇宮大內宮人多達數萬,連年不絕的采選,不僅挑選其中最是才貌雙全的女子為妃嬪,更多的還是充作宮婢女官,當然其中亦有得了恩寵晉升為主子的。想來燕朝雖說改朝換代了,但這一「傳統」被保留了下來。

張氏回憶起當年,也是感慨頗多,說她當年進宮的時候,也只有十二三歲的年紀,只是普通百姓的出生,什麼也不懂,只听說皇宮里可以吃飽飯穿暖衣,就跟隨著征召的隊伍來了。進了宮才知道宮里的日子也不好過,那麼多冗員,作為新進宮最低微的她,哪真有的飽飯暖衣,整日里都是做不完的苦活兒累活兒。後來,還是當時的皇後、緋祥帝姬的生母偶然救了她一次,又把她留在了身邊,她才沒有在多年前和其他很多宮人那般毫無聲息的殞命。

原來還有這麼一段往事,也難怪張氏對于緋祥帝姬死心塌地的跟隨呵護了。

張氏又說了一些其它關于采選的。看起來這幾日的采選應該還是初選,篩選後留下容貌家世品行都尚算優良的采女留在宮內修習禮儀,以待最終的定奪。

果然其後幾日晨省,就听著眾女眷議論著那些待選或是通過了初選的女子,部分有可能成為皇帝侍妾的女子,已經住進了懿貞宮西面的會景宮了,也少不了時常出些爭風吃醋的小鬧劇,不過無傷大雅,只是成了眾人的談資。

熱鬧了幾日,才漸漸的稍有平靜,只是暗中少不了遞條子、托關系一類小動作,自是不提。

因是春暖花開的時節,也許是皇後為了彰顯內庭和樂融融的樣子,特意在通過初選的采女們為期一個月的宮內學習禮儀宮規的末期,安排了一次盛大的賞花宴,便是放在偌大的御花園之中,不僅邀請了宮內原有的妃嬪女眷,也給那些準新人們開闢了一片席位。凌非自是在受邀之列,而且皇後還特意在晨省時笑著請四妃務必出席,讓準新人們可以一睹皇妃的風采。

不過,讓凌非最終決定前去的並非皇後的刻意關照,而是她想起了在除夕夜時偶遇的那個叫做和惠的、可能與韓同有親屬關系的女子。記得當時就听說,朝臣命婦攜帶了不少妙齡女眷進宮赴宴,就是希望帶來的女子能獲得太後、皇後的青睞,得以在采選中被選中入宮伴駕。和惠的年齡看似相符,凌非就曾猜測過她有可能也會參加參選,如今想起。便起了探尋之意。

這叫做和惠的女子,究竟是韓同的什麼人呢?又與緋祥帝姬,是什麼關系?

帶著疑惑與期待,凌非來到了位于皇宮北面的御花園。這里的御花園可不像故宮里的那緊緊挨挨的一塊地方,如果還是拿故宮來做比較,那就是把大半個景山也給一並囊括了進來,只是堆山的高度有限,總越不過宮牆去;又有護城河水引入穿流,依山傍水、植被繁茂,並建有高低錯落亭台樓閣;據說當年凌朝時,園子里遍布了各類珍禽異獸,只是因戰亂逃得逃亡的亡,如今不過剩了鳥雀啾啾的飛來過往。

好在御花園中的花草樹木已被重新種植修整過了,幾乎見不到了戰火的痕跡,春天的到來也讓萬物復蘇,尤其是滿眼的女敕綠以及各色綻放的鮮艷花團,不過這一派美景此時都已成了陪襯,女子們五顏六色的春裝、巧奪天工的精美首飾、尤其是那張張精心妝扮過的俏麗容顏了,才是整個皇宮大內最美麗的景致。

然而到了席上,邊應付著一些繁冗禮節,凌非邊覺得有些頭疼。放眼望去。各處都是比春花還燦爛的妙齡女子,看了幾眼,只覺得哪兒都是一個樣子,美則美矣,卻沒了區別,甚至連那陌生又鮮活的面孔,都重疊成了一個模樣;雖說宮中妃嬪女眷的席位與采女們分隔在了兩個區域內,但凌非遙望所見,采女那邊起碼就有二三百人的聚集,听說其實留下的更多,只不過有近千的女子已被充作宮婢的選拔,不在今日出席之列了。在這樣的眼花繚亂的情景中,凌非又怎麼可能找到僅僅見過一面的和惠呢!更何況,她還不知和惠是否在這些采女之中,為了不被人注意到她對和惠或者說是韓同的關注,她甚至在此之前並未打听過任何一位采女的一二消息。

雖說有一些采女受邀到台前展示才藝表演歌舞等,但似乎大都是京城名媛、與朝里當紅的大官沾親帶故。凌非張望了一會兒,始終沒有見到像是和惠的身影,也沒有听說到了太後跟前請安的有韓家女子,看來韓家作為衰敗的門閥,即便在改朝換代後保得了全族的平安,卻也失去了曾經的輝煌,淪為默默無聞的普通世家了。

凌非坐了一會兒,見這樣干等下去要踫著和惠實在是太過渺茫,于是隨口找了個借口,打算四處走動一下。其實,對于能否再見到和惠,凌非也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念頭,並不執著。因而她只是帶著銀燭在御花園里半賞玩的游走了一番,有時還把御花園的景色拿來與逸雲宮前院相比較,順道暗中留意記下地形路線。

不過,有了除夕夜的陰影,她並沒有太過遠離人群,所走過的地方,連皇宮的北端城牆都還難以望見,這不禁令她稍感失望。

邊走,她又邊讓銀燭在周遭往來之人少了的時候,從她的頭上陸續取下幾支突顯身份的簪釵首飾,加上她本就算不得奢華的裝束,若不認得她的人看見,絕對不會聯想到她便是謹妃。如此,從人群的另一端、遠離妃嬪宮眷席位的方向,凌非接近了采女們聚集的區域。

凌非本就是十四歲的年齡,與采女們相仿,模樣又只是普通而已,甚至為了不被人矚目,連身著宮女裝束的銀燭都只讓她遠遠跟著,因而凌非姚走在采女之間,幾乎無人留意到她,更不會想到她便是謹妃。

采女們大都三五成群的湊在一起談笑,偶爾听到的言詞中。不無相互攀比,從家世到容貌,乃至首飾胭脂,都可以爭上好一會子;要是其中某位采女被太後、皇後那兒傳召,人群里便會喧嘩上好一陣子。凌非瞧著有趣,不時也多打量上幾眼。

忽然听得一聲︰「鄭雲筠!就你那出生,還有你那七老八十在官位上都爬不動的爹,你還真當自己是個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命不成?真是天大的笑話!」周圍立刻響起了一片哄笑。

凌非尋聲望去,就見六七個女子站在一邊,與另外四個女子成了對峙之勢,哄笑的正是那六七個打扮華貴、幾乎可與宮內美人、才人服飾相較的少女;另四名女子就顯得寒酸的多了。雖說看的出每一個人都盡心盡力妝扮過了,但無論是衣裳的面料還是首飾的材質,甚至還及不上銀燭、白露日常里用的。

「若是能進了宮里,大家都是一般的身份;服侍皇上憑的是性情、品德,還有令皇上賞心悅目的容貌、儀態;你們固然有門閥世家的顯貴出身,但服侍在皇上身邊,你我都只是一心向往皇上的女子,又有何區別?」

「就是就是!更何況,最終入宮的名額花落誰家還不知曉呢!沒準你們那鼻子都向著天的脾氣,還入不了皇上的眼呢!也只有那些紈褲公子,才會和蒼蠅似的,往什麼上面叮!」

四名女子中立刻也有人反唇相譏,倒是分辨不出誰是被對方剛才點名的鄭雲筠。

「你、你、你!就你這麼粗鄙的下等人也能通過初選!真是沒了天理!」自小受了貴族教育的女子們雖傲慢,但顯然對于對方言語的直白有些難以接受,想罵點更難听的卻始終說不出口。

凌非輕笑著微微搖頭,正打算走過去,卻覺得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了眼角余光的範圍,稍加注意,盡然看到的是鄭淑儀;好在鄭淑儀這會兒距離她還有些路程,凌非所在的地方又有花叢樹木的遮擋,鄭淑儀並未見到她在此。

因為葉媚兒一事,尤其是鄭淑儀教給葉媚兒的那些關于周元遇刺揣測的話,直接導致了太後對葉媚兒印象的急轉直下,只怕葉媚兒到死也沒明白究竟是錯在了哪里,凌非對于鄭淑儀的已經不光是先前的敬而遠之了,說厭惡都不過分;平日里晨省即便遇見,連眼神都不會有任何接觸。這時看見鄭淑儀,凌非第一個念頭就是在鄭淑儀沒注意到她之前,遠遠避開。

只是,如果她要轉身離開,那一路卻無遮擋,很有可能被越來越近的鄭淑儀瞧見,因此,凌非暫且按捺不動,環顧了周圍一圈,以便找到一條更隱蔽的離開之路。

鄭淑儀的出現,立刻就吸引了周圍所有的采女蜂擁而去。采女們似乎大都听聞過鄭淑儀的名號。也知曉她的身份家世,更知道皇上如今恩寵最多的依然還是容貌傾國傾城的鄭淑儀,她們似乎覺得如果能與鄭淑儀攀上點兒關系,那麼將來也就更可能留在宮里,進而見到皇上。這樣的思維方式听起來有些古怪,但眼下被興奮與渴望沖昏了頭的采女們,顯然不會意識到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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