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妃,在你第一次面見太後的時候。太後她老人家就有關照過你,不論你的出身、過往,只要進了咱們周家的門,就是周家的人了;你若是盡心盡責服侍好了皇上,咱們周家自然也不會虧待于你;可你若膽敢藏有禍心,就算皇上不動你,太後與本宮也斷不會輕饒你的!」
皇後義正詞嚴,字字鏗鏘,她的話音在空蕩的大殿內回蕩,就像是在反復告誡;雖她出于對太後的敬重,即便太後不在場,她也沒有坐在上首寶座,僅僅是站在座下,但由上而下俯視著凌非的姿態把皇後的威嚴展現的淋灕盡致。
如果說在人前,皇後崇高的身份是被所有人眾星捧月般襯托出來的,那此刻唯皇後與凌非在場,一旁也只有皇後的幾個親信侍女內侍,她的氣勢依舊令人不敢直視,且比平常微笑溫和的一面更為突顯,在她身上,全然看不出一丁點兒出生于商人之家的影子。想來也是多年身處大宅內院、經歷了風雨才歷練出來的。
曾經皇後的三個親生兒子都先後夭亡了;雖按著時間推算,那時貴妃還未嫁入周家,周元也僅僅剛開始嶄露頭角,但這樣的一系列變故,落在誰人眼中不會不覺得古怪三分!
跪在地上的凌非沒有抬起視線直視皇後,但她腦海中已經浮現出了皇後那張未老先衰的容顏,在一道道日漸加深的皺紋之下,或許曾經也有一張俏麗的容顏,只是這些已然都隨著時間的逝去而不復返了。凌非也早就注意到了,皇後那總是堆笑的眼眸深處,即便看向周元,也仿佛是無波的古井,只有看到太子時,才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濃濃的期盼與牽掛。
「瑾妃?你若是不言,本宮就當你對此處罰無異議了!」
凌非的走神被皇後的再一聲呵斥打斷了,處罰?她皺了皺眉頭,這才從之前落入耳中、卻沒有經過頭腦的皇後的言詞里挑出了關鍵——按皇後的意思,她的瑾妃之位是皇上賜予的,也是在暗示她居于皇妃位置不過是凌氏帝姬的緣故,因此,就算這次她罪孽深重,但皇後也不能冒然降了她的品級,不過,卻把她皇妃的待遇月俸等降為嬪位一級;同時,又勒令她搬出偏離後宮的逸雲宮,正式進入後六宮的範圍之內,而皇後給她安排的新宮室。偏偏就是鄭淑儀之前所居的盈福宮!
凌非並不是真正的緋祥,逸雲宮對于她的意義也無非是住的稍許熟悉了點兒罷了,可是為何是盈福宮!那盈福宮顯然還打著鄭淑儀的標簽,一時半會兒不會淡去;這鄭淑儀明明就「死」了,怎麼卻還在禍患她!她很是憋悶,皇後整那麼一手明擺著是刻意而為的,至少在他人眼中,瑾妃不僅月俸降了,特權也被抹去了,搬入的宮室的前一位主位也僅僅是個嬪位而已——表面上瑾妃還是瑾妃,但實際她這個原本就是掛名的皇妃,名號掛的也越來越岌岌可危了。
鄭淑儀雖不在了,可宮里永遠不會沒有下一個鄭淑儀,皇妃之位僅有四個,貴妃、淑妃、容妃不可動搖,那麼也只有她這個瑾妃之位被不止多少人暗中垂涎;皇後這麼處置了她,無疑更是給了眾人若有若無的希望,似乎只要她們再努力一把,隨時都可以把她這個瑾妃拽下去,取而代之!
凌非幾乎已經可以想象到以後無窮盡的麻煩了,更何況她居于盈福宮。本身就已處于了後六宮之中,邊上還緊鄰著貴妃的麗澤宮,盈福宮內本身又還有與鄭淑儀狂暴脾氣同出一轍的白彥玲!她從一開始就像跳月兌出後宮這個伸手見不到五指的泥潭漩渦,可沒想到反而至今越陷越深,她一想到這些,只覺得頭疼萬分,後悔著還不如讓她一直長跪下去,永遠不要知道這個結果來的好!
大約是凌非終于動容的神色流露,皇後眼底閃過一絲的快意,就像一個大仇雖未得報卻狠狠的出了一口氣之人那般酣暢淋灕,正好被驚訝于皇後決議而不自覺抬起頭來的凌非捕捉入了眼中。
皇後究竟與她有何仇怨?!這一回皇後所作所為,明明白白是針對她凌非的!在此之前,卻從未發生過類似的情況,皇後對于她的存在一直就奉行著皇上的政策,把她當做個政治傀儡擺設對待,就算當初皇後給逸雲宮安排人手、並把及春送回逸雲宮來,她雖至今依然不明白皇後目的所在,但至少一半以上是與貴妃月兌不了關系,而非與她凌非。
難道只是因為她的出逃觸動了皇後的底線,有可能讓皇後承受了皇上的怒氣波及,才轉而再遷怒與她?雖說這確實也說的通順,可凌非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一時半會兒卻也想不出來其它還有哪里得罪過皇後。
直到皇後離去、秋綰等人慌張的快步入了殿內扶起她來,她依舊在思索著這個疑惑,連白露等人憂慮的神情都忽略了。
「娘娘?娘娘?小的已經讓連喜去請太醫候在逸雲宮里了,小的也讓人準備了軟轎,娘娘再堅持幾步到了慈壽宮宮門口便行了!」小青子又急又快的說道。
「什麼?」凌非依稀的听見了幾個詞,卻因為思維飄遠了,根本沒有理解。
小青子再次重復了一遍。凌非這才伸了伸腿,像模像樣的拍了拍根本沒有落灰的裙擺膝蓋處,邁著大步說道︰「走吧!」白露、小青子等人又怎能想到,她膽大包天的連在萱瑞殿里都敢對太後的命令馬虎執行,明明該跪了一日,其實不過是坐到了黃昏,腿腳確實有些酸麻,倒是該活動活動了。
在白露與小青子快瞪出眼眶不相信的眼神中,她走了一段出了萱瑞殿,順便不忘以身作則的指導白露與小青子平日里鍛煉身體的重要性,忽然之間想起之前听聞到得張章的動靜,只是礙于小青子在場,她不能表示的太過明顯,只能裝作不知情的問道︰「晨省的宮人散去後,過了片刻,又響起的一陣喧嘩是誰過來了?」
一般這種問題都是小青子作答的,這回也不例外︰「回娘娘的話,是皇後的外甥張公子從北疆歸來,進宮拜見太後與皇後來了……娘娘?」小青子這話說著說著,忽然發現自個兒竟然走到了主子的前頭,他趕忙回身往停住了腳步的凌非看去。
「你是說,張、張公子他、他也去了北疆?!這、這怎麼可能……」凌非一時間難以相信小青子所言,甚至懷疑小青子口中的皇後外甥張公子是不是另有其人!
小青子壓低了聲音︰「娘娘。此時千真萬確,小人剛才親眼所見親耳听聞!」
知道張章幫助凌非出逃的只有她本人、張氏和銀燭、白露,為了保護張章,凌非也沒有再與他人提起過,因而小青子依舊不知情,但白露卻是明白的,她連忙小聲說道︰「帝姬,此地多有不便,還請先回宮吧。」
等出了慈壽宮,白露才與小青子詳細說起了所見所聞。
原來張章不知為何被皇上欽點去了北疆戰場,還是在大軍出行之後才來的旨意。雖然去的並非只有他一人,同往的還有皇四子周栩,張章充其量不過是個隨員罷了,但無論怎麼說,他才只有十歲!讓一個十歲的孩童,就進入了浴血的戰場,接受那生與死的考驗與洗禮,這是何等殘酷的一件事!那可不是狩獵郊外,也不是習武演練,是真刀真槍的搏殺!而且,雖然皇上時常往返于略居後方的上京行宮,可張章跟隨著四皇子周栩,那可是自從到達後,在前線一天也沒有離開過,經歷了大大小小數十次的拼殺!
哪怕他們有再多的侍衛保護,哪怕他們參與的戰爭從整體上來說確實只是局部小規模的騷動,可是那四皇子周栩已近弱冠,皇上歷練他也在情理之中,可張章只有十歲!這麼一個粉雕玉琢、長于富戶、生活在後宮之中的孩童過早的就參與到戰爭之中,皇上為何有此一為?!
凌非不能不想到了自己的逃跑一事!難道是皇上已經知曉了張章所為,在故意懲罰他?畢竟皇上為了掩蓋她逃跑的真相,就算處置也不可能給以這個理由,定然要變相責罰,就像她如今被皇後貶責,她就不相信其中不會有皇上的授意與允許!
如果張章真的是被她牽連,萬一戰場上有個三長兩短,讓她于心何安!
難怪皇後會如此記恨于她,張章可是她的外甥,並且以往就看的出來,皇後對于這個外甥的關愛,簡直不亞于任何一位皇子,甚至曾經有人笑談,讓皇後把這個外甥收為義子,都令皇後動心多時,只不過或許因為這個想法變為現實牽扯的太過負責,皇後最終還是沒能如願,但這也足以看出她對于張章的喜愛是發自內心的;更別提這一回了。極少在人前表露出疾言厲色的皇後,也為張章而怒斥她凌非!
回想起之前皇後對她的責難之詞,反復的斥責她「累及他人」,咋一听這「他人」似乎是在指鄭淑儀,可是皇後與鄭淑儀又會有何感情而言,鄭淑儀的生死才不會在皇後心里引起任何波瀾,但如果是張章,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綜合起這些,凌非只覺得自己的猜測就算沒有與真相完全一致,但只怕也八九不離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