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琴看著甄淼恍恍惚惚地走出院子,心里終是不舍,便相隔十幾步尾隨著她。待甄淼回到她的院子前,莫離出來相迎,冷琴止了步,靜立在院外的榕樹下。
莫離遠遠見著甄淼,巧笑著迎了上去。但看她穿著冷琴的黑色長袍,精致的小臉異常蒼白,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他心里一緊,剛想相詢,卻瞥見不遠的樹下那抹黑色的身影。
冷琴對莫離搖了搖頭,舉起一根手指壓在嘴唇上,示意莫離無需多言,再深深看了甄淼的背影一眼,轉身向冉院走去。
進了冉院,看到段冉正在練習寫英文字母,冷琴尋了把靠窗的椅子坐下,冷著張臉,靜靜地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些什麼。
段冉只抬頭掃了冷琴一眼,見冷琴不做聲,又埋頭繼續練字。
一屋里,兩個男人,靜默著各品心事。
屋里一角的香爐,正燃起裊裊香煙。寧人心肺的淡淡香味,彌漫在屋里,久散不去。
直到一個下人進了屋里,告知甄淼吩咐眾人各自在屋里用膳。段冉這才擱下筆,向冷琴問道︰「在我屋里吃,順便喝上幾杯?」說著,目光一掃冷琴手上的傷口,他皺了皺眉,「怎麼傷的?」
冷琴回過頭,淡淡地說道︰「琴弦斷了。無妨。酒還是我回院里取吧。」
「你有酒?如此甚好!」段冉笑道,回頭囑咐下人前去備幾個桌下酒菜送來。
冷琴起身從窗戶翻了出去,不一會兒又飛回來,手里拎著一個小酒壇。
段冉瞅了酒壇一眼。那酒壇的個頭實在沒比香瓜大上多少,約莫著就一、兩斤的量。他擰起眉頭,「就這麼點?夠誰喝?」
冷琴淡淡瞥了瞥段冉,伸手揭了壇上的封印。
醇厚的酒香伴著濃郁的花果香,頃刻充溢滿屋。即使合著屋里焚香的味道,也不覺得突兀,反而聞得人倍感舒爽。
段冉動容地挑了眉梢,把臉湊到酒壇前,猛吸了幾口,眉頭舒坦道︰「好香的酒!就不知如此重的花果香,會不會敗了酒的辛烈味。」
冷琴清清淡淡地反問道︰「不試過,如何能知?」說完便端起酒壇,倒滿一杯,仰頭一飲而下。辛辣的酒液順喉而過,匯入月復里生起陣陣火辣之感,隨即反嗆回喉嚨。冷不防被這一嗆,冷琴竟被嗆出淚來,紅著臉干咳兩聲,方解了火燒喉嚨似的辣。
詫異地看著冷琴的狼狽,段冉狐疑道︰「冷琴,這酒真有這麼烈麼?還是你原本就很少喝酒?」
冷琴不作回答,為杯里又滿上一杯。
段冉雖說不上嗜酒如命,但也是個好酒之人。一看本就不大的酒壇,已被冷琴連倒兩杯,冷琴若再這麼喝下去,也不知自己還有沒得喝,便不再多說,忙把自己的杯子也倒滿,飛快地灌入口中。沒想這酒花果香雖濃,但該有的辛辣絲毫不減。兩相結合下,酒味甚佳!段冉喝下後,打了個酒嗝,連聲贊道︰「好酒好酒!」
冷琴又喝下一杯,抹了唇邊的酒漬,扯了扯嘴角,才說道︰「我從不喝酒。這酒……是我為師傅釀的。有些藥物需要用這酒化開,所以才帶了這麼一小壇下山。」
段冉再滿了一杯,一口喝下,意猶未盡地舌忝了舌忝唇,「這酒花果味如此之重,本該是女子所好。你師傅也喜歡麼?」
「這釀酒的法子,本就是我師娘想出來的。」冷琴視線凝在空了的酒杯里,回憶道︰「听師傅說,師娘是個性格剛烈的女子。她喜歡花果的芳香,卻也酷愛烈酒的辛辣,所以才想方設法地想出了這法子釀酒。」
段冉半眯著眼,放下酒杯,「這麼說來,你師娘也是個奇女子了!」
冷琴搖了搖頭,平淡地說道︰「我從沒見過我師娘。師傅曾說,他當年之所以能救下只有三歲的我,因為我當時中的毒,跟我師娘所中的毒一樣。師傅在師娘辭世多年後,才研究出了解毒之法,然後才能救了我。也正因如此,師傅覺得與我有緣,才收我做了他的徒弟。」
段冉眼光一閃,斟了杯酒,沉默著喝了下去。
「我不喝酒,是因為師傅每次喝完酒,都會對著師娘的畫像流淚,責備自己沒用,救不了我師娘。他那模樣……」說著,冷琴倒滿杯,吱了一口,燻紅了眼,繼續說道︰「他那模樣……我總看得很揪心。」
段冉把手轉著酒杯,正正地望進冷琴染上醉意的雙眸,「你現在……為何卻喝了?」
「喝了這酒我才知道……師傅他並不是因為酒才想念我師娘,而是每當他想起了我師娘,才會喝酒。」冷琴將杯里剩的酒重重喝下,抿了抿唇,低喃道「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段冉皺著眉,出手摁著冷琴還要倒酒的手,「你喝多了。」
冷琴動了動手,沒能掙月兌,擔心手指的傷口再裂開,便不使蠻勁,靜靜地坐了會兒,淡淡道︰「我想回去一躺,看看我師傅。」
「回水月國?」段冉驚愕道,把手收回身側。
冷琴點點頭,拿起杯子倒滿,仰頭喝下,緩緩吐了酒氣,說道︰「今晚收拾妥當就走。」
段冉臉色數變,輕聲問道︰「還回來吧?」
冷琴側過頭,望向窗外已深的夜色,神情有些迷茫。
段冉灌了杯酒,咬了咬下唇,「淼淼曾跟我說,院里的這些人若是想走,她絕不多加阻攔,都會放他們自由。」
冷琴拿著酒杯的手一松。杯子在桌上咕嚕咕嚕地轉了幾轉。他眼眸不轉,冷蕭蕭地問道︰「她曾這麼說過?」
段冉眼角抽了抽,「是。這些日子以來,你對她的脾性應該也有所了解。她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冷琴扶正了酒杯,冷笑道︰「她是巴不得我們都走了好!」
段冉為冷琴滿了酒杯,再把自己的杯子也倒滿,舉起杯,對冷琴說道︰「無論如何,我祝你此次之行一路平安!」
冷琴微微點頭,舉起杯與段冉踫了踫,一口喝盡。酒入喉嚨,苦澀辛辣至極。他苦笑了一下,只覺眼前蒙上了薄薄的水汽,果真是「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借著擦拭嘴角的殘酒,他不著痕跡地擦過眼角。
段冉合了眼,將杯中物灌入嘴中,抿了抿唇,隨手把杯子朝桌上一擲,鄭重地說道︰「早些回來。淼淼還在給我們上課呢。」
冷琴也放下酒杯,「你會把所上內容記錄好,留我回來再學吧?」
听到冷琴說會回來的話,段冉笑了笑,「這是自然。你多保重。」
冷琴頷首,站起身,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院子。
PS︰雖然冷琴要離開,是水水老早就想好的段子,可真要下筆寫的時候,實在忍不住傷感。于是久久不願動筆。今晚會再更一章,補上昨天欠的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