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的門由內開啟,顯出一片耀眼的亮光。
屋外月色蒙淡。屋內燈火輝煌。
明暗交錯,光影流轉。
甄淼略微不適地眨眨眼,隱隱看見光華中走來一道身影。
一身白衣勝雪,服帖地套在那均稱修長的身影上。隨著身影走出身後的亮光,步入朦朧的夜色,段冉清俊儒雅的臉龐清晰的出現在甄淼眼里。
不同以往宛如青竹般的從容柔韌,此時段冉那雙深邃的眼眸,隱在銀白色的淡淡月華中,折射出凌厲威嚴的寒光,冷冽傲然得猶如月兌鞘而出的神兵利器,讓人不敢直視其鋒芒。
甄淼的心一沉。段冉此刻的冰冷,與冷琴的清冷高遠不同,是一種如同王者藐視天下螻蟻蒼生一般的冷漠和高傲。這樣的段冉,著實讓她從心底里感到陌生。
段冉寒著臉一眼掃過在場的諸位,目光落在甄淼神色復雜的小臉上,愣了愣神,那雙飄著片片寒冰的幽冷墨眸頓時融化一汪春水,如沐春風地揚起融融笑意,走到她身旁,從地上拉起她嬌小的身子,柔聲說道︰「淼淼,真的是你!剛才蒙將軍說我的夫人來了,我還惱怒竟有人如此大膽,膽敢冒認你的身份呢。沒想真是你。怎麼跑來了?你沒事吧?還是院子里出了什麼事?」語氣里滿是不加掩飾的驚喜,亦含著一絲緊張和擔憂。
甄淼怔怔望著他,微微側過臉,晃眼看到他發髻正上插著她送的那支白玉竹紋發簪,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回過頭,深深凝視著他溫柔如水的眼眸。這樣的他,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段冉啊。她微笑著說道︰「別擔心。我沒事。院子也沒事。」
段冉眉頭微蹙,看了看她身後的向炎,疑惑地說道︰「那你來……」
「夫人說是來獻唱的。」蒙絡眼里閃過一道精光,不等甄淼做聲便回了段冉的話,隨即補充道︰「當然,是與樂坊的幾位姑娘一起。」
段冉斜睨了蒙絡一眼,淡淡地說道︰「我和我夫人說話,無需蒙將軍費心。」語音雖然溫和,語意卻是不留情面地諷刺著蒙絡多管閑事。
紅袖她們听得連聲輕笑。段冉和甄淼夫妻兩說話,蒙絡無端插上一嘴,那不是沒事找事遭人嫌嘛。
蒙絡神情一僵,正欲發作,突聞一道隨和而略顯稚女敕的男聲自廂房處隨風飄來,「蒙將軍,冉……段公子這話可沒說錯。你啊,一把年紀,就別再學狗如何拿耗子了。」
甄淼從段冉身後探出腦袋,循聲看去,心里實在好奇究竟是什麼人,竟敢與蒙絡這顯得有些陰險毒辣的將軍這般說話。
只見一名少年,身著金色華服,低眉淺笑,負手而出。那身金色的袍子,在如水的夜色中,泛起柔和華貴的光華,襯托著他那張俊逸的臉龐神采飛揚,威儀自生。
「唰」地一聲,所有士兵們,就連紅袖她們全都跪倒在地。只有段冉、甄淼、向炎和蒙絡四人依然站著。
蒙絡睨著甄淼,躬身行禮,大聲說道︰「回三爺,臣並非有意冒犯段公子夫婦二人。不過甄夫人之前確實曾說要與段公子商量為三爺獻唱一事,臣這才斗膽入內詢問段公子的意思。」听他的口氣,大有甄淼如不按之前的說法獻唱,他就絕不會善罷甘休。
甄淼撇撇嘴,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招惹了這蒙將軍。他怎麼就盯著她不放呢。
那位三爺踱到甄淼身邊,淺笑著問道︰「早听說冉……段公子的妻子傾國傾城,美若天仙。今日一見,悅洵認為這傳聞未免太過失真……」說著,他稍微頓了一頓,修長的手指輕佻地勾起她的下巴,放緩語速曖昧地說道︰「依悅洵之見,淼淼的容貌,只怕連天仙下凡亦會覺得相形見絀呢!」
段冉輕柔地把她摟入懷里,讓著她不著痕跡地避開了皇甫悅洵的手指,低聲說道︰「謝三皇子對在下夫人的謬贊。」一雙墨眸迎上皇甫悅洵的雙眼,帶著意味深長的警告。
甄淼愣愣地眨巴著眼。這個俊逸年少卻顯得少年老成的大男孩,就是耀日國的三皇子?悅洵?他皇帝老爹姓皇甫,那他該是叫皇甫悅洵吧。她轉動眼珠,瞟了眼那堆仍跪到在地的黃澄澄的人型雕像們,再轉過眼,探究地看著皇甫悅洵明明正淺淺微笑著卻無半點笑意的眼眸。
皇甫悅洵挑起眉梢,眼眸挑釁盯著段冉,嘴里卻對著甄淼說道︰「淼淼,本王听段公子這般叫你。本王也這麼叫你,可好?」
甄淼抽了抽眼角。本王?這孩子是在拿身份壓她?好吧。她服軟。她的身子雖說也是位郡主,可前頭還加了「待罪潛逃」四個字。比起這位本土生產的堂堂三皇子,她哪敢有半點脾氣。她低眉順眼地耷拉著腦袋,憋屈地撇著嘴,嘴上不敢說個「不」字,卻也沒直接應了聲「好」。
「哎呦~三爺,您可別為難段公子和他夫人啊,陛下可是下了旨的。」一位面色如玉的男人從廂房里疾步跑了出來,再看跪了一地的人,又提醒道︰「三爺,先讓他們都起身吧。」
這男人的嗓音也稱得上溫潤,可甄淼就是听得渾身別扭。
「都起來吧。」皇甫悅洵一听聲音,連忙乖乖地讓地上的士兵和紅袖她們都起了身,這才轉過身,乖巧地說道︰「趙公公,瞧你說的。本王哪是在為難段公子和淼淼呢。只不過听蒙將軍說,淼淼想給本王獻唱一曲,本王萬萬不會回絕了淼淼的請求,正想請淼淼隨本王一同入內。」
趙公公?!甄淼一個哆嗦。原來這廝是位太監啊!怪不得那聲音听起來不男不女,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呢!她眼角小心翼翼地瞟到那趙公公身上。太監啊,對她來說簡直是標本級的存在。雖然這標本就像冰戀標本一般令她惡心,不過卻不能完全抹殺她對這種特殊人種的好奇之心。
她斜睨著在趙公公面前溫順得像小綿羊似的皇甫悅洵,心道著這趙公公本事夠大呀,連堂堂三皇子在他面前也只有乖乖听話的份,想必已是位極人主大太監了吧。
「淼淼?你不是說要給本王獻歌麼?怎麼?反悔了?」皇甫悅洵迎向她的眼,捉狹道。
甄淼一哽。這皇甫悅洵臉皮可真夠厚的。見面還沒到一柱香的時間,他叫著「淼淼」倒已經叫順口了。她扯了扯段冉的闊袖,為難地看著他,不知該如何回應皇甫悅洵的問話。她唱首歌倒是沒什麼問題。方才跟紅袖她們的即興合作,已讓她對演唱有了絕對不穿幫的信心。只不過她不清楚段冉和皇甫悅洵間的關系,怕她這一唱,會讓段冉不開心。
段冉緊握她的小手,垂頭看了看她指尖的紗布,嘆了口氣,輕聲問道︰「淼淼,你和紅袖她們可曾商量好要唱什麼?」
甄淼點點頭,隨即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小聲問道︰「冉,我這樣……你會不會為難?」
段冉微微怔了怔神,領會了她的意思,心里頓覺暖融融的一片。原來她如此為難,全因為顧慮著他的感受。他寵溺地揉揉她的秀發,「小傻瓜,當然不會。我只怕你為難而已。」
甄淼咧嘴一陣傻笑。這種兩人都為對方著想,互相體諒的感覺,很好。
皇甫悅洵對他們兩人間的竊竊私語很是不滿。他看了趙公公一眼,見趙公公審視的目光在段冉和甄淼身上來回掃蕩,輕笑道︰「淼淼,好了沒?本王和趙公公都想听听你的歌聲呢。」
「好了。」甄淼不滿地皺了皺鼻尖,對紅袖她們說道︰「紅袖姐,待會兒麻煩你們幾位了。」
紅袖她們在皇甫悅洵面前哪敢造次,靜默地點了點頭。
皇甫悅洵得意地看了看段冉,邁步走回廂房里。
甄淼跟在段冉身後,繞過一道繡著花姿樹影亭台樓閣的屏風。數盞七彩的祥雲琉璃燈,散發著耀眼光芒,她眨眨眼,打量著寬敞的廂房內精致華美的白玉座椅,精雕細琢的烏木軟榻。家具的用料極盡奢華卻並不張揚,和牆上懸掛著的那些清高素雅的字畫,顯得極為相稱。地上鋪著的絨毯,踩在上邊猶如踩在團團綿綿的雲端。屋角擺放著赤金麒麟香爐,檀香裊裊,繞梁不散,幽香習習,令人舒爽。
最令她歡喜的,是廂房一側竟種植著數十株翠竹和翠竹旁鋪設著的一片瑩白色鵝卵石。一股清泉不知從何處被引入了這片鵝卵石中,清澈的泉水緩緩流動,潺潺如歌。即便沒人在這廂房里演奏,那泉水輕拍鵝卵石發出清脆的聲音,儼然也是一首動人的旋律。
如此雅致的廂房,看得甄淼心情大好。她不由樂觀地想道,也許,在這麼一間廂房里唱歌,徹底無視那些听歌之人,應該也是件樂事呀。
紅袖她們相繼進入廂房,看著廂房里的擺設,她們都是一怔。這麼一間廂房,看來也出乎了她們的預料。
甄淼和她們幾人相視而笑,走到在廂房一側已經擺好的座椅旁。紅袖她們坐好,調好音後,向甄淼使了記眼色,示意她可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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