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隱一直認為長得男女不辨的人都是很好看的,比如賀子風,比如歐陽語,更比如鏡水淵里的那些妖孽,可現在看著眼前這張張狂扭曲的臉,心里卻有種說不出的涼意。
將進酒即為東琴的母親,那樣算來曾經也是美人一個,可今日所見的這不男不女的干枯模樣,怕也是經歷了一些常人難以想像的苦難,以至心性扭曲,這麼多年一直躲避著不見自己的兒子,可真當得知自己兒子已死,又承受不了痛苦,終日想著復仇,只怕也早已失了常性,現在看來,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你們覺得風月好看麼?」將進酒的笑聲嘎然而止,面露猙獰︰「呵呵,真正的玲瓏玉簫就在他的手上,只要得到它,就有機會練成絕世神功日月朝華,風華絕代,武霸天下,就都是你們的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瘋了,這女人瘋了,之隱後退一步,緊緊的拽著賀子風的手。
「小南風,我們走。」
賀子風將之隱拉住,雙手緊緊的包裹著之隱的手心,正色道︰「我們不能走,現在走了,也跳不出這趟渾水了。」
「為什麼?」之隱不解,轉頭見蕭天陽與歐陽語,也是朝他搖了搖頭。
「江湖本就是一個身不由已的所在,今日這一局,怕是早就有人設好的,想躲也來不及了。」
之隱怔然,心跳得厲害,總有不好的預感。
「將進酒,你這又是為何,你這樣豈非要鬧得天下大亂,武林從此不得安寧。」莫清雲怒聲喝道。
「安寧?我的清兒都沒有安寧,你們怎麼可以安寧。」將進酒從懷內掏出一疊厚厚的方帕,靜靜的展開,看著看著,竟痴痴的笑了,那本就干褶的臉頰上竟奇異的顯出幾分嬌媚,「月上玉,盡孤妍,玲瓏心,著簫魂,曲意芳華醉清明,朝生華守,唱一世黃梁夢,笑破紅塵百世人。姐姐~,你倒是走得干淨,這麼些年了,也該到我了。風月啊風月,呵~~呵呵~~,這天下都不安寧了,我看你還怎麼能安寧度日,我要讓天下武林都沒有你的安生之所,我要讓我的清兒在天上看著你怎麼墮入深淵,日月朝華,日月朝華,哈哈哈~~~」
痴了一回,笑了一回又恨了一回,將進酒就這樣瘋瘋傻傻語無倫次的說了些胡話,便將手中的方帕往空中一揚,高聲道︰「這就是剎那朝華的曲譜,想要的盡管拿去。」
紛紛揚揚的方帕在空中旋舞而下,竟似落櫻。
原本還對將進酒這半瘋半癲的樣子心存疑慮的眾人,在呆愣片刻後紛紛上前搶奪方帕,場面頓時亂成一片。
蕭天陽一個起身掠過一塊轉身回到三人身邊,歐陽語立刻好奇的靠了上去︰「蕭大哥,給我看看。」
之隱蹙眉︰「一賤大哥,你對這東西感興趣?」
蕭天陽瞥了眼歐陽語手中的帕子,淡然道︰「看看又何妨。」
賀子風把之隱往懷中一帶︰「你在想什麼?」
之隱掙了掙,沒掙月兌,怒了︰「你在做什麼,沒看見都亂成什麼樣了,放開!」
賀子風放開之隱,輕撫了撫之隱的留海︰「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們都無能為力。」
之隱一怔,將臉撇向別處,剛想推托便見將進酒拖著任封塵的畫卷失神的走至崖邊,一邊默默的念叨著什麼。
之隱一個激靈,將手一甩,大叫道︰「不好!她要跳崖。」人隨音動,但還是晚了一步。
拽著手中半截殘破的畫卷,之隱伏在地上半晌沒動。
死了~~就在自己眼前死了,在場這麼多武林高手竟都沒有一個人發現?
賀子風走了過來,想要伸手扶他,但被甩月兌了,掌心和下巴被磨破了皮,很快見紅也很快凝結,可那傷口卻還是鑽心的痛,可能是因為太冷了吧,可為什麼沒有冷得失去知覺,為什麼還會痛。
很不喜歡死人,真的很不喜歡,之隱一遍遍的告誡自已這就是江湖,沒什麼大不了的,但在起身看到眾人麻木的神情時,還是覺得渾身冰涼,顫抖不已。
賀子風搖晃著他,一臉焦急的朝他呼喊著。
半晌,之隱才木訥的轉頭,看了賀子風片刻,才神情專注道︰「為什麼不救她,她原本可以不死的,為什麼不救。」
賀子風怔然,扶在之隱肩上的手漸漸僵硬。
江湖爾詐人心冷暖,之隱懂得並不多,只知道剛剛死去的是個可憐的女人,現場有很多人可以救她,但卻沒有一個人出手,突然間覺得面前所有的這些人臉都變得模糊了。
一陣輕脆悅耳的叮當聲從空中傳來。眾人抬頭,見一眾仙人抬著一白色幔帳從天而降,幔帳四角系以銅鈴,風過鈴響,謦破玄空。兩位白衣仙女掌燈立于幔帳前,隨著幔帳緩緩停在那雞冠石上。
眾人大驚,紛紛自發的聚于一處,神情戒備的張望著幔帳。
帳簾輕動,半截清瘦的指尖自帳簾內微露,然後是臉,是身。人群陡然安靜,人們仿若都能听到自己疾跳的心髒,一下下重重的撞擊著,就要破胸而出。
這公狐狸今日竟穿了套火紅裘衣,舉手抬眉間盡顯媚妍。
這要在平日,之隱定當要笑話一番的,但此刻卻沒有半分心思,望了眼任封塵,便低頭看著手中的半截殘軸,再也不肯抬頭,心中有說不出的難受。
「這樣的大會如若少了鏡水淵的風月,豈不是唱戲時少了刀馬旦內的一角,滋味盡失。」玉石相擊,嗓音清澈干冽。
人群開始由最初的靜默,再到小聲回味風月的名字,最後轉為一片嘩然。
良久,仙劍山莊的一名青年劍客自人群中走了出來,看氣勢頗有幾分膽略︰「在下乃仙劍山莊大弟子林一名,恕在下直言,兄台仙姿卓絕,但與畫中人卻還是有些差別的,敢問兄台又做何解釋?」
這林一名問的只怕是那頭發的緣故吧,這也是自己當日想問卻沒有問的。
「呵呵,你們想要的只不過是我身上的玲瓏玉簫,問這麼多,又有何意義。」任封塵揚唇輕笑,掃視了眾人一圈,最後將視線落在了之隱身上,靜默片刻緩緩下移,也不知如何出的手,畫軸瞬間自之隱手中騰起至任封塵手中,之隱一驚,疾速抬頭。
任封塵展開那半截殘軸,喃喃自嘆了一回︰「清兒呀清兒,人都走了,又何苦還放不下。」言畢,火光一閃,殘軸盡燃,人群又是一陣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