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鏡水淵的路,遠比之隱想得要平坦得多。之前吵吵嚷嚷的想要搶奪玲瓏玉簫的那些江湖鼠輩似乎也一下子全都消失不見了。
坐在車廂里,听著車 轆碾在地上發出特有的‘咯吱咯吱’聲,之隱百無聊賴的趴在窗口看著沿街嘻笑喧鬧的人群一一從眼前閃過,寫對聯,貼花黃,掛燈籠,置新裳,一派喜慶祥和之相,竟是春節將近。
「唉……」
重重的嘆息過後,整個車廂顯得更加沉悶。
之隱轉頭,看了看側臥在軟塌上的任封塵,只見他正緊閉著雙眸,身子隨著車駕輕輕的晃動著。
這都快十天半個月了吧,自從這家伙無意中看到老子懷中揣著的‘玄明心訣’後,就跟轉了性似的,沒再動手動腳不說,竟還每天晚上坐在一旁監督著老子練功打坐,想當初,十閑大叔都沒有這麼嚴厲過。
不過話倒說回來,老子可能真的是個武學奇才,也就這麼幾天時間。老子竟已有身輕如雁的感覺了。嘿嘿,為了檢驗成果,前兩天故意找玄玉那丫頭練了練手,雖然最後還是被她追得滿大街跑,但好歹,那丫頭竟沒再追上老子,相信加以時日,一定會有所成就的。
只是……
之隱的視線被定格在了任封塵的臉上,這張臉現在幾乎每天晚上都能在自己的枕邊出現,可是卻只能看不能吃……
「怎麼了。」任封塵的睫毛輕輕的顫了顫,沒有睜眼,聲音依舊懶懶的,他似乎最近一直都這副懶洋洋的樣子。
之隱一驚,像個被撞破不可告人心事的大姑娘似的,面頰一紅,飛速的轉頭朝窗外探去,上面是藍天白雲,下面是紅衣駿馬,真個是美人如玉劍如虹。
如玉般的紅衣美人朝這邊看了一眼,得得得的駕著駿馬朝之隱靠了過來,之隱張了張嘴,用極短的時間想了想,決定把脖子縮回車廂里,如玉美人不等他動作,卻已伸出了縴縴素手,毫不客氣的捂在了之隱的臉上,往里一推。對著窗口俯身輕聲道︰「公子,到梅林鎮了。」
之隱氣急,剛想伸手打掉玄玉的手心,她已先一步將手縮了回去。
任封塵緩緩的睜眼眯了條縫,看了兩人一眼,又緩緩的將眼楮閉了回去。
「投棧。」
「是。」玄玉斜眼睨了之隱一眼,將窗簾子一甩,得得得的駕著駿馬傳令去了。
之隱眨了眨眼,無限感慨︰整整三天了,玄玉那丫頭竟都不曾和他再說過一句話,自己簡直都快成空氣了。
撩開窗簾子,之隱又抬頭看了看窗外的艷陽天,擰了把大腿,確認沒有在做夢後,才轉頭對著任封塵道︰「天還沒黑呢,怎麼這麼早投店。」
任封塵起身,攏了攏身前的裘衣,輕笑道︰「鏡水淵就在梅林鎮。」
不會吧……
之隱刷的又掀開了簾子,出了車廂,上上下下將梅林鎮打量了個遍,也還不過是個普通的鎮子。哪有半點自己心目中鏡水淵的樣子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知道梅林鎮里為什麼看不到梅花麼?」車廂里傳來任封塵清冽的嗓音。
之隱這時才乍然發現,果然這鎮子雖名為‘梅林’,但卻不見一棵梅樹。返身轉回車廂,見任封塵正斜倚著身子,單手支著下頜,笑意盈盈的看著他。
「為什麼?難不成這里面還有什麼典故。」之隱好奇道。
「這倒不是。」任封塵將搭在身側的手輕輕的抬了抬,對之隱招手道︰「過來。」
之隱愣了愣,將身子挪到了任封塵的身邊。
任封塵笑了笑,將膝上的毛氈蓋到了之隱的身上︰「玄明心訣你練到第幾重了。」
之隱一怔,不滿道︰「你不是天天看著我練麼,怎麼會不知道我練到第幾重了。」
任封塵愕然,繼而笑道︰「如果是常人我自然知曉,可你不一樣。」
「果然。你也覺得我是個武學奇才對不對,哈哈,我說嘛,才幾日的時間,我就能將前三重融會貫通了,除了是奇才,不可能有人再能做到如此。嘿嘿,仗劍天涯,英雄救美,揚名天下,你說算不算指日可待。」之隱興奮的揮手搭在了任封塵的肩上,雙眼忽閃忽閃的放亮光。
任封塵寵溺的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之隱的臉頰︰「你就這麼想揚名天下?」
「那可是老子的終極夢想。」
任封塵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梅林鎮的梅花都在鏡水淵里,現在差不多都開了吧。」
「啊?」
「帶你去看梅花。」
「……哦。」
又顛簸了一陣,眾人終于在鎮子上尋了一家客棧投宿了下來,而之隱也終于從鎮民的口中了解到了關于梅林鎮里無梅樹的事。
梅林鎮里有一個公認的世外梅源。而且梅花林確實都開在鏡水淵。當然之所以稱為世外梅源卻是因為這里面以前鮮少有人進去,雖然風景如畫,但卻在外圍被一片瘴氣彌漫的樹林圍住了,後來江湖上出現了一個名叫風月的神秘人,發現了這世外梅源,便將名字改為了鏡水淵。自此鏡水淵里的人漸漸多了,而民間的傳言也跟著多了起來,尤其是在這梅林鎮,簡直就是談梅色變,傳得最為廣泛的便是︰鏡水淵里的人個個長得都跟仙人似的,據說是因為梅花林里的老梅樹都成了精,化為了人形,專門蠱惑人心,前些年還有些膽壯的人去一探虛實,可個個都是有去無回的,不是失蹤了,就是被發現死在了林子里,後來漸漸的,去的人也就少了,除了一些好奇的不听勸的江湖人士,鎮子上的人,基本上是將梅樹列為了一種禁忌,但凡哪家有梅樹的。皆舉刀砍之,于是很快梅林鎮便成了看不到梅樹的鎮子。
……
大堂里,滿滿當當的坐著許多人,個個都是風塵僕僕的樣子。之隱他們擇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其實這里本來有人坐,不過被花灕打了幾個秋波,便乖乖的讓了位置。
之隱落坐,掃了一眼大堂,對著身邊的任封塵道︰「鏡水淵既然就在梅林鎮,為什麼我們不直接回去,投什麼店啊。」
花銀子不說。這滿大堂的殺氣,都能活活把人射死。大家竟似約好了似的,都齊刷刷的朝著之隱他們行注目禮。
任封塵拿起茶杯,輕嘬了一口,淡然道︰「蒼蠅太多了,理一理,回去才能清靜。」
之隱啞然,轉頭看向不遠處交頭的一桌。
女人道︰「長得是好看,但和他們說的不一樣啊。」
胡子道︰「確實,得到的消息都說是銀發的。」
竹桿男道︰「等那麼多天了,幾波人下來,就他們中的那個男的最為好看,那頭發沒準是用什麼藥膏染的也未可知。」
「啪!」另一桌的一個絡腮胡子大漢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只听‘ 嚓’一聲,桌角掉到了地上,躲在櫃台里的掌櫃與小二竟哆哆嗦嗦的不敢吱聲。
大漢騰的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怒聲吼道︰「都TMD婆婆媽**,這都幾天了,猜來猜去的有個鳥用,想知道是不是,上前問問不就清楚了。」說著在眾目睽睽之下,大踏步的朝之隱他們走了過來。
之隱不禁要為這大漢鼓掌叫好,這才是真男人,這一屋子坐著觀望的,看過去竟是沒有半個有這漢子有血性。
之隱也騰的站了起來,不顧一桌子人愕然的眼神,迎身上去道︰「大哥,在下之隱,最敬佩的就是像大哥這樣的真男兒,咱們交個朋友吧。」
果然是藝高人膽大,這要放以前,萬萬是不會出這個頭的。
大漢也是明顯的一怔,看了看眼前的花樣少年,突然朗聲笑道︰「哈哈哈哈,小小少年就敢如此莽撞,就不怕我將你的小身板撂在地上,讓你起不來麼。」
之隱笑道︰「大哥說笑了。要說我莽撞,那大哥和我又有何區別呢,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小弟敬佩于你,既然如此,又有何懼。」
「好個又有何懼!」大漢回頭對一堂的人哼聲道︰「這一堂子人,平日里個個以俠義自命,今日竟不及你一個小兄弟,在下鳳城郭義,人稱九面金刀,以後在江湖上行走,如有難處,就報上大哥的名號,想來也能庇護你幾分。」
之隱大喜,忙抱拳大聲道︰「大哥!」
郭義笑著拍了拍之隱的肩膀,點頭道︰「之隱兄弟,你們這一路可有見到鏡水淵的人?」
「……啊?」
郭義忙擺手道︰「是我糊涂了,鏡水淵的人個個嗜殺成性,你們若是真遇到了想必也不能安然,我看兄弟你的武功在你朋友中算是不濟的了,要不就和我們一道吧,除魔衛道,大家一起也能有個照應。」
不是吧,大哥,你不用這麼熱情吧。轉頭看向任封塵他們,竟然個個都支著腦袋在看戲。
「怎麼,兄弟你有不方便麼?」
自已滅自己,當然不方便。
之隱擺手笑道︰「大哥你誤會了,我們其實今日只是路過此地,明早還要趕路呢。」
大漢點了點頭,了然道︰「原來是有要事在身,那就不勉強了。」
之隱歉意道︰「大哥……」
大漢忙擺手︰「兄弟不必如此,我郭義今日……」
「之隱?!」大漢的話還沒說完,就听人群中傳來一聲驚呼︰「我知道他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