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莫名的追逐,將原本倦怠的神經崩到了頂點。
對于逃跑這種事,之隱還是有幾分自信的,只可惜現在手中拖著把死重的玄黃,無疑成功的阻礙了他的腳程。
來人氣勢太過凶狠,之隱掂量著彼此的距離,兩步一回頭,百步之後,眾人已然在自己身後不足兩米。
呼哧呼哧的喘氣聲此起彼伏,那叫一個節奏響亮。
好吧,看來跑是跑不掉了,這也不知道走的是什麼狗`屎運。
之隱回頭,將串著烤魚的玄黃就勢往地上一扎,腦內還在 哩啪啦的閃著應對之策,身子已先行一步轉了過去面向眾人,只可惜張開的嘴還沒來的及發一個音,就已吃了滿嘴的灰,嘩啦啦一群人如潮水般快速的從他身邊涌過。
之隱有些茫然,有些不解,人潮涌動後才恍然覺得自己有些大驚小怪了。
輕吁了口氣,繃緊的神經剛想放松一下,就听到身側有破空聲襲來,所有想法一瞬間停頓,身體又先行一步出去了。
「當當……嗚」
什麼叫狗`屎運?這就是狗`屎運。
風隨影動,要不是某人喉嚨里因氣息不繼發出奇怪的咕咕聲,那還真的可算的上是四下寂然。
半晌,之隱還在側著頭高舉著玄黃,半扭的身姿遠遠看去著實怪異,也十分不舒服,身邊的咕咕聲也消失了。之隱輕顫了顫睫毛,剛想睜眼看看此時的情況,就听身後又是一陣嘩啦啦的巨響,剛剛退去的人潮此刻又疾奔了回來。
「哇,英雄,真是好身手啊」一個灰頭土臉十來歲的小破孩看了看地上躺著的人,轉頭頗為崇拜的對之隱贊聲道。
之隱這才有機會看清圍著自己的這一圈人,竟是個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半大小子,最大的也不過十二三歲,最小的估模著也只有七八歲,面黃饑瘦不說,還骨瘦如柴,自己當時怎麼就能眼濁成將這群小兔崽子看成江洋大盜了,真是有眼無珠。
「英雄,你幫我們滅了這采花賊,武功肯定很厲害,以後就當我們大哥吧。」小破孩拎起手中的刀又捅了捅死透了的地上某人,「不過大哥,我說你和這yin賊長得還挺像的,你們不會是親戚吧。」說完,狐疑的視線就開始相互交錯。
這……這還是孩子麼?平白無故死了人,不驚慌不說,竟還神色自若的用刀去捅一個死人。
之隱被這群毛頭小子看得背脊直發涼,心神有些恍惚的低頭看到血淋淋一片,那人與自己確有幾分相似,大睜著眼死不瞑目,脖子上的傷口還在一個勁的往外冒著血水,紅艷艷的漫延至腳底。之隱忙跳開一步,順便將沾染了血跡的烤魚從玄黃身上甩下。
「大哥,你不用愧疚,這江句是有名的花蝴蝶,禍害了不少姑娘,這江湖上想拿他命的人多的是,你這是為民除害,是英雄。」小破孩踮起腳尖很是老成的拍了拍之隱的肩膀。
「你說他是江句?」很是熟悉的名字,但一時卻又想不起打哪听過。
小破孩不說話,攤開手聳了聳肩。
「他為什麼要追殺你們?」
還都是一群孩子啊,老子就不信江句會是為了爭女人和他們過不去。
「這話說來就比較長了,讓我好好想想該打哪說。」小破孩點了點腦袋,開始苦思瞑想。
「還是長話短說吧。」
「那這個簡單,就是我們偷了他東西,他就追殺我們了。」
「想騙爺爺,他不是大盜麼,你們這群小家伙,毛都沒長齊,怎麼可能從他那里偷到東西。」
小破孩一听這話不樂意了,嘟著嘴嚷道︰「大哥,你這話可就錯了,那江句的大盜名是因為偷女人得來的,要論起其他的偷盜本事,他還不見得有我們厲害呢。」
這小破孩說得倒是有些道理。這沒爹沒娘的孩子流浪在外,不是行乞便是偷盜,說到底終究是生活所迫,長年累月下來,能練就順手牽羊的本事,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之隱模了模下巴,斜斜的注視著他︰「哥哥我有一點很好奇,你說你們都小胳膊小腿的,那江句既已發現你們偷了他的東西,怎麼還能讓你們跑到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呢?」
小破孩憤然道︰「那是他故意的,人多的地方下手容易引起動亂,他本就不是什麼好鳥,要是引起其他江湖人的注意,他不是自找死路麼,所以才將我們捋來,給了我們兩把刀,說讓我們逃一柱香時間,到時候,是死是活就看我們自己的造化了。」
沒想到這江句竟還有這變`態興趣。
之隱嘖嘖兩聲︰「既然你們已經月兌險了,那就回家去吧。」轉身剛準備走,衣角就被人拽住了。
「大哥,你現在是我們的大哥,怎麼能扔下我們說走就走呢?」
「我什麼時候承認是你們大哥了?」
「我之前叫了你那麼多聲大哥你都沒否認,現在便宜佔足了,莫不是想翻臉不認帳?」
這話……真是痴女怨婦指責負心漢的不二台詞啊可從這屁大的孩子口中出來,卻是有說不出的驚竦。
「大哥,你就讓我們跟著你吧,四五年後,我保證我們都會是江湖上個頂個的好漢,別人要是問起來,也保準將大哥發揚光大一番。」小破孩開始以柔克剛了,可是發揚光大……,唉實在是不敢恭維。
之隱搖了搖頭,身上立刻多了七八雙爪子,鬧哄哄一片俱是在叫嚷著‘收了吧’‘好大哥’‘求求你了’‘大英雄’之類的,之隱被鬧得煩躁,把玄黃凌空一指,大聲喝道︰「停」
世界安靜了。
「說不行就不行。」
開玩笑,領著一群孩子買糖葫蘆,當孩子王麼,想想都英雄氣短。
之隱轉了個身,剛想跑掉,就听身後小破孩甩了甩手,緩緩道︰「既然不是大哥,那銀票我們就留著自己用好了。」
手中的銀票那叫甩的一個響亮。
轉身,眯眼,微笑。
之隱俯身模了模小破孩的頭,溫柔道︰「小dd叫什麼名字啊,大哥的銀票以後是要留著娶嫂子的,所以是不能偷的,明白了麼?」
「大哥?」
「乖。」更溫柔的微笑,「快把票票還給大哥,這樣到集市才有錢給可愛的弟弟們買漂亮衣服嘛。」
「……你轉性了?」
這死小孩
之隱捏了捏小破孩髒兮兮的臉頰,溫柔的鄭重道︰「哥哥一直都是男人。乖,听話,把票票還給大哥吧,天要下雨了,淋濕就不好了。」
小破孩審視了半晌,最後才小心翼翼的將銀票還到了之隱手中。
之隱又大力捏了下小破孩的臉頰,見他裂嘴皺眉才暢快的放手。
「狗蛋,我叫狗蛋。」小破孩見之隱轉身,忙叫道。
轉身的背影半天沒動,狗蛋心下有些慌亂,不知所措的扭著衣角。
之隱深吸了口氣,側眼看了看身邊渴望巴巴的一雙雙眼楮,都覺能將自己盯出個千瘡百孔,再下去,非內傷不可。
暗嘆口氣,之隱轉身敲了敲狗蛋的腦門,道︰「狗蛋這名不好,你有听過哪個英雄大俠的名字是叫狗蛋的,一听就是沒前途,以後跟著大哥就得改個威風點的名字,來來來,咱們一邊走一邊想。」
一群人浩浩蕩蕩,或者說稀稀拉拉的往回走。
這江句臨死前倒也算是做了件好事,看著遠遠隱在灌木叢中的馬車,之隱仰頭看了眼天色,拍了拍左右兩個腦門,道︰「跑快點,要下暴雨了。」
話音剛落,豆大點的雨滴便憑空砸了下來,一行人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的竄,待躲到車廂里,已是個個的落湯雞。
車廂外的雨滴跟下冰雹似的 啪 啪敲得篷頂咚咚作響,那馬甚是聰明,自顧自的躲到了樹蔭底下,不時的跺跺蹄子,打個響鼻。
車廂內很是氣悶,之隱坐在車廂門口,看了看里面一張張被雨水沖刷的更加殘不忍睹的臉蛋,呼吸更是不暢,干脆撩了半邊簾子,任雨水不時的打在身上。幾縷碎發粘在臉頰上,輕嗅一下,一股濃裂的泥腥味倒是讓空氣清爽不少。
之隱有些怔愣的看著雨水沖刷葉面,恍惚中想起早前和任封塵在回鏡水淵途中,在搖晃的車廂中,他一邊抱著自己,一邊將頭埋入自己的頸窩,然後孩子氣的嗡聲道︰「鏡水淵的雨季很壯觀,到時候你要是看到,就肯定會賴著不走。」這樣的他很少為人所見,所以當時自己就開始放大膽子捏他的鼻子,欠揍的笑著對他說︰「乖兒子,爹爹給你喂女乃。」結果可想而知。
只是幾月不見,已恍如隔世,自己當初沒有留下,是不是終歸因為沒來得及看那雨季中的鏡水淵。
忽然感覺有人在用指頭捅自己的腰,之隱轉頭,見狗蛋正抱著個錦緞大包袱,一臉驚奇︰「大哥,你竟不怕癢」
之隱搖了搖頭。
「嘿嘿看你這樣就是想嫂子了吧,吶,這是江句那yin賊的包袱,里面肯定有很多討女人歡心的東西,你快打開看看,有沒有嫂子能用的。」狗蛋很是熱心的將包袱塞到了之隱懷中,之隱很是無奈,打開一看,呆了。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那些個珠寶玉器暫且不說,最為讓人稱奇的就是那些花式百出的布料,金縷銀線,鏤空雕花,還有些鞭子鎖鏈,有幾樣,擺弄了半天都沒弄出個一二三來,但其中有一樣東西,之隱倒是一眼看明白了,通體晶亮的一個玉勢,嘖嘖,這江句不但是個,看來心理也甚是變`態,隨身所帶之物,倒也不負了他的盛名。
翻翻看看,最後終于在最底下找到了一張紅色貼子,打開後上面赫然寫著幾個黑體正字︰恭請曹幫幫主曹敵于八月十八在華山頂參加武林大會,事出突然,還望到席。落款是一個紅色印章,之隱左右翻看了下,也沒鬧明白這四方印里橫橫豎豎的倒底刻了些什麼字。
將請貼往懷里一塞,之隱暗嘆︰看來這曹幫女兒也是個二手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