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隱低著頭,把碗里的白粥喝得嘩啦啦響,見底了才抹了一把嘴角,抬頭道︰「你其實不用解釋那麼多?」
「你說什麼?」賀子風原本低著頭,看去吃得認真,其實是心不在焉。
之隱斜眼瞥了瞥賀子風手中的筷子,呶嘴道︰「筷子反了。」
「啊?……哦。」
「你怎麼魂不守舍的?」
「我沒有。」
死鴨子嘴硬。
「沒關系。」之隱將凳子移了過去,拍了拍賀子風的肩,「以後都是一家人了,有話就說吧。」
「……你……」賀子風有些愕然的看著他,「我……」
「唉什麼你呀我呀的,放心,兄弟我現在也是有錢人了,紅包不會少的,好歹我也就只有這麼一個妹妹。」
之隱起身拿了個饅頭剛想走,就見門口跌跌撞撞沖進一個人,頭發凌亂,衣冠不整,嘴角翹著兩撇稀拉的花白胡子,一路嚷嚷著︰「又遲了又遲了。」
然後對著木桶和籮筐就是一陣倒騰,最後興奮的撿起筐里的髒饅頭,也不顧是否干淨,就往嘴里塞,一邊嚼一邊吱唔︰「好吃,好吃。」
之隱有些愕然,看他掛身上的那身行頭,應該是武當派的人沒錯吧,年紀一大把了,多少也該有些輩分才對。
「怎麼武當派也有這樣的人物?」之隱一回頭,就看到了賀子風伸在半空的手,看樣子是要拉他。
「嗯,是蒼索道長,原來是莫清雲的師叔,後來不知怎麼就瘋了。」賀子風愣了愣,訕訕的將手縮了回來。
「哦,原來是這樣。」之隱回頭,見那蒼索老頭早就將那饅頭吞下入月復,此刻正伸著舌頭舌忝手指,「怎麼武當的弟子也不管管這師叔啊?」
「嘿小兄弟真愛說笑,他雖然是一個瘋子,可武功還在啊,那幫弟子,有幾個是經得起他打的,看到他恐怕跑都來不及,又哪里敢管他,只怕他不惹事就燒高香了。」
嚴大漢支著手肘笑嘻嘻的看著不遠處的蒼索,忽然臉色一變,只見蒼索老頭歪著脖子朝他們沖了過來。
行若疾風,眨眼便至。等之隱回神時,手中已空。那蒼索老頭坐在嚴大漢身邊支著個二郎腿正吃得津津有味。
腦子不好使的人,吃東西不是極快就是極慢,很顯然,蒼索老頭是屬于前者的。正常人需要五口才能吃下的饅頭,他只要兩口就能咽下了,這邊嘴里還在嚼著,那邊手已伸向嚴大漢的碗里。
嚴大漢有心賣弄,故意不給他,伸手將饅頭在空中拋來拋去的看蒼索老頭仰著頭撲來撲去的哈哈大笑。
這哪是什麼狗屁大俠,簡直把人當猴耍
之隱有些氣憤,轉身從碗里又拿了個饅頭,剛想上去勸阻,就听「鏗」的一聲,嚴大漢放在桌子上的玄鐵大刀被蒼索老頭抽了出來,嚴大漢的臉色當場就變了,立刻擺了個架勢只當蒼索老頭要揍他,哪知,一眨眼就見「啪」的一聲,原本在空中飛來飛去的饅頭被拍平在了桌子上,眾人當場呆愣,又听「轟」的一聲,桌子塌成了碎片。
……
「哈哈哈哈……」之隱捂著肚子笑翻了,看著嚴大漢青紅交錯的臉色,身心頓時暢快無比。
賀子風暗中拽了拽他的衣袖,小聲道︰「別笑了。」
之隱這才發現整個飯廳就他一個人笑得開心,嚴大漢臉色不悅自不必說,就連蒼索老頭都是一臉呆滯的歪著脖子在看他,見他不笑了,忽的將手中的玄鐵大刀一丟,然後滿面春風的朝他飛奔過來,之隱心中一凜,下意識的退了一步,雙手交疊剛想擋一擋,便覺手中一空,眼前黑影一晃,再想細看,哪里還有蒼索老頭的身影。
「……跑得真快呀……」之隱不禁咋舌,伸著雙手在眼前晃了晃,「又被搶了。」
「給你。」手中適時的又多了個饅頭。
之隱回頭看了看,又低頭掃了掃腰上的手掌。
賀子風眯眼一笑,放手道︰「我可沒佔你便宜,是你自己剛剛退到我懷里的。」說著在之隱的腰上又輕掐了一下。
之隱渾身一抖,剛想詐毛,就見十月甩著發尾的鈴鐺跨進了門檻。鵝黃色的裙角拂過門簾,微揚的裙裾蛺蝶而飛,一如少女的婉約輕揚。
「之隱哥你起來啦」十月的小臉紅撲撲的,額前布了一層細汗,掃了一眼之隱後,小臉一垂,咬著下唇低聲道︰「賀大哥,你也在啊。」
「嗯,小月備的早飯我們都吃過了,多謝。」賀子風的公子風度適時的總是表現的很好,溫柔有禮,如沐春風。
「這有什麼好謝的,這都是月兒應該做的。」十月絞著袖口輕輕一笑。
之隱張了張嘴,有些無語。小月兒這女兒家的嬌羞樣就從沒在他面前顯露過,以前一直以為這丫頭就是個母夜叉轉世的潑婦,沒想到啊沒想到,女大十八變。
郎有情,妾有意,自己一個大活人擋在路中間,就太不厚道了。
之隱低頭拍了拍小雪的腦袋,然後對十月道︰「剛吃好,我帶小雪出去溜溜,你們慢慢聊。」說著給十月拋了個意味深明的賊笑,便踢著小雪的跑了。
之隱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跑,拖著小雪七拐八拐的終于在一片樹林前被隨後追來的十月逮住。
剛說完女大十八變,現在再看眼前叉腰怒目的女子,之隱直嘆自己看走眼了。
「之隱哥,你為什麼都不和我說話,干嘛一見我就跑?」
「胡說我哪有」
「你騙人」
「哎,好吧。」之隱哀嘆一聲,痛苦道,「小月兒,你能考慮一下做哥哥的心情麼,你比我小都要成親了,哥哥比你老這麼多天,連你大嫂的影子都還沒見到過,又怎麼能經得起你和你的親親賀大哥天天膩在一起,現在我一看到你就會想到你那素昧蒙面的大嫂,一想到你那大嫂,就會痛苦難耐,一痛苦難耐我就……」
「停」十月驚恐異常的看著之隱,「哥你沒事吧。」
之隱立馬收了表情,清了清嗓音,正色道︰「你不逼我我就沒事了,好了,你回去吧,我還要再冷靜冷靜。」
十月呆了呆,愣愣的點了點頭,剛轉了半個身,猛然驚醒般,尖叫道︰「你怎麼……怎麼知道我,我要成親了呀。」
之隱翻了翻白眼,撇嘴道︰「切情定信物都掛人家腰上了,又怎麼瞞得了你這火眼金楮的大哥。」
其實不用賀子風說,從昨天第一次見面無意中看到賀子風掛在腰上的那半塊鴛鴦玉開始,他心里多少也就知道了,不是不震驚,不嫉妒,但那個人是十月,從小的青梅竹馬,自己的妹妹,自己始終是一個男人,更何況心里還有一個說不清,理更亂的人。現在會難過,多少是有些小孩子的心態吧,總覺得原本屬于自己的東西突然變成別人的了,是佔有欲作祟吧仔細想想,賀子風如果真能和十月在一起了,那是皆大歡喜的事,不管怎麼說——女子,挺好
十月含羞帶怯的走了,順帶著找了個匪夷所思的理由把小雪一起帶走了。
之隱百無聊賴,在樹林里轉了一圈,找了棵老松,攀了個高枝,然後將自己隱在密密的樹蔭里,眯著眼想了些有的沒的,便不知不覺睡了過去。醒來時,枝頭鳥聲脆鳴,想著該去找蕭天陽看看事情怎麼樣了,剛想起身,便听樹下不遠處有人在說話。
「這肯定是假的,想騙我沒那麼容易。」
「可大家都看了,都說沒問題。」
「那是你不知道,什麼都可能變,但斷掌變不了。我只是不明白他這麼做的理由。」
「那你的意思是他……」
「多說無意,他既然有心要躲,我懷疑那東西他已到手了。」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昨天沒看到那小子也來了麼,我看多半是來探虛實的,我估計那東西就是從他身上取走的。」
「這麼重要的東西那魔頭能給他麼?」
之隱的耳朵立了起來。
「哼鏡水淵以為放出那樣的風聲就能轉移開大家的視線了,任封塵雖然武功高,但終歸是年少輕狂,還是太女敕了點。以為有仙劍山莊做餌就可以瞞天過海了,可笑那公孫老兒估計也活不了多久了。」
「哎~,畢竟是一代名師,沒想到……」
「哼你竟還有這副心腸在這里假慈悲,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要是我們不盡早找到他,等到他真把神功練成了,我們就都是他的……有人」
之隱心中一凜,暗道糟糕背上早就密密麻麻的布了一層冷汗,身體僵得像一塊石頭,沒想到自己已盡量克制呼吸,還是被發現了,咬了咬牙,開始後悔自己當初貪圖省力而把玄黃劍留給了狗蛋他們看管,現在身無一物,拿什麼和人家打。
思緒翻飛,之隱還沒來得及動作,就听一陣刺耳的匹練破空聲後,有人大叫一聲︰「哎喲哪個王八糕子把爺爺的鳥嚇跑了,給我出來,賠我小鳥。」
說著下面便是一陣乒乒乓乓聲,之隱隱在高枝上,濃密的松針將他的大部分視線都遮擋了,所以看的並不真切,但在打架應該是沒錯的。
至于怎麼打,就不得而知了……
「蒼索你……你扯我頭發做什麼,啊我的臉,你個瘋子,我……我殺了你」
「別沒必要為個瘋子節外生枝,我們走。」
兩人飛速離去,徒留蒼索一人在下面手舞足蹈的做鬼臉。
之隱暗暗喘了口氣,手心濕滑了一大片。
剛剛那兩人,另一個不敢說,但其中一個定然是峨嵋掌門——李韻然。
忽然想到他們剛剛說的話,剛放下的神經又緊崩了起來,低頭向下看去,哪里還有蒼索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