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芳院又有了一件新鮮物什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似的,都不用借七輪扇的東南西北風,就一徑飛到了寧榮二府的各個犄角旮旯里了,凡是有人的地方,一見面剛問了句吃了嗎?後面緊跟著的就是你有沒有听說林姑娘秦姑娘院里頭有把大扇子?
其實起先的時候就只有沁芳院里的上下人等知道這東西,她們原本就是跟著黛玉淑君二人過來的,這七輪扇在林府也是常見的,自是不稀奇的。可是畢竟是湘雲並惜春二人原先是沒有見過的,又親眼看著組裝了起來,怎麼會不覺得新鮮惜春更是一溜跑回去又把迎春探春二人拉了過來,姐妹三人的丫頭女乃娘听聞也一道跟了過來好看熱鬧。
迎春探春眾人看過後也是嘖嘖稱奇,連道怎麼想來的,竟有這般精巧手藝。
「林姐姐,你們南邊每家人家都有這玩意兒嗎?」。探春搖著搖柄好奇道。
「差不多吧」黛玉略想了想道。
黛玉在蘇州、揚州的時候,確實在好些大戶人家的家里都見過這個物件。在黛玉看來,這也不應該是什麼太稀罕的東西吧,尤其又是在賈家這樣的家庭里面。可是湘雲她們流露出的表情卻讓黛玉明白了,這玩意兒在這里好像確實還挺稀罕的。黛玉不由得有些後悔拿出來了。後悔之余又有些納悶,林家有的東西這賈家也不應該沒有啊
還是後來還是莊嬤嬤的話令黛玉反應了過來,黛玉等人第一次見這七輪扇還是舉家搬往揚州的時候,在整理庫房的時候翻出來的。听林嬤嬤說,是因為賈敏生性畏寒,一直用不到這東西,這才收起來擱置在一旁的。賈敏不喜歡的東西,想來也不會提及或是送往娘家來的。
「怎麼?你們這兒不用這東西嗎?那你們夏天怎麼辦呢?」淑君也不敢相信。
「夏天有簟子呀,時令水果和茶水都是在冰水里頭冰鎮過的,吃些也就解暑了。實在還熱,那就只能放些冰在屋子里降溫了。」探春解釋道。
「哦,用冰鑒也是好的,只是那冰鑒得到六七月份才能用,那個太寒涼了,現在這種天氣還是七輪扇比較好。」淑君點了點頭道。
「冰鑒?那又是什麼?」湘雲在一旁乘涼,忽然又听到了一個新詞,連忙好奇問道。
「啊?就是放冰的容器呀」淑君愣愣道。
「呵,還有名字啊還是姐姐們那邊的人別致,什麼名兒都取得格外好听。」湘雲聞言笑道。
以前在揚州的時候,很多人家都是在避暑的庭院里廣種茉莉、素馨、建蘭、佩蘭、麝香藤、朱槿、玉桂、紅蕉等南花,再在軒窗畔安置風輪,萬花香氣隨風而至,輪回輾轉,百和氤氳。
黛玉也是喚疏影把七輪扇安置在了靠近淑君臥房的窗邊,再把各個房間的門簾都挽起來,使得幾個房間的空氣相通,這樣一來,各個房間的溫度都能降低些下來,而且也不至于溫度太低。于是凡是踏進沁芳院上房的人都對屋子里舒爽宜人的溫度贊嘆不已。
這日午後,天氣比往日更加炎熱。黛玉眾人雖是在一道看書做針線,可是也都有些昏昏欲睡了。黛玉抱著一冊書不住的點著頭,突然感覺一陣涼風過來,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書也自膝頭掉了下來。
「誰又調皮了?用這麼大力氣,吃飽了撐著了是不是?」黛玉彎腰撿起書,揚聲笑道。
自把七輪扇組裝起來了之後,總有各房里的小丫頭子們過來看新鮮。原先因著王夫人尋事發作沁芳院後不大肯踏足的那些丫頭婆子們也都指著事兒過來走了一遭。畢竟這些小丫頭們年紀還小,正是好玩的時候,再加上風頭已過,便再也按捺不住了。那些婆子們本來就是東家長西家短的性子,這會子有熱鬧可看,怎麼肯輕易放過呢因此不管哪房里有主子有事要去沁芳院,那些人都踴躍的不得了。畢竟可是能名正言順過去的,再說了,若是沒有正當的理由,怎麼能輕易進上房去瞧熱鬧呢不過這些人一般也只敢在一旁瞧著,卻不敢上前自己動手撥弄。若榴幾個見狀,便總喜歡上前擺弄擺弄,一會兒快的一會兒慢的,一來是演示給那些人看,二來也有些炫耀的成分在里頭。
「你們幾個真是會享受,我就說呢,都躲在家里做什麼呢,原來是有著麼好的玩意兒。」鳳姐兒邊走邊笑道。
黛玉這邊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听了這話睡意就全都消了。
「我們倒都想去找鳳姐姐說話玩笑呢,只是你這兩日這麼忙,我們哪好意思打擾呢這會子你不說你沒空陪我們,倒先數落起我們來了。」淑君一面讓座一面笑道。
「嗐,我有什麼可忙的,也不過是懶怠出門罷了。」鳳姐兒接過茶盅笑道。
其實鳳姐兒這兩天確實有些忙,因著明兒就是寶玉的生日了,鳳姐兒說是不忙不忙的,卻也有許多大事小情要料理的。
「風姐姐,明兒二哥哥還進學嗎?」。湘雲湊過來,兩手托腮問道。
「老太太發話了,說明兒不進學,讓他好好樂一日,不光他不去,連著琮兒、環兒、蘭兒他們叔佷都休假一日的。」風姐兒抿了口茶道。
上回黛玉過生日的時候,王夫人就已年後還沒進了兩天學,此時又休假會勾起他們的玩性為理由,還是照常讓寶玉他們進了學。其實賈母是頗有微詞的,只是沒有放在面上罷了。因此這回,輪到寶玉生日,賈母便先發了話。其實自己寶貝疙瘩的生日,王夫人怎麼還會讓他去進學呢
「若是如此,明兒就有的熱鬧了。」湘雲樂道。
正說著話間,只听見外頭平兒和眾人的笑聲。原來剛剛鳳姐兒過來的時候,豐兒又特地求了平兒帶她過來瞧七輪扇。在旁邊見眾人撥弄了半日之後,也心里癢癢的想自己動手搖一搖,只是又不大敢。
「不礙事的,你只要使上一點子力氣它就能轉了,沒有那麼難的。」平兒前兩日就已是試過了,因此便在旁鼓勵道。
「怕這個做什麼,它又不是老虎會吃了你。」晴雯也正好是帶了迎春房里的小丫頭子名喚蓮花兒的過來玩耍,見豐兒不敢上前,便走過來搖給她看。
「不是,我是怕弄壞了這麼精貴東西,要是弄壞了,一百個我可都賠不起。」豐兒連連搖頭道。
「放心吧,哪有那麼容易壞的,你試一試。」晴雯說著,就拉著豐兒的手扶在了搖柄上,只是稍微轉動了下,七個風輪便呼呼的轉動了起來。豐兒嘗過鮮之後,更覺有意思,便用力搖了兩圈。
「豐兒,你吃飽了撐得是不是,用這麼大的力氣」鳳姐兒學著黛玉方才的話也是大聲笑道。
眾人听說也都笑了起來,黛玉挽著鳳姐兒笑道︰「真真是一家子的主僕兩個,連做的事情都是一樣一樣的。」
「呵呵,」鳳姐兒也咯咯笑道︰「林妹妹,你那個玩意兒這麼精巧的功夫,想來也不便宜吧」
「其實這七輪扇也不算貴的,只是如今會做的人比較少罷了。」黛玉回說道。
其實黛玉說的也是實情,這玩意兒確實不貴,用的也不是什麼稀世的材料,只不過如今能完全掌握這門工藝的匠人是越來越少了。很多人家家里的七輪扇都是有年頭的了,都是一代一代傳下來的老古董了,用的時候也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損壞了。
因為這種工藝一般都是家族內部的代代傳承,但是這制作七輪扇,一來工序復雜,這麼個龐然大物,那麼多零部件,都是人工琢磨出來的,尤其是那葉片,又要大又要薄,又要結實耐用,這就不容易了。二來制作耗時,一位純熟的工匠既是一年也做不了幾台的,價錢又不高,這也導致願意做這七輪扇的人是越來越少了,想當初自家要做七輪扇的時候,林管家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工匠的。
「這樣一來,到了夏天也不至于站不得臥不得了,也不必使人一刻不停的搖著扇子,真可謂是一舉數得的法子。到底是妹妹家,才有這麼精致的想頭,我也托妹妹的福,開了一回眼界了。」鳳姐兒贊不絕口道。
「各地風俗不同罷了,我們南邊的人家都是有這玩意兒的,不是什麼稀罕物。」黛玉解釋道。
鳳姐兒笑而不語,還是回去了之後和平兒、賈璉提起了這話兒,「同是南邊來的,薛家就沒有這玩意。別說有了,就連听都沒有听說過的。」
「你還真是會比,且拿薛家和林妹妹家比,這是能比的嗎?薛家不過是有些錢罷了,也只是有些錢罷了。」賈璉一面逗弄著大姐兒一面漫不經心道。
「也是,還是林妹妹家底子壯。」鳳姐兒一面喂著大姐兒從黛玉那帶回來的開胃果脯一面點頭稱是。
「明兒的事打理好了嗎?」。賈璉撐著腦袋側躺下問道。
鳳姐兒點了點頭,「已是好了,明兒你可別往外頭跑,仔細惹老太太、太太不高興。」鳳姐兒推了賈璉一把囑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