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黛玉趁著淑君去更衣,近旁恰巧沒人的時候,悄悄的問著令儀,「儀姐姐,你腰月復上的傷怎麼樣了?」
「莊嬤嬤都告訴你了?」令儀雖然精神還好,但是體力卻是耗盡了,沒有個把月是恢復不過來的,所以說話輕飄飄的,若不是黛玉湊得進,還真是听不見的。
「嗯,也太嚇人,怎麼這麼野蠻。」黛玉到現在還是驚魂未定,只要想想自己這個小外甥是被這麼推打揉出來的,還是渾身寒浸浸的。
令儀揮了揮手,叫黛玉又往自己身邊湊了湊。
「姐姐,你怎麼咬自己呢那種時候,喊兩聲有什麼關系,你就這麼忍著也沒有人會夸你的。也不早點說,你等著,我去叫大夫過來給你把把脈用點藥。」黛玉一見令儀嘴里都已是被咬碎了,一塊塊的凹面,充血而微腫,心疼不已。怪不得昨兒就覺得令儀說話不大自然了,原來源頭在這里,于是馬上起身就要走。
「哎,什麼時候也有了這個說是風就是雨的毛病了?我不礙事的。」令儀見黛玉要走,忙抬起胳膊攔道。只是畢竟沒有力氣,手抬了抬就又垂下了。
黛玉趕緊幫令儀放好手臂,雖然不走了,可是嘴里卻依舊埋怨道︰「嘴里都成這樣了,不趕緊看好了,仔細引起別的癥候來。姐姐,你可真是個傻的。」
「你放心吧,這又不是口瘡,只是我自己咬了兩口罷了。再加上有兩碗參湯又稍微燙了些,不過當時我哪還管得了這些。」令儀眼角眉梢皆是笑意,說著又道︰「妹妹,實不瞞你,我覺得我的身子好像上了刑,不過總算值得,沒有白吃苦。」
「姐姐真勇敢。」黛玉由衷贊道。難產,歷時十一個時辰,失了一多半的血,兩肋腰月復留下了整塊整塊的淤青,沒有一兩個月是絕對好不了的。
「什麼勇不勇敢的,女子生兒育女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令儀話未說完,一見淑君來了便掩口不再提及了,連黛玉都受了驚嚇,令儀可不想給淑君留下什麼不好的影響。
淑君剛進來,杜嬤嬤就又捧了一小盞生化湯進來,「女乃女乃,到點兒了,把這湯藥喝了吧」
淑君聞言探頭來看,「怎麼又是這個藥汁子,早起不是喝過一碗了嘛」
「君小姐,這湯藥得用上好幾天呢,一天起碼得用上五次的。」杜嬤嬤心情大好,看著令儀和淑君、黛玉眾人的眼神也是更為溫暖。
淑君吐了吐舌頭,黛玉給令儀墊了兩個枕頭,接過了杜嬤嬤手里的湯碗,一面喂著令儀一面向莊嬤嬤道︰「嬤嬤,姐姐這有我們陪著的,待會我們就哄她休息,一定不會鬧她的。你也趕緊回去休息休息吧」
「是啊,嬤嬤,昨天晚上你又守了我一夜。左右妹妹們都在,梅衣她們也都在,有什麼事情我招呼她們就是了。」令儀聞言也勸道。
雖然杜嬤嬤一身簇新的紗裳襯得人喜氣洋洋、輕松爽快,可是眼下的烏青和 的眼楮還是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她高興後的疲憊。兩天兩夜不曾好好睡覺了,精神又緊繃了那麼久,又這把年紀了,確實叫人為她捏了一把汗。
「嬤嬤,你就放心吧,我們肯定不搗亂的。李嬤嬤莊嬤嬤她們沒你辛苦,今兒都躺在床上起不來了呢你就別撐著了,趕緊回去飽飽的睡一覺,若是你身子不爽快,誰來照顧儀姐姐和小外甥呢」淑君見杜嬤嬤猶猶豫豫的,也不理論就一徑推著杜嬤嬤出去了,邊走邊嘮叨,一直把杜嬤嬤送回了房間看著她上了床,這才罷休。
「還是你淑君姐姐的辦法好,最是省力的。」令儀喝完最後一口湯藥,莞爾一笑道,好像剛剛喝的不是什麼湯藥,而是蜜糖似的。
黛玉含笑放下湯碗,給令儀擦了擦嘴角。令儀又問道︰「莊嬤嬤李嬤嬤她們怎麼樣了?」
「兩位嬤嬤沒事,只不過累著了一些了。姐姐知道的,兩位嬤嬤也上了年紀了,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也是難為她們了。」莊嬤嬤李嬤嬤二人確實沒什麼大事,不過就是累著了,又一晚上神經緊繃,這會子忽然一輕松下來,自然會覺得格外累,不過好好睡上一覺休息休息就好了。更何況陸府里昨兒兩頓都是些補充體力和營養的上等清淡份例菜,李嬤嬤莊嬤嬤胃口都很好,這體力很容易就會補回來的。
「還有老太太、母親和姑媽和妹妹們,因為我的緣故,大家伙都辛苦了。」令儀微微嘆氣道。
「姐姐又來了,這算什麼的,只要姐姐母子平安,這還有什麼好說的。」黛玉知道令儀心思深,這回難產其實也有一半的原因是源于她自己的多思。只是現在,當然也不是和她說這種話的時候。
此時淑君已經過來了,正坐著拭汗,恰巧孩子醒了,麗蓮帶著女乃媽子抱著孩子過來給令儀看。
淑君湊過來看著孩子,嘰嘰喳喳的說著孩子的額頭、下巴像極了令儀的。
「還這樣小,哪里看得出像我呢,你就知道哄我高興。」令儀一眨不眨的溫柔凝視著身旁的孩子,嘴角笑意絢爛,心里更是甜如蜜。
「這麼熱鬧啊正好,我也來湊湊趣兒哦,咱們家小少爺醒了?」嚴姑太太剛走到門口就已是听見了里頭的笑聲,因此揚聲笑道。一進門見昨兒一直未曾睜開眼的孩子已是睜開了眼,一雙如墨丸的眼珠子看著人滴溜溜的直轉,更是開心不已。
黛玉眾人聞聲忙起身讓座,嚴姑太太順勢坐在了床邊,極其熟稔的抱起孩子親了親笑道︰「真是個漂亮的孩子,可惜我還沒有孫女外孫女兒的,要不然,肯定是要先扣下的。」
眾人听聞都放聲大笑了起來。
「姑媽,槿兒楠兒怎麼沒有過來?」令儀屏住了不敢大笑,只是開口問道。
「她們兩個早上剛剛起來就又說困了,這不已經睡下了。想來那夜沒有睡好覺,昨兒白日里又太高興了,晚上也沒怎麼睡好,如今這會子才知道困了。」嚴姑太太說著又看黛玉淑君二人,「君兒和玉兒精神倒好,尤其是玉兒,熬了一天一夜的參湯,還是這麼神采奕奕的。」
「姑媽不知道,妹妹必定是偷吃參湯了呢,要不然儀姐姐一個人哪能吃了那麼多參湯去的,我們都瞧見的,足足有兩支多五六兩的高麗參呢」淑君掩嘴大笑道。
「哈哈,君兒這回可真是冤枉玉兒了,那天晚上她哪里還記得吃呀,就知道不停的炖參湯了。我去的時候還嚇了一大跳呢,小茶房里間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支了六個風爐,不停得炖著參湯,要不是下半夜下起了雨來,那里頭還不得悶出病來啊,真是個倔丫頭」嚴姑太太放下孩子,摟著黛玉親昵笑道。
「可不是,妹妹真倔,怎麼勸都不听,只是我沒能陪著妹妹一道兒。」淑君想起那日的事情連連點頭道,不由得又後悔了起來。
「我身子這麼壯,小牛似的,當然要多做些的,我是幫姐姐的那份一道做了呢對了,姑媽,陸伯伯給小寶寶取名兒了嗎?」。黛玉連連安慰淑君,又岔開了話題,問起了名字。
眾人一听這個,都豎起了耳朵。
「名兒還沒取,你老爺正在擬呢咱們家這個小少爺可真是好八字啊,六月初八辰正,屬相龍,又正是龍行雨的時候,以後必定能出將入相的。對了,那幾個匣子、箱子里是老太太那收到的滿月禮,老太太、太太已是看過了。今兒一早咱們府里的大門已是被踏爛了,不過太太、太太記掛你的身體,都幫你道謝了,就不來煩你了,你好好養好身體才是正經。」嚴姑太太說完就過來,取過丫頭們手里的匣子,把那些金鎖、銀鎖、白玉鎖片的都取出來給令儀看。
「這枚節節高升的白玉紋牌和這枚連中三元的金鎖是你淑君妹妹送的,這枚福氣不到頭的金鎖和這枚和田玉的雙龍戲珠喜字紋牌是你黛玉妹妹送的,還有幾箱子的蘇繡湘繡,都是上好的料子,你親自謝過吧」嚴姑太太取過一個描金繪彩的小匣子,把里頭的四件精致金器玉器遞給令儀相看。
「你們兩個也真是的,來了這麼幾個月,左也送右也送,上回不是送過了嘛,怎麼這會子又給了?」令儀一見那四件物什就埋怨道。
「這還不算呢,那天影姑娘和清泉姑娘也領著頭送了禮呢五六箱子的衣服,都是給咱們家小少爺做的,件件顏色鮮亮,繡工出挑,比你自己做的還要好呢」嚴姑太太拍了拍令儀笑道
「姐姐就別埋怨我們了,也不用道謝了,反正我們這也不是給姐姐的,是給咱們的小外甥的,我們還指望他以後買糖給我們兩個姨姨吃呢」淑君見令儀皺了皺眉又想埋怨,忙截口笑道。
正說笑之際,只見陸太夫人處的一個丫頭過來回道︰「林小姐,陸管家在老太太上房,請您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