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賈璉正優哉游哉的靠在太師椅上翹著二郎腿哼著曲兒,一手盤玩著核桃,一手搭在扶手上打著拍子,一臉的享受。忽聞鳳姐兒問了這麼句話頓時就愣住了,暗忖了片刻後放下腿往前探了探身向鳳姐兒道︰「這倒是沒有听說,我今兒哪還有心思去理會他去。」
「什麼沒有心思,我估模著你必是早就忘了這麼一茬事兒了。」鳳姐兒知道沒有消息就算是好消息了,因此也不過于掛心,只是笑嗔道。
「你放心,就他那麼個傻子,能成什麼事兒,根本就入不了徐表哥的眼的。」
「這我自是知道的,不過就是怕他大喜的日子鬧出什麼晦氣的事兒罷了。」鳳姐兒頓了頓又道︰「還有就是,說起來親親眷眷的,也委實有些尷尬。」
「這有什麼好尷尬的,我早已是說過了,那薛大傻子還要好生謝謝林妹妹徐表哥他們呢,若不是他們敢買那鋪子,那鋪子必是只有砸在手里的命了,還怪這怪那的不過話說回來,你看著這興隆,開張第一天已是紅遍四九城了。同一方鋪子,到了不同的人手里前後竟有這麼大的差異,你今兒可是親見了,依我看呀,你那姑媽家的氣數也算是快盡嘍」
「我自己個兒的事兒都還操心不過來呢,還管他們家氣數盡不盡的,我這不是咸吃蘿卜淡操心嘛」鳳姐兒飛了個眼風埋怨道。
「你如今還有什麼好操心的?自從去歲你把那件事兒給料理了,我見你可算是輕松多了。」賈璉抿了口茶略有不屑道。
「又說這沒良心的話,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大幾百號人,大大小小成千上百的事情,不是**心著難不成還是你操心的啊?」鳳姐兒冷啐了一聲又嘆了口氣道︰「還有件事兒,我估模著老太太、太太她們必是會遷怒你和珍大哥哥的。」
賈璉听了這話眉毛一皺,原來一臉的嬉皮笑臉也正經了起來,「我估模著也是會的,尤其珍大哥哥,老太太把徐表哥托給了他照看,結果徐表哥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了這麼大的事情,他竟一無所知——必是要有場氣生生嘍」
這日晚上比起前夜來,更是一個不眠之夜,因為今兒晚上失眠的人比起昨兒個晚上更是多了許多的。有人是歡喜的睡不著,也有人是心事累累睡不著,更有人是焦急的睡不著。這焦急不成眠的正是梨香院的薛姨媽母女,而使她們焦急不已的自然是她們家的禍根薛大傻子。
自從進了京後,薛姨媽對于薛蟠的管束比在南京老家時要嚴厲多了。雖然也是天天不著家,可是最起碼去哪都是會叫跟著的小廝們回來稟報一聲的。雖然到後來薛姨媽也知道那些話里頭十句有九句半是胡扯的,可是也不計較了,畢竟只要到了點有人回來回話,能知道他好好的沒出什麼事兒就已經是福星高照了。
這日掌燈時分,薛姨媽見這麼一天的功夫都沒有人回來回話,這心里不由得七上八下了起來了,畢竟這可是這些日子給他立了規矩以來再沒有過的事兒的。平日里就算他自己不記得,身邊的小ど兒們也是會提醒他的,可是今兒這是怎麼了?
寶釵坐在燈下做著針線,看著她母親這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再回想著今兒一早听到的那件事兒,心里越搗鼓就越是覺得不安。手里的動作雖是不曾停下,可是因著心里有事,那一方繡片上的針腳是越來越疏。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這方繡片算是廢了。寶釵隨手擱下繡片揉著肩膀,又是一陣出神。
薛姨媽坐在上首,原本還一徑嘰嘰咕咕的抱怨著,扭頭一看寶釵怔怔的看著當地只管出神,剛想開口說話,就听到外頭一陣擲地有聲的腳步聲傳來,便知道是薛蟠回來了,忙迎了出去,還邊走邊抱怨,「你這一日往哪去了?也不遣人回來說一聲,白叫我和你妹妹——」薛姨媽剛剛走到門口話也才說到一半,卻見薛蟠怒氣沖沖的走了進來,也不看自己就一徑進了屋。
「哥,你這是怎麼了?」寶釵眼尖心細,此時借著亮光早已是看到薛蟠衣裳上的多處撕裂破損了,忙趕上前去理著薛蟠的衣裳問道。
「怎麼,你又跟人家干仗了嗎?」。薛姨媽見寶釵的動作,忙反應了過來,快步上前急狠狠的扳著薛蟠的腦袋查看問道。
薛蟠此時還在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可是那氣息卻是越喘越重,而且滿腦袋的都是汗珠子,額頭兩側上的青筋直暴,眼珠子也快是瞪出來了。
薛姨媽並寶釵見狀都不敢在詢問下去了,只敢站在一旁幫他順著氣。終于,「砰」的一聲,薛蟠握得緊緊的拳頭一把砸在了小幾上,小幾上的一具花觚並一束剛剛插瓶的晚香玉應聲落地,驚得薛姨媽差點叫了出聲來。
薛蟠也顧不得手上的傷痛就扯著嗓子吼了起來,「我們今兒被人綁啦不知道是哪竄出來的野咋種、王八羔子、野牛肏的、瞎了眼楮爛了舌頭的挺死尸——」
薛姨媽見薛蟠當著寶釵的面上躥下跳的痛罵著這些鄙陋污穢的話兒,已是一身冷汗出來了,忙上前一步握住薛蟠的嘴憤恨道︰「小祖宗,究竟出了什麼事,你細細告訴我們知道,只管潑罵做什麼你妹妹面前,你骨頭給我裝緊些」
薛蟠听了他**如此說,再看一旁漲紅著臉的寶釵,心里雖然有了些許悔意,可是畢竟怒氣上頭,又是重重一拳憤恨道︰「不是已經說了嘛,我們被人綁了今兒一大早出去之後,不知道哪里竄出來幾個絕八代的,就把我們連人帶馬的撂倒了——人呢還不給爺上茶」薛蟠一席話說得口干舌燥,伸手去端茶盞,卻見什麼都沒有,又是一八章拍了下去。
薛蟠的一席話顛三倒四、條理不清,薛姨媽並寶釵愣了半天才听出了一點兒門道來。
「被人綁了?好好的怎麼會被人綁了呢?你又得罪誰了?我千叮嚀萬囑咐,這里是天子腳下,讓你不要隨便和人置氣,你就是不听,你看還是出事了吧——」薛姨媽急得冒火,說著說著就是哭了起來,哭著哭著就哭起了薛蟠寶釵的父親。
「我哪得罪人了,您還沒鬧清楚就先怪我。什麼都賴我,我倒成了背黑鍋墊背的了——」薛蟠見他**哭鬧了起來,「騰」的一下就站了起來,瞪圓了眼楮又急又氣道。
寶釵見這頭還沒鬧清楚,她母親又是鬧騰了起來,忙安撫住她哥哥,又拉著她母親坐了下來好言勸道︰「媽,您先別急,咱們先听哥各說清楚了。」說著又小心翼翼的問著薛蟠,「哥,你們是在哪被綁的?」寶釵在薛蟠第一次開口說是被綁了的時候,心里就已然有了不好的預感了。
「羊毛胡同和西江米巷搭界的胡同口兒」薛蟠沒好氣道。
寶釵聞言一愣,自己果真是關心則亂,自己哪里知道這羊毛胡同和西江米巷在哪里的。
薛蟠見寶釵愣愣的,沒有話問自己了,又自顧自的說了起來,「我今兒早上是想去益新瞧瞧的,今兒那有新鋪開業,我倒是要去看看是哪個王八養的敢設計我,還買了我的鋪子挖了我的人——」
寶釵听了這話,心里一堵也不反駁,只是立馬接口問道︰「今天開業?什麼買賣?什麼名號?」
「還是米行」薛蟠還是惡狠狠的道。
「叫什麼名號?」寶釵此刻心里亂極了,她是真的不希望這答案是自己已經猜想到了的那個。
「我哪知道,我又沒看到」薛蟠越想越氣,越說越氣,又「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報官了沒有?報官了沒有?你的那些小ど兒呢?都是死人啊,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知道要報官的。」薛姨媽突然反應了過來,上氣不接下去的急嚷道,說著又快步走到了門口,「你們幾個快去,現在就去報官,我倒要看看是什麼吃了雄心豹子膽的畜牲竟敢在這京城里綁票我兒子」薛姨媽邊說邊用手拍著門板,那門板被薛姨媽拍的「砰砰」作響。
只是薛姨媽話音剛落,只听薛蟠寶釵二人異口同聲道︰「不能報官」「先別報官」
「媽,這麼丟人的事情怎麼能報官呢,要是報了官,管保明兒一早這四九城里就通通知道這碼子事兒了,我就成了這四九城里的笑柄了,我還要不要出門見人了」薛蟠吼完「不能報官」後就馬上過來拉進了她母親道。
「是啊,媽,現在這到底是怎麼回子事情還沒有鬧清楚,再說那綁票的人到底是什麼身份咱們也一點兒頭緒都沒有啊,如今這情況,亂踫亂撞也不是法子呀」寶釵也忙勸說道。
「那怎麼辦那怎麼辦」薛姨媽急得團團轉,突然止住了腳步,「對了,我去找你們姨媽,現在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