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莊園,是我來南唐為質後,慢慢置辦下的。雖是有些偏遠,但也是一處極好的宅子。我造了一處園子,雖是不能和京城中那些達官貴人的園子想比,但勝在風光自然。」他有些不忍心她的堅忍,輕聲細語地對她描敘著那個莊園。「等你去了,我安排你住在園子里。」
卻只听她答道︰「好。」
他看著她略有些蹣跚的步子,忍不住又道︰「前面有個山坡,那邊有個廢棄的木屋。不如到了那你,你先行歇息一下。我先趕回莊子,套匹馬過來接你。」
葉曼微微一怔,想了想,遲疑地點頭道︰「也好。」
秦昭所說的那個木屋,本是山間的獵人打獵時偶爾用的。如今已是荒廢很久,那木屋卻是殘缺不堪,四面漏風。二人趕到木屋時,已漸漸有大滴的雨滴落下來。
秦昭將那木屋略加收拾,弄了塊干靜的地方出來,攙扶著葉曼坐下。
他從腰間掏出一個紙包,那包里包著淡黃色的粉末。他將那粉末細心地在葉曼身邊撒了一圈。「山間蛇蟲鳥獸多,這下了雨,我恐怕會有蛇蟲之類的乘機鑽出來。你沒有遇見過,怕是應付不過來。是以我在旁邊撒些硫磺,以驅蛇蟲。」
他一邊做著這些,一邊解釋。
葉曼坐在那里,听著他話說,眼神微微閃動。
她以前只見那北秦質子忍辱負重,沉默寡言。卻不知他卻也竟有善談的一面。
她一路很少說話,這番用晶亮的眼眸看著他。四目相對,秦昭也意識到了他的話多,他也有些訝異,卻不知平時素來不喜歡多言的自己竟是突然變得這麼能說話了。
他自嘲一笑,卻又忍不住又囑咐了一句︰「一會兒若我走了,你一個人定要小心些。千萬不要出了我給你用硫磺劃下的這個圈子。萬一被蛇蟲咬了,卻是一件麻煩事……」
他話未說完,卻見葉曼的眼神死死地盯住一處,倏忽變得驚恐。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卻見那木屋的屋頂上,一條青色的小蛇吊在梁上,向下挑釁般地吐著蛇信子。
他驀地叫道︰「小心!」將葉曼拉到了自己的身後。
隨即卻是從腰間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來。他眼疾手快,瞧準了那蛇,卻是奪地將手里的匕首甩出去。只听「啪嗒」一聲,那蛇斷成兩截,落在了硫磺粉中。
秦昭用匕首將那斷成兩截的蛇給挑開,這才松了口氣,道︰「不要害怕,沒事了。這類東西,只要數量不多,應付起來並不可怕。」
屋外的雨點 里啪啦地下了起來。大雨一旦爆發,漫天蔽野便是籠罩在一片水霧里。
「在這里等我。我馬上回來!」秦昭將那匕首放在葉曼心中,又月兌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葉曼的身上。正要走出去,葉曼卻抓住了他的衣擺。
外面的雨鋪天蓋地,她看著他,目光中有些不忍。「雨這麼大,你不要急著走!」
「若是我此刻不走,今晚我們大概要露宿在荒野了。」秦昭輕嘆了口氣。「這里荒僻,況且山莊的人……若是我不去找他們,他們永遠不會來找我。放心,這點雨對我,並無妨礙。」
他安慰性地拍了拍葉曼的肩膀,便走出了木屋外的雨幕。
葉曼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一片白茫茫的雨簾中,那背影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最終與那白亮亮的雨融為了一體,再也分辨不出來了……
卻是一陣倦意襲來。從未感覺像此刻這麼累過。李世,李子愈,秦昭,父親鎮國公,大弟葉存威,甚或是元太後,蘭太妃,妙夫人……形形色色的影子從她腦海里掠過,卻又是迷迷糊糊,她只覺得自己已是什麼都抓不著。
「爹爹,現在我到底該怎麼辦?……」淒惶和悲涼的感覺籠罩了她,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公子,老夫給她瞧過,並無大礙。只是稍感風寒,身體勞累而已。不用開什麼藥,睡一覺就好了。公子不必擔心。」她听到耳邊有沙啞的嗓音輕聲說話,忍不住想抬起眼楮,然而眼皮卻很重,無論如何也張不開。
似是听到秦昭的聲音道︰「明老,可真是辛苦你了。這麼晚還讓你跑一趟。」
那沙啞的聲音呵呵笑了笑︰「公子這是說哪里話。老夫的命都是公子救的,這點小事,哪里就勞煩公子來謝我呢?公子許久都沒有來這個莊子,卻不知背上的傷有沒有好一些?」
「那傷卻還好,想必已是恢復得差不多了。」秦昭笑著道。
那沙啞的聲音卻是道︰「公子那傷本是傷得極重,又沒有來得及救治,雖是撿回了一條命,然而卻留下重創。雖是看起來好了些,但卻不可輕視,須得好好調養才是。否則,可是後患無窮啊……」
「多謝明老記掛。若是明老明日有空,再幫在下看一下。」秦昭如是說。
「也好。夜已深了,老夫告辭了。」那沙啞的聲音道。說話間,那聲音卻是去得遠了。
朦朦朧朧中,葉曼依稀听得有關門聲,接著她感覺到有人坐到了自己的床邊,給自己掖緊了被子。一個嘆息著的聲音松了口氣道︰「你沒事……你沒事就好……」
再次醒過來,葉曼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
一個臉蛋圓圓,眼楮也圓圓的丫鬟正站在床邊整理著錦繡的帳子,看到她醒了,便是朝她甜甜一笑。「葉小姐醒了?奴婢這就去告訴公子去!」
葉曼剛想要說話,卻見她笑盈盈地跑出去了。她來不及問些什麼,便見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門口。從床上起來,卻見身上已經換了一套素淨的淡黃色衣服,似是燻了香,還帶著淡淡的香味。正困惑間,卻見秦昭大步走了進來。
看到她,秦昭便是展顏一笑︰「你終于醒了!這一覺,可是睡得足了?」
葉曼微有些不好意思,這時又見那圓臉圓眼楮的丫鬟步伐輕盈地走了進來,從托盤上拿下一壺茶和一些點心來。將茶和點心放在了桌子上,她笑盈盈地道︰「公子早就吩咐奴婢給小姐準備了早點。都放這里了,公子和小姐慢慢用,奴婢先退下了。」
她拿著托盤退出去,順手反手帶上了房門。
「她叫翠柳,以後在這莊子里,便由她來伺候你。」秦昭溫和地一笑,在桌旁坐下。「你先安心在莊子里住下,外面的事情,我會幫你……」
葉曼坐在了他的對面,正拿起筷子,听了秦昭這話,抬起頭來︰「你如何幫我?」
「這個莊子的負責人叫莊雄,是我從北秦帶來的心月復。他原是我父皇手下的一員猛將,如今北秦有不少的武將都是他的屬下。父皇去世後,我大皇兄繼位,莊雄便稱病辭官,事實上卻跟從了我。如今他是我最得力的幫手,我會派他出去,以他的能力,想必很快就能探听到不少對我們有用的消息。」
葉曼凝神看著他,眼中卻有一絲困惑。「這些是你最隱秘的秘密,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只是為了叫你放心。」秦昭並未躲避她探究的目光,淡然地一笑。「我只希望在這個時刻,我能夠幫到你。」
「可你為此亮出了你所有的底牌。萬一將來我出賣你,你連這最後一處的容身之所也沒有了。」葉曼盯緊了他問。「莫非你從未考慮過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