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武將的頭目賠笑道︰「若在平日里，在下豈敢？只是如今城里混亂，駙馬爺多次叮囑兄弟們，要仔細盤查出城的車輛，免得有些宵小乘機做了手腳，從中混出城去……」
那小將的話未說完，李子愈已是慍怒︰「怎麼？這位將軍的意思是，我李子愈是那種宵小？我李家的車內，是專程做了手腳的？」
那武將頭目素來知道太傅家公子溫潤如玉，此刻見他冷了臉，也不禁唬了一跳。他也知道，李子愈的確是駙馬都尉的朋友，李太傅一家在京都又是望族，他也並不敢十分堅持，只笑道︰「小的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例行公事罷了，我們也不敢細查，只瞧上一眼，確認無事，便隨公子去了。」
「本公子的愛妾，不慣見外男。」李子愈仍舊是冷淡地道。「若是一定要檢查，不如你去叫了駙馬爺過來。讓他親自來查看便是。」
「這……」那頭目一陣尷尬，卻也不敢再說什麼，咬了咬牙，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意圍著馬車轉了半個圈子，便大手一揮，叫道︰「放行！」
那些守城的士兵應了一聲，將城門打開。
那車夫叫了聲「叨擾各位軍爺了！」便大搖大擺地駕起馬車出城去了。
坐在車外扮成家僕的秦昭，和車內緊張得捏出了一手汗的葉曼，同時松了口氣。
馬車向城外疾馳，一直到了郊區，方才停了下來。葉曼掀開車簾，看外面柳樹的枝葉稀疏，一派蕭瑟的景象，想起如今的處境，心中不由涌起一股悲涼。
听李子愈道︰「我便只能送你們到此處了。」他抬起眼楮，看著葉曼卻是有些欲言又止。眉間涌起一股愁緒來，卻終究是什麼話也沒有說。
「四柳，扶小姐下車吧。」他看向車簾外，低聲吩咐道。
葉曼在馬夫的攙扶下跳下車去，臨了回頭，卻見他雙眉輕蹙，面前卻似是有股化不開的愁緒，心中微微一黯，忍不住道︰「我沒有料想盤查會這麼緊……那麼你回去，會不會……」
「你不用為我擔心。他們即便是有疑心，也不敢把我怎麼樣。」李子愈微微吐出一口氣，面上神色卻甚是溫和。他向葉曼揮了揮手︰「你們去吧！」
葉曼心中不安地點了點頭。
卻又听到李子愈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秦公子請留步。子愈此處還有一句話，想對秦公子說！」
秦昭本來已經站在車下等著葉曼，听到這一句，不由微微一愣。然而卻是掀開車簾，進了馬車。頃刻之間，他便又下了車，雖是面上仍舊沒有什麼表情，然而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掃向了葉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葉曼不知道李子愈和他說了什麼，此刻也不好問。
葉曼抬起頭，看著李子愈的馬車已是漸行漸遠，揚起一地的灰塵。
秦昭走到她身前，微微嘆了口氣，道︰「他去了附近的福音寺。我們也走吧。」
葉曼看著郊外那粟草離離的荒蕪，不由也嘆了口氣︰「如今，我們又能去哪里？」
「再往前走五里路，我有一所隱蔽的莊園。」秦昭苦笑著道。「原本是想，作為以防萬一的處所，萬一將來我遭遇什麼不測，也可暫避在那里躲躲風頭……卻不料想，卻在今日里派上了用場。」他有些擔憂地看向葉曼。「路途有些遠，暫時沒有馬車代步，左昭儀……還能走吧？」
寒風吹起了葉曼的一頭亂發，她澀然笑著點了點頭。「我還能走。」
她並不是嬌生慣養的女子，然而五里的山路卻委實有些遙遠和艱難。城外風沙大，走了沒多遠，她華貴的衣裙上便是沾染了灰撲撲的塵土。風沙打在她從未受過如此肆虐的嬌女敕肌膚上，生生發疼。只是此刻她心情落寞，卻是無暇顧及那許多。
往日只見她生活在皇城的錦衣華服中，如今卻見她奔波在崎嶇的泥土路上，二者的強烈反差，倒是秦昭略有些看不過去，從衣上撕了一大塊布料，只教她蒙在面上，以遮擋風沙。
「這太簡陋了些，昭儀娘娘先忍耐片刻，待得到了莊園便會好起來。」秦昭寬慰她道。
葉曼搖頭苦笑。「我已經不再是什麼昭儀娘娘。如今皇上下落不明，我能夠苟且偷生，已是羞愧萬分。還豈敢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然而終究是走不慣山路的。說話間，她卻沒有注意到腳下的道路。腳下的石塊滑落，她一腳踩空，整個人便滑了下去。
秦昭一直注意著她，瞧得此情此景，卻是大吃一驚，忙是向她接應過去，他的速度也快，趁勢扶穩了她，然而卻听得她腳上骨節一響，發出一聲痛楚的哀叫。
「怎麼了？要不要緊？」秦昭將她扶住，卻見她臉上表情痛苦，抬起她的腳腕一看，不由濃眉緊皺道︰「是扭傷了腳，昭儀娘娘，你不能再走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腳上的痛感讓葉曼幾乎流下眼淚來，她緊咬著牙關，想起這刻淒楚的境況，整個心卻是越發冰涼。順勢在山路上坐下來，抬起頭，見那天色陰霾，仿佛是為了應和她的心情，那天邊烏雲翻涌，似是也快要滴下雨點來。
「要下雨了……」秦昭隨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頗有些憂心忡忡。「我們必須趕在下雨之前趕到莊園。要不然，這種季節……若是昭儀淋了雨，怕是要生出毛病來。」
葉曼微蹙了眉尖。
又听秦昭試探著道︰「秦昭並非是有意冒犯昭儀娘娘，只是此刻昭儀娘娘不便行走，不如便讓秦昭背著昭儀走？」
葉曼凝望了他一眼，卻是搖頭。「男女授受不親，更何況，我葉氏是已嫁之身。多謝七皇子的好意。我葉曼心領了。葉曼自己能走。」
她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雖是痛得眉心一緊，然而卻不再吭聲。
秦昭見她一臉堅決的表情，只得從旁扶住了她。
葉曼一瘸一瘸地在山路上邁開步子，秦昭細心地護在她身邊。見她初時走得極慢，然而習慣了之後，卻是一步一步走得快了。
天空的烏雲漸漸聚攏，雲海翻涌。
秦昭看了看天色，再看了看葉曼，卻是從心底涌起了一股欽佩。想起了李子愈的話，他心中卻是禁不住微微喟嘆。這般的女子，怕是南唐那個昏君遠遠配不上的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