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都是陰雨天。幽禁三天,時間並不長,只是眨眼的功夫。然而三日幽禁期過去了,葉曼卻仍舊是足不出戶。鳳藻宮仍舊是過去的鳳藻宮,富麗堂皇,各種供給便如往常一樣。過去每日里都有後宮妃嬪過來請安,如今卻門可羅雀,冷冷清清。
「往日那些爭著過來獻殷勤的妃嬪們,如今得了空便都往長慶宮奉承了去。奴婢听說,那周綿綿在宮里立了套規矩,但凡份位比她低的,每日里要例行去向她問安。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風塵女子,一朝得了勢,這做派倒是比蘭太妃在世的時候還大……」如今宮中的形勢,讓玉繡免不了為自己的主子心生不滿。
然而葉曼卻似乎並沒有什麼反應。看著女乃媽手里的皇長子,她只是淡然地說了句︰「不知不覺中,皇長子都快半歲了。本宮不在之時,想必右昭儀經常過來看他吧?」
葉曼離京之後,皇長子仍由女乃媽養在鳳藻宮偏殿中。因李世常來看望,是以女乃媽盡心盡力,這南唐唯一的皇長子養得白白胖胖。如今葉曼回來,鳳藻宮雖是比過往冷清多了,但因有皇長子李辰的存在,倒是讓鳳藻宮的人不覺得寂寞。
「右昭儀?小姐你還不知道吧?右昭儀被皇上打入了冷宮,別說來看皇長子,如今連冷宮門也走不出一步。」玉繡嘆了口氣。
「為何會這樣?」听到這個消息,葉曼微微吃了一驚。
「還不是因為她過于狂妄,得罪了新來的那位左昭儀。」玉繡搖了搖頭,卻是頗為嘲諷地一笑。「以為人人都像小姐你這般寬容?這回卻是踫到了硬釘子。那位新來的左昭儀卻不是吃素的,但凡有與她作對的,沒有一個有好下場。」
「是嗎?回來才四五天,看來你這里已經打听到了不少的消息?」葉曼掃了玉繡一眼。
「可不是。自從娘娘回宮之後,這後宮里的一切便似變了天。奴婢再不到處看看,還不知道我們宮里會被那位新來的左昭儀怎麼對付呢。」玉繡眼中頗露不忿之意。「小姐你大概還不知道,這位左昭儀是如何入宮的,說起來,也怪小姐你實在太大意。」
「這又如何說起?」葉曼听得玉繡話中有話,頗為意外。
「小姐還記得金才人吧?」玉繡嘴角微露譏誚。「自她進宮以來,小姐素來待她不薄。表面上她是收斂了不少,然而心術不正的人,再怎樣掩飾,也改變不了她的本性。小姐一離宮,她便在這宮中鬧出了極大的動靜。先是編排什麼歌舞,向皇上邀寵。那段時日,皇上心情不暢,終日盤桓在她宮中,她也著著實實得了幾日的寵。」
「不過好景不長,不久皇上便膩了,寵幸了孫光訓。金才人心中不忿,去了孫光訓宮中尋事,只是孫光訓也是個不馴服的,二人針尖對麥芒,卻終究是孫光訓年輕美貌,佔了上風,還在皇上面前告了一狀。皇上听說此事,訓斥了金才人,從此越發冷落她。金才人為了重新奪寵,竟然想出利用周綿綿的方法。她對皇上說,近日得到好姐妹周綿綿的消息,二人久未相聚,甚是想念,希望能夠將周綿綿接入宮來,以慰自己思鄉之苦。」
「皇上听到周綿綿這三個字,怕是心都酥了。她這個請求,根本不用想,皇上是無論如何都會贊同的……」葉曼想到在蘇州時,李世對周綿綿的那份炙熱,心中微冷。「這麼說起來,周綿綿是她接入宮里來的?」
玉繡點了點頭。「小姐說的沒錯,皇上一听周綿綿三字,立刻對金才人態度不一樣了,只說親自派人去接。此後,金才人重新獲寵,周綿綿即將要來京的那段日子,皇上刻刻守在金才人的惜婉宮里。而周綿綿來了之後,事情卻超出了金才人的掌控。皇上將周綿綿安置入長慶宮,皇上原本對周綿綿有意,而周綿綿得知皇上的身份,也自是有情。二人干柴烈火,一點便著,當晚皇上便夜宿長慶宮……」
葉曼听她說到這里,心中一酸,禁不住別過了臉去,不想讓自己臉上的落寞和傷感顯露人前。玉繡正說得起勁,並沒有注意到她這些,仍是說下去道︰「次日皇上便封了周綿綿為左昭儀,寵冠後宮。而金才人,自此怕是連見皇上一面都難。皇上先前還常去瞧瞧她,可自從周綿綿進宮之後,皇上怕是都忘了後宮有她金妍兒這個人……」
「沒想到本宮離開的這三個月,竟然出了這麼大的事?」葉曼听到這里,不由微微苦笑。「斗來斗去,倒是讓那周綿綿撿了個大便宜。」
「金才人引狼入室,卻沒想到周綿綿根本不承她的情,如今她的處境反而連過去都不如。周綿綿並沒有因為她是她姐妹,便念著姐妹舊情,給她一些照顧。反而,如今金才人在宮中,日日需到長慶宮請安,若周綿綿有何不快,也都拿她撒氣。如今她怕是後悔都來不及……」玉繡不可理解地搖了搖頭。「不過奴婢覺得她這是作繭自縛,活該如此」
葉曼點了點頭,卻並不置可否。玉繡說到這里,終于忍不住向葉曼看過去。「娘娘,你回宮第一日,這周綿綿就給你下馬威。可娘娘你也不能示這個弱,奴婢覺得你不應該就如此消沉下去,總得想個辦法。」
「想辦法?那玉繡你以為,本宮該如何做?」葉曼若有所思地抬起頭來。
「打壓一下那風塵女子的氣焰。至少,不能讓她白白地欺負了去」玉繡氣道。
「皇上都變了心。本宮再怎樣爭,你覺得有用嗎?」。葉曼听了她這話,只是微微苦笑。
「可是小姐你試都不試一下……」玉繡還想說什麼。
突然听到一個宮女上前來稟報道︰「皇後娘娘,安秀儀求見。」
「安秀儀?」葉曼正沉吟著。安意聞言已在她耳邊補充道︰「是以前鳳藻宮的奴婢安意。小姐冊封她為八十一御女的安艷華,因她懷有身孕,小姐離宮不久後她便進封為世婦秀儀。」
「原來是她?」葉曼一愣。自從安意由奴婢成為後宮妃嬪,一步登天之後,就一直呆在她的棠茗宮中足不出戶,葉曼卻不知為何她今日竟會來鳳藻宮。
「請她進來吧。」雖是頗有猶豫,但葉曼還是決定讓她覲見。那件事情過去已久,她早已不再因這事而有芥蒂。而安意畢竟是她宮中的舊人。
那宮女答應著出去了。玉繡有些擔憂地看了她一眼,放低了聲音道︰「她在宮中明哲保身,誰也不理會,反倒是過得自在。周綿綿雖是橫行霸道,倒也沒去找她的麻煩。據說,自從那一次之後,皇上是再也沒有召過她侍寢……今日忽然來這里,也不知道是何居心?」
不久便看見一個挺著肚子的宮女打扮的女子跟隨在宮女身後走了進來。葉曼素日和安意朝夕相處,老遠便認出那女子正是安意。雖說她份位晉升,如今已是世婦,但衣著打扮仍極是簡單。面上仍不施脂粉,頭上也並無貴重飾物,然而看起來反而有種樸素的清新。
「奴婢見過皇後娘娘」看到葉曼,她屈身便要跪下去。
然葉曼見她大著肚子,自是不會容許她真的跪下去,只示意玉繡去攙扶。玉繡便將她扶起身,不冷不熱地道︰「你有孕在身,便不必多禮了。」
「多謝娘娘恩賜。」安意抬起頭來。幾個月不見,她面容清瘦了許多,神色間略有幾分憔悴,然而神情卻甚是安寧。她對待葉曼的態度依舊恭敬,直起身來,雙手只放在月復前。
葉曼看著她高高隆起的小月復,微微嘆了口氣。「你懷有身孕,應當在宮中好生休養才是。實在不必前來本宮此處請安。況且本宮素來也從未有這個習慣。」
「奴婢……奴婢自知對不起皇後娘娘,是以有自知之明,若是無事,絕不會出現在皇後娘娘面前,以免玷污了娘娘的眼楮。只是奴婢……」她抬起頭來,深深地吸了口氣。「奴婢有要事要告知皇後,請皇後娘娘務必听奴婢說完。」
她一開口便如此開門見山,讓葉曼頗有些意外。「要事?」
「是,奴婢想為自己洗刷清白。」安意抬起頭來,黑白分明的眼楮里帶著倔強和堅定。「奴婢從未做過對不起皇後娘娘的事。上次的事,奴婢已隱約知道真相。奴婢是被人陷害的,而陷害奴婢的人正是右昭儀趙合宜」
「右昭儀趙合宜?」葉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半日方才道︰「本宮素來知道,右昭儀生皇長子時,是安意你在她身邊照顧。安意你與右昭儀素來關系很好,右昭儀為何要陷害你?」
安意微微冷笑︰「關系好?昔日趙合宜和淑夫人關系也不是很好?可淑夫人的下場呢?娘娘在宮中多日,還會相信宮中有真情嗎?昔日奴婢為娘娘左臂右膀,趙合宜嫉恨娘娘,是以陷害奴婢,想讓奴婢因此與娘娘反目,成為她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