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咚咚的腳步聲,一個渾身艷紅的十六,七歲的大丫頭一把推開了沉靜已久的院門,氣勢洶洶的站在院子里喊話︰「四夫人,我們家夫人讓我來稟告您,請您現在就帶著七小姐去蓮院一趟呢!」
「多謝香荷姑娘,四夫人身子虛,稍作收拾就去蓮院,還請姑娘先去回稟一聲大夫人一聲。」敏娘笑臉上前道。
「五小姐一身完整的出去自家院子轉轉,卻是不知被哪個缺心少腦的騷狐狸抓了一把,結果一身傷痕的回到夫人身前,別說我們家夫人,連我們這些丫頭們看到五小姐的淒慘樣子都不知道該怎麼心疼了呢!我們家夫人就是平時心太善,好心的養著一些只吃不干的,反過來連自家主子都害上了!夫人現在氣怒著呢,敏娘,你最好快點兒,也不看看聞府當家的是哪個。哼!」香荷一堆夾槍帶棒的酸辣言辭指桑罵槐的丟過來。
「敏娘,哪里來的野貓在叫?沒看我娘身子骨弱需要靜養嗎?這麼沒有規矩不分尊卑的亂嚎?莫非還想跳到主子頭上來?」舒迪快速反諷回去,舉步出了屋子,冷冷的盯著院子里的香荷。
香荷听到這針對相對的犀利言辭本已無言以對,又看到舒迪不怯不懦的出來,一副生機勃勃,聰明伶俐的模樣,不由楞住了!只呆呆瞪著舒迪,一手指向她喃喃道︰「你,你,你怎麼不是你了?」
舒迪看著香荷那副驚愣的模樣,鬼鬼一笑︰「我,我,我怎麼不是我了?是不是平時幫著你家小姐欺負我太多,看不得我清醒的樣子了?」又圍著她轉了一圈厲聲道︰「若不是我清醒過來,還真不知道你是我家的丫頭!反倒更像是我的主子!待會兒問問大娘,府里的丫頭都是你這般的嗎?」。
香荷本就被舒迪乍然清醒的模樣嚇的呆呆的,又听得她小小年紀,卻操著一把童音疾言厲色的訓斥自己,偏偏還都講到自己的短處。心里不禁寒了一把,暗道︰「怪不得五小姐吃虧!七小姐這一清醒過來,實在是聰明了不知幾分了!夫人那邊都還不知道七小姐清醒的事情,我得趕緊回去稟報!」想到這點,本來準備杵在院子里等四夫人的出門再離開的香荷連招呼都沒顧得上打就準備轉身離開。
舒迪看到之前趕都趕不走的香荷現下卻著急離開,就知她是想把自個兒清醒的消息稟告給大夫人。對敏娘示意一下,自己一下子上去拉住香荷的手臂笑道︰「荷院可是很大的,敏娘又不常去,萬一我一不小心再走丟了,大娘還不知多著急呢!既然來了,自然要一起走的。是不是啊?香荷姐姐!」香荷明知舒迪這是找托辭,拉著她不許走,卻也找不到離開的理由,只得恨恨不甘道︰「七小姐,你莫要再拉著香荷,香荷前面帶路就是了!」
四夫人屋里適時一聲輕斥︰「迪兒,快放手,莫要再撒野!」舒迪應了一聲笑眯眯的松開拉著香荷的手臂,和敏娘一左一右的輕扶四夫人,隨香荷朝蓮院而去。
一路無話,舒迪幾人跟著香荷走了大概一盞茶的時間,到了大夫人所居住的蓮院後門。
蓮院的房子方方正正的建立在聞府的中心位置。三進三出的宅院聳立在面前,頗有一番厚重沉穩的味道。舒迪不禁感嘆「這就是正室的範兒」的時候,香荷已經帶著幾人從一側進入。
入眼是幾顆蒼翠的老樹,一塊雕刻精巧的巨大假山石矗立在小池塘上,池水從假山石的洞中循環往復,潺潺流過,間或有金黃色的魚兒跳躍其間,池底的鵝卵石清晰可見,舒迪贊了一聲︰「倒是個清雅之地」!冷不丁從旁邊閃出一個翠綠衣衫的丫頭來,看年紀跟香荷花差不多,長相比香荷少了幾分艷然,卻多了幾分清麗。看到香荷一把抓住道︰「怎得去了那麼久?夫人都等急了差我再來看看呢!快點吧,五小姐哭的眼楮腫的不成樣子了!夫人又心疼又生氣的。」說罷眼梢帶風的掃了後面的舒迪三人,哼了一聲扭頭快步離去。
敏娘擔心的又看了舒迪一眼,四夫人低聲道︰「進去安分點,不許給我再惹禍!」看到舒迪點頭,方才抬頭繼續前去。
還未曾進得大廳,沉悶而壓抑的感覺就油然而生。舒迪咬了一下牙,心一橫走進了西廂房。屋子里一片安靜,聞舒暢大概是哭累了,只安靜的趴在大夫人膝上一頓一頓的抽噎,臉上的抓痕已經止血包過,兩只兔子一般紅腫的眼楮恨恨的怒視著進來的舒迪。
大夫人側身而坐,一手低按著自己額頭,一手輕拍著聞舒暢的肩膀。左右各自站了兩個丫頭,除了舒迪之前見過的香荷和翠綠衣衫的丫頭,還有兩名年紀大概十三,四歲的小丫頭,緊挨著大夫人身邊的是一名四十多歲的精明婦女,看樣子大概是大夫人的體己。
看到舒迪三人進來,大夫人抬起頭來,舒迪偷眼一看,單眼皮,大眼楮,略長的臉頰,此時因心情不豫而眉頭緊皺,薄唇微抿著。身著絳紫色的錦緞衣衫,頭發高高盤起,金銀珠翠的斜插了幾只發簪,好一副熱鬧富貴的景象。
四夫人上前微微躬身行了一個禮道︰「大姐好!」大夫人臉上帶笑不笑道︰「四妹,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大姐嗎?」。說罷瞟了一旁的舒迪一眼,轉頭對丫頭道︰「碧荷,還不快給四夫人上座!」那個翠綠衫子的丫頭快手搬來一把椅子,敏娘扶四夫人坐下。
「四妹,暢兒今個兒沐休,高高興興的並著嫻兒棠兒一起出去,不大一會兒回來卻是這般慘相?說是跟迪兒鬧起來了,都是自家姐妹,鬧也沒什麼,但姑娘家最看重的就是這張臉面,四妹素來身子骨嬌弱,這我們大家伙兒都清楚,可是要連管教迪兒的時間都沒有的話,那我這個大姐倒是不能看著不管的!就算是痴了呆了也還是府里的小姐,今個兒打的是她姐姐,哪日不慎打死了外面的人,那可就不是小事了!」大夫人夾槍帶棒的丟過一番話來。
舒迪一听就急了,暗自月復誹「感情你閨女是小姐,我就不是小姐了?她打我可以,我反抗就不行了?」四夫人一手捏住舒迪爪子,朝她狠狠瞪了一眼︰「給我安份點!」然後微笑開言︰「大姐,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吧?若說迪兒之前會做這種的傻事,小妹自愧教女無方。可自打迪兒落水,鬼門關里轉了一圈回來後,卻因禍得福的開了心竅,兩個月來一直安分呆在小妹身邊習字學琴,想來不會跟暢兒無故打鬧的吧!」
四夫人轉頭又笑對聞舒暢「暢兒,你說迪兒欺負你了,到底是為了何事欺負你?她若是沒有理由的就敢欺負姐姐,四娘我定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大夫人猛听得四夫人講舒迪清醒過來,愣了片刻,才開口道︰「迪兒能夠清醒過來真是天大的喜事,四妹你盼的不就是這一日嗎?只是四妹,若迪兒真的清醒了,又怎會與暢兒打鬧至此?你莫不是求女康復心切而生了幻覺吧?」
舒迪听到這里,氣極反笑,「這個大夫人分明是諷刺母親神經失常,又好借故自己不清醒讓聞舒暢給自己拼命潑髒水,既報了女兒的仇怨,又能刺激柔弱的四夫人。一石二鳥之計,這如意算盤打的還真是好啊!你們不就怕我清醒了講點什麼,所以想先下手為強的狠狠修理我一番嗎?好吧!既然你現在不讓我清醒,那我就正好借痴兒說事兒,到時候,讓你求著我清醒!」
當下上前一步傻笑道︰「五姐姐,你怎的眼楮紅的像小兔子?你打迪兒的時候迪兒都沒哭呢!要不是那只貓貓抓了你一把,迪兒都要被你打死了呢!你打迪兒,迪兒不哭,你卻哭,羞羞羞!」說罷還用兩根手指在臉上比劃著。
聞舒暢被這麼一刺激,羞怒之下忍不住就跳起來又準備朝舒迪打去,舒迪快速鑽入四夫人身邊,瑟瑟縮縮的顫道︰「娘,五姐姐又要像剛才那樣打迪兒了,迪兒怕死了!」四夫人和敏娘強忍住笑,板臉道︰「五姐姐跟你鬧著玩呢,怎會打你?」
「之前在桂樹下,五姐姐就是這麼按著迪兒打的,還把迪兒推dao地上,揪迪兒的頭發。要不是那只貓貓來救了迪兒,迪兒一定被打死了!你看啊,五姐姐臉上的傷痕就是那只貓貓抓的呢!」舒迪指著聞舒暢大聲道。
「你胡說!分明是你搶我的小白狐,是你那只小白狐抓的我!」聞舒暢急怒嚷道。
「暢兒!住嘴!」大夫人厲聲喝斥。心道︰「看來這個七丫頭是真的清醒了,而且還不是丁點兒的清醒,今日暢兒是討不了好了!」
大夫人了解自己女兒的性格,一定是她跑去欺負別人,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反被清醒過來的聞舒迪修理了一番。自己也是窩著一團火,只是苦于沒有聞舒迪打自家女兒的證據,又加上剛才的聞舒暢急怒嚷叫的那句話,有點腦子的都知道是聞舒暢去搶人家的東西,反過來被抓的。本想狠狠修理這不順眼的母女一番,看來今日是不能如願了!」
當下擺了個臉色道︰「以後再出現姐妹打架的事情,我定不輕饒!誰若捉住那只抓了五小姐的野貓,夫人我有賞!」又轉頭對四夫人這邊道︰「看來今日又是誤會一場,四妹,你身子虛,帶迪兒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四夫人起身行了個禮,三人轉身而去,屋里隨之傳出一陣清脆的器皿破碎聲。
「夫人,難道就這樣讓她們離去?」身邊的老婦人怨恨道。
「哼!狐蝞子娘不省心,痴兒女兒居然也開始清醒蹦了!遲早,我會一一除掉你們!」大夫人撫著手里的茶盞,陰陰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