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夫人三人有驚無險的回到小院。
舒迪想起之前因為擔心聞舒暢會趁自己不在而捉走糖糖的事情,推門就朝後門跑去,四夫人叫了一聲她也沒顧得回應,隱約听得敏娘在後面細聲細氣的跟四夫人講了些什麼。
很快就到了旺財家的門口,點心還在那里靜靜的放著,卻是沒了糖糖的蹤影。舒迪環顧四周,依然沒有找到糖糖,叫了幾聲也沒有小東西的回應。舒迪心里不禁一沉︰「畢竟後院鮮有人來,糖糖又聰明伶俐,這些點心還安然的放著,沒有被動過的痕跡,糖糖應該不是被人捉走了,
前後不過一個時辰的工夫,這小東西能跑哪里玩去了呢?」
等了大半個時辰,眼看天色暗下來了,舒迪才一步三回頭的朝院子里走去。敏娘看到舒迪垂頭喪氣的樣子安慰道:「小姐也莫要太擔心了,糖糖那小東西素來與你親厚,斷不會不告而別的,許是去哪里貪玩,過會兒就該回來了吧!」舒迪嗯了一聲有氣無力的坐下吃飯,連四夫人的低聲訓斥也充耳不聞。
吃了飯,舒迪再次跑去後門,糖糖依然不在。舒迪心里就生出了一股無名之火,恨聲道︰「糖糖你這個惹禍精!姑娘我不找你了,你愛哪兒就哪兒去吧!」氣鼓鼓的回到屋子,窩在床頭生悶氣。眼看子時過半了,翻來覆去的聞七小姐還在床頭孤枕難眠著,罵了自己一句「沒出息的家伙」,最終還是披上衣服起床準備再去後門看看。剛準備開門,就听得外面撲通一聲,一個黑影閃過,一切歸于平靜。
舒迪嚇的手里的風燈差點落地,提心吊膽的打開門一看,自己廂房的屋檐下,靜靜倒著一個人,一個渾身短裝打扮的黑衣男人。舒迪提了風燈近前放下,壓低嗓子輕推黑色人︰「喂,醒一下,先生你誤入民宅了!」黑衣人動都沒動,舒迪用力翻過他的身子,一排血跡沿著他的左臂流淌出來,洇濕了黑色的衣服,一頭烏發散亂開來,厚厚的遮住臉龐。舒迪輕手幫他把頭發撩到一旁,眼前露出了一張英俊而略顯稚女敕的面容,因為受了傷,面色蒼白如紙,眼楮緊緊的閉著,長長的睫毛覆蓋下來,許是因為疼痛,兩道劍眉緊緊的蹙起來。
只看了一眼,舒迪就下意識的想伸出手去撫平他那緊蹙的眉頭。這個男人,嚴格意義上來說也許還只能稱為少年。下巴上的胡須還未曾長出來,只是那股淡然的堅毅卻已仿佛在其骨子里生根很多年,讓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隱隱散發出一位成年人的氣質。
舒迪拍拍他的臉頰,又小聲喚了幾句,少年依然無聲。舒迪將其平躺放下,手上抹上了一層淡淡的血跡,透過暈黃的風燈,隱隱現出一種暗褐色,不由得心里一驚,「少年左臂上的一刀砍的並不算深,以他的堅韌,何至于昏迷至此?原來是砍他的刀上喂了毒!」
「怎麼辦?怎麼辦?他不是糖糖,救了也就救了。今次是個身中劇毒的少年,這般年紀這般堅韌和這般凶狠的對手,用腳趾頭也猜的出來,這是個很大的麻煩。且不說救不救的活他,單憑如今自家三人的式微,就不該多管這般閑事!小哥兒,別怪我見死不救,實在是救不了你,你就自求多福吧!」冷靜思考後,舒迪提起風燈轉身離去。
剛一進屋,就傳來敏娘那邊壓低嗓門的輕喚︰「七小姐,是糖糖回來了嗎?」。
「還沒,我方才出去更衣。外面挺冷的,糖糖許是今夜不回來了,敏娘你別出去了,歇息吧!」
敏娘應了一聲躺下,屋子里再次進入安靜中。
舒迪和衣躺下,拼命的數完鴨子再數綿羊,卻始終無法入睡。就這樣又輾轉反側了半個時辰,挫敗的拍了一下腦袋,舒迪再次翻身下床來到了門外。
仲秋的天氣,夜里已是有了濃重的秋露,少年還是靜靜的躺在那里,變化的只是身上淡淡的露水和著血腥,以及愈發虛弱的呼吸。
舒迪嘆息道︰「還是做不到絕對的冷血無情啊!跑到敏娘門口低喚了一聲,敏娘隨之而出,看到地上的少年,下意識的退了好幾步就要呼喊。
舒迪跑上來捂住敏娘的嘴巴輕聲道︰「不要吵醒我娘!」
看敏娘平靜下來又道︰「這個少年應該是中了毒,從後門進了我們院子里,體力不支才昏倒在這里的!眼下已經這般情形,也不能見死不救,姑且就把他拖到房里,死馬當做活馬醫醫看吧!若活了則是他的幸,不活也就只能算他的命了!」
敏娘看到自家姑娘小小年紀,卻沉穩膽大,又想起上次她救糖糖時的情形,佩服之余,心里再次默許了姑娘的建議,且自動打起了下手。
主僕二人輕手輕腳的將削瘦的少年拖入舒迪房中,反手正待關門之時,一道白影嗖的鑽了進來,不用說就是那個讓舒迪生氣焦急擔心半宿的闖禍鬼糖糖了!
舒迪看到糖糖毫毛無傷的回來,擔心總算放下了,想起小東西之前杳無影蹤的出去逍遙,自己擔心之下,四處尋找的狼狽,不由得心頭火又起,狠狠瞪了糖糖一眼,任憑它裝傻賣乖也不理睬,其實也顧不上理睬。糖糖看到小主人一門心思忙別的事情,壓根兒就不理自己。對著因主人忙碌照顧而忽略了自己的家伙不滿的望了過去,最後望到了受傷的還滲著毒血的左臂一口咬了下去。
這個變化太快,等舒迪把糖糖抓起來丟到一邊的時候,那條受傷的左臂傷口上已經又多了一排糖糖的小牙印,以及那涂抹的到處都是的糖糖的口水。
舒迪氣憤的盯著糖糖低吼道︰「糖糖,你是不是上癮了?不是抓就是咬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再闖禍,我就把你趕出去!」
糖糖盯著舒迪嗚嗚的叫了兩聲,撲上來吊在舒迪的大腿上,兩只眼楮可憐巴巴的望著她,仿佛自己是受了委屈的那個。舒迪伸手拂開糖糖,接了敏娘的藥箱過來,找出一些止血的藥材幫少年敷上,又小心翼翼的幫他包扎好。回頭問敏娘︰「我們家有沒有解毒的藥材?」敏娘低聲回道︰「家里只有止血生血,跌打滋補的普通藥材,解毒的藥材倒是沒有的。」舒迪郁悶的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對著少年喃喃道︰「小哥兒,實在抱歉。只能幫你這麼多了。希望你能撐到明天敏娘上街去找大夫來,這樣也許你還有救!否則,我也只能幫你再掘塊墳墓埋了!」
言罷去洗了手,怏怏的躺下。睡前不忘囑咐敏娘天亮就去街上請大夫。
糖糖委屈的沖著舒迪叫了幾聲,看小主人實在心情差,最後郁悶的舍棄了舒迪的懷抱,縮成一團在她腳邊躺了下來。
舒迪一晚沒休息好,天一亮就醒了過來,去敏娘房里一看,床上已經沒人了,看來是出門去找大夫了。舒迪心里對敏娘說了一句抱歉,躡手躡腳的洗了臉。剛到自己房里,就看到糖糖警惕的瞪著下面。
這是怎樣的一個少年啊!睜開了那雙緊閉的眼楮,本來只是清秀削瘦的面孔一下子就鮮活起來,臉色雖還是蒼白,卻浮上一抹細微的紅暈。失了幾分少年人的靈動,卻多了一股淡然的睿智。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落在少年堅韌而削瘦的背上,竟蒙上了一層朦朧的厚重感。
舒迪就這樣呆呆看著這個只是瘦削清峻卻滿身堅毅,淡定優雅的青年一般的少年,渾然忘了要講的話。
「多謝你救了我!」一把低沉中略帶嘶啞的聲音響起,叫醒了失態的舒迪。少年咳了一聲︰「請問這里有水嗎?」。舒迪想到一夜未進水米的少年,臉上不禁紅了一下,自己可真是粗心啊,直到人家開口討要才知道送水。低聲回了一句︰「稍等片刻!」轉身快速倒了一杯開水回來,少年回了句多謝用沒受傷的右手端過一飲而盡,舒迪起身又倒了一杯水,如此連飲三杯方才作罷。
舒迪看少年平息了下來,低聲道︰「你身上的傷口我已經幫你止血包扎過了,只是不知小公子身上所中何毒?如何能解?所以不敢貿然動手。敏娘已經去找大夫,且待大夫來了再為公子解毒療傷吧!」
少年吃驚的望向舒迪道︰「本,呃,我的毒傷不礙了。可否將昨夜我暈倒之後姑娘幫忙包扎的過程講述一遍?」舒迪不解之下還是細細將始末講了一遍。少年听完,低頭思量一下抬頭再次追問︰「就只是這些嗎?姑娘可曾有漏掉的小細節?」
舒迪心里怪道︰「你這少年,講都講完了,為何還要追著我問?莫非覺得我對你有什麼企圖不成?」當下心里就不順暢,眼角一抬瞥到了靜坐床頭的糖糖,突然想起糖糖還把人家咬了一口的事情。于是再次臉紅道︰「對了,我家糖糖因為吃醋咬了你一口!」「吃醋?糖糖?」少年莫名問道,心里思忖「這小姑娘雖然也是個少年老成的性格,可是吃醋未免還有點早吧?」舒迪也反應過來自己的語病,愈加羞赧道︰「糖糖是床上那個雪球,它昨夜看我只照顧你不理它,生氣咬了你一口,還流了很多口水在上面。」
「原來如此,不礙的,我中的毒並不重,過了四個時辰就會自動散去,所以姑娘不必擔心。大恩不言謝,以後若有機會,定當回報!」言罷少年仔細看了幾眼糖糖,就想起身離開,頭一暈還是坐了下來。
舒迪急道︰「你還是先安份躺下吧!你的毒就算解了,傷口卻還是不淺的,流了那麼多血,怎麼也要好好休養幾天的,現在你一個人哪里也去不了。」
少年只得躺下道︰「恭敬不如從命,那就只能再叨擾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