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蓮園。暈黃的燈光下,大夫人獨坐桌旁,一臉沉思,只見她左手輕托白底藍花的細瓷茶杯,右手拿著杯蓋下意識的抿著杯璧,發出叮叮的脆響,打破了一室的寧靜。
少頃,一聲門響,緊接著一個五十左右的婆子走了進來。大夫人停住了手中的無意識動作,抬頭輕問︰「來了嗎?」。
「剛去叫過了,說等等就來!」婆子低聲回道,看了大夫人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張媽媽,我知道你心里有許多疑惑,等見過香芸之後,我再與你解惑吧!」大夫人輕撫額頭,眉頭輕蹙,一臉疲倦。
「夫人,您這幾日一直思慮忙碌,這些瑣事也別想那麼多了,好好保重,切莫累壞了身子啊。」張媽媽輕揉大夫人肩頭,一副慈愛的表情。
「媽媽的心意我知道,不過我們已經精心準備了這麼久,現在又到了這最關鍵的時刻,自然更是不能松懈,免得功虧一潰,反倒是為她人做了嫁衣裳啊!」大夫人將手放在輕揉自己肩膀的張媽媽手上,輕輕拍道。
「哼!香芸這個小蹄子,當年背著您爬上了老爺的床,這筆賬咱還沒跟她算呢!量她現在也沒膽再跟您爭搶!」張媽媽一副怨怒的神情。
「這個恥辱我忘不了,放心吧,媽媽,我會讓她嘗到欺騙背叛我的滋味的!」想起當年往事,大夫人也是一臉的陰冷。抬頭看看外面又道︰「把那些不相干的都散了吧!待會兒香芸過來,你親自在外面守著點,別的人我不放心!」
「好的,我現在就去!」張媽媽听到大夫人這番貼心的話,一臉笑容的出了門,隨即就听到她低聲驅散周圍閑雜丫頭的聲音,一陣腳步聲之後,外面復又一片安靜。
張媽媽正準備再進屋里,抬頭看到一個藕荷色衣衫的小丫頭提著盞燈籠疾步走來,後面緊跟著三夫人香芸,婆子念頭一轉,迎了上去。
「張媽媽,你怎麼在這里?」三夫人對突然出現的婆子愣了一下,問道。
「夫人在房里等你呢!」張媽媽一臉冷漠的催道,順手奪過了小丫頭手里的燈籠,吩咐道︰「姜桂,你先回芸園吧!待三夫人稟完大夫人,媽媽我自會送她回去!」
那個叫姜桂的小丫頭冷不防被張媽媽奪下了燈籠,又听到她當著自家夫人的面就這般旁若無人的發號施令,不由怯怯的瞄了一眼三夫人,看到三夫人並未發火,反而一臉平靜的點頭,這才細聲恭應了一聲「是」,轉身朝來路而去。
「張媽媽,在我的人面前,你好歹要給我幾分面子的吧!」待姜桂走遠,三夫人這才一臉薄怒的對著張媽媽斥道。
「我只給懂得三媒六聘,知道禮義廉恥的貞女烈婦面子,至于那些自個兒早就不要臉面的東西,給了面子也是浪費!」張媽媽奚落譏諷,一臉的蔑視。
「你!」三夫人一臉氣怒,卻只說了一個字就無言以對。
張媽媽講的話雖不多,卻字字戳到她的痛處!她本是大夫人身邊的丫頭,而這婆子卻是大夫人的女乃娘,與大夫人素來親厚,大夫人更是視為心月復,處處倚重。從前她就是在這婆子手下听令的,自然知道這婆子的尖刻手段。
後來她雖說用了心機躲過大夫人的防備爬上了聞老爺的床,成了聞府的三夫人。然而自那之後聞老爺就再也沒去過她的屋里,現在她雖名為三夫人,卻實為棄婦一名,若不是她肚子爭氣生了個聞紹松的話,估計早就被聞老爺晾到九霄雲外去了!也因此,她對四,五夫人恨之入骨,大夫人稍微一引誘,就自願去當了馬前卒。
如今既然自己已經上了大夫人這條船,那自是不能得罪她身邊的大紅人了!三夫人雖不聰明,也不是個絕對沒心眼的,一番思忖後,暗自咒罵了聲「老不死的婆子!」,卻也只能收回慍怒之色,換上了之前的平靜神情。
張媽媽本來還想好一大堆的難听話兒準備待三夫人還嘴就拿出來羞臊她的,結果她卻是忍下了,心里那股憋了好久的郁氣也覺得平息了一些,又想起大夫人在等待,遂就收了這些小心思,快步朝前走去。
三夫人看到這婆子居然沒再拿話兒來臊自己,心里也是一喜,跟在後面快步進了大夫人屋里。
「大姐,今日您怎麼不讓張媽媽去隨園抓了那兩個賤人啊?」三夫人剛一進屋子,就急不可耐的喊出了心里的疑問。
「住口!你個蠢貨嚷什麼?想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我蓮園謀劃別人啊?」大夫人低聲罵道,對于三夫人的不謹慎氣怒頓生。
張媽媽雖也同樣好奇三夫人的疑問,不過看到大夫人斥罵她,心里還是頗為舒爽,面上也就不加掩飾的裂開了一道道的皺紋,像一朵開敗了的菊花。
三夫人之前被這婆子譏諷奚落,剛進屋又被大夫人不留情面的臭罵一頓,羞怒之下抬頭就看到這婆子那張滿臉褶皺的笑顏,心里那股憋了好久的怒火終于爆發了出來:「蠢貨?不是我這個蠢貨給聰明的大姐當卒子,您的事情能這般順利嗎?」。
大夫人一愣,想到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況這個沒多少腦子的女人還是個潑辣貨,現在還沒到翻臉的時候,先安撫安撫吧!
她趕緊沖正笑的開懷的張媽媽使了個眼色,復又清了清嗓音道︰「三妹妹,剛才你這些話若被有心人听了去,切不說我們策劃這麼久的心血會付之流水,就算想明哲保身都難!即便你我不怕出事,松兒和楓兒不還都指著我們做娘的嗎?所以,剛才大姐也是一時心急才講了錯話,妹妹可不是小肚量的人,莫要再跟姐姐計較了!我們可是有要緊的事情商量呢!張媽媽,快給三夫人倒水啊!」大夫人一副語重心長的姿態,仿佛真是滿腔好意的為妹妹思量的善良姐姐一般。
三夫人看到張媽媽親自給自己倒水,又想到自己的確不該如此莽撞,兒子的將來還要靠自己謀劃呢!加上大夫人也給了台階下,心里那份怒火也就收了大半,冷哼了一聲,接過張媽媽遞過的茶水,算是平息了這一場小小的矛盾。
「三妹剛怪姐姐今日為何不讓人去隨園直接綁了那兩個賤人來對嗎?」。大夫人對著正端著茶水等待自己回答的三夫人笑了一聲,又道︰「那是因為現在還不到綁了她們的時機!」
「為什麼?大姐!我不是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她房里搜出那包一線絕塵了嗎?證據都已經搜到了,為何還時機不到?」三夫人放下茶杯,不解道。
「打蛇要打七寸才能一招致命!我們籌劃了這麼久,自然也要一招致敵!難道你還想她們母女反過來再咬你我一口嗎?」。大夫人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做出一副高深莫測的姿態來。
「恕小妹駑鈍!大姐您的意思?」三夫人愈加著急追問道。
大夫人看三夫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胃口被吊的高高的猴急模樣,心里暗罵︰「蠢貨就是蠢貨!不承認也依然是蠢貨一個!」
待看夠了三夫人的狼狽模樣,這才肅了容顏,咳嗽一聲︰「雖然你眾目睽睽之下從她屋里搜出了一線絕塵,找到了證據,我若因此就將她們母女關押起來倒也無可厚非,可是關起來之後我們怎麼做?難道直接就殺了她們母女?」大夫人問道。
「依老婆子我看,現在關押那狐媚子母女倒是可以,殺掉卻是萬萬不能的!」一邊的張媽媽出言道。
「為什麼不能?」三夫人依然一副迷惑的姿態追問:「大姐,我們的目的不就是除掉她們母女嗎?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這天賜良機,為什麼又不能殺掉了?」
大夫人一臉頭大的看著三夫人,此時終于相信了那句至理名言︰「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眼下自己選擇了與這女人合謀,就是這難得一失的智者,而這女人那難得的一得也在找機會爬上老爺床的時候給用光了!
看來事成之後要立刻除掉她了,免得哪日把自己給拖出來。大夫人主意拿定,對著張媽媽吩咐道︰「張媽媽,你來給三夫人講講剛才的問題吧!」
「是!夫人!」張媽媽對著大夫人施了一禮,轉身對三夫人解釋道︰「夫人的意思其實很明白。雖然我們抓到了那對母女下毒的證據,但再怎麼說,她們也都是聞府的夫人小姐,這些事情不是像處理個丫頭那般的,由我們夫人下個決定就好。她們就是犯了滔天罪惡,也要等到老爺回來再處置才是正理!所以老婆子我才說只能關押,不能殺掉!夫人,您看老婆子說的對不對?」張媽媽復又將身子轉向大夫人征詢道。
「不錯,張媽媽講的就是我要說的意思!香芸,這下你清楚為什麼只能關押不能殺掉的原因了吧?」大夫人又看向三夫人問道。
「知道了!可是那樣的話,我們的計劃不是功虧一潰了嗎?」。三夫人一听不能除掉那對母女,心里一急,連連跺腳。
「誰說我們的計劃功虧一潰了?現下這步步棋路不都按著我們計劃的目標一步步朝前走的嗎?只除了一步出了岔子……」說到這里,大夫人語氣一頓,眼光帶風的瞭了三夫人一眼。
「呵呵,大姐,是妹妹不好。妹妹這不也是因為緊張,才一不留神被那個小丫頭看到了嗎?」。三夫人一臉慚愧的訥訥著。
「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很多事情都是壞在細節上!三妹,你這一不留神還好被我遇到了,不然我們的全盤計劃就因你一個不留神而毀于一旦了!」大夫人看三夫人一副表面認錯,內里並未在意的表情,忍不住又提醒了幾句。
「大姐,那個小丫頭干嘛不直接除掉?這樣關著對我們豈不是相當不利?」三夫人轉移話題,提到了那個不在計劃中的棘手小丫頭。
屋頂的舒迪收起了慵懶的表情,眼楮一亮,听了這麼久,終于提到那個雖不起眼,卻至關緊要的小丫頭青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