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突然安靜下來。只听到漿過時嘩嘩的水聲。
又過了片刻,忽听得一聲清喝︰「船家,快朝落水之人劃去!」竟是清遠公子略帶焦急的神色。
幾名船家不敢懈怠,加大力度朝前劃去,須臾間就到了落水之人二十米內的位置。
清遠公子一雙黑眸緊緊盯著此時已在水中翻騰多時,出氣多進氣少的白衣胖子,看了兩眼,吩咐道︰「去幾個人,將那兩名溺水之人撈上來,先撈那個白衣公子!」
他的話音未落,就有幾名黑衣短打的精壯後生走到近前,利落的跳下湖中,朝著近旁的落水之人快速游去。轉眼間就有兩名黑衣人,各拖著白衣胖子的一條胳膊合力游了過來,他們身後五米處則是另外兩名黑衣人拖著那黑瘦子何興追了過來。
秀林公子看著清遠公子一副專注的模樣,不由好奇道︰「清遠公子認識這一對主僕?難道他們也是濟城人氏?」
清遠公子眼楮緊緊盯著此時已陷入暈迷,狀若肥豬般癱倒在地的白衣胖子,低聲回道︰「若我所料不差的話,此人應是何亮之子!」
「雲城太守何亮?」秀林公子猛的一怔,追問道。
清遠公子「嗯」了一聲,走到白衣胖子身前。吩咐道︰「快救醒他!」
他的話音方落,就有兩個漢子上前一步,跪在白衣胖子身邊,相互配合著一個擠按他的月復部,一個將其下巴略略抬高。這樣的動作持續了約模七八分鐘,就听得癱軟一團的白胖公子猛的一陣激烈的咳嗽,隨即大口大口的湖水就被他吐了出來,間或還帶著胃里不曾消化盡的殘食。頓時一股濃濃的酸味泛了開來,引得船上眾人紛紛捂住了口鼻。
白胖公子直到將月復中之物盡數嘔完,方才慢慢睜開眼楮,他看到身邊一排黑衣人皆是陌生面孔,正要開罵的嘴巴頓時合了起來。
心中正在納悶這是哪里的時候,就听得一聲干嚎:「少爺,您終于醒了!您還好吧?」此時那個先被救醒的黑瘦子何興,一臉驚喜的跑了過來。
頓時,白胖子這劫後重生,又憋到現在的一肚子邪火,立刻找到了發泄之處︰「你個狗奴才!少爺這樣子也能叫好?」說話的同時還下意識的伸出一條右腿朝著黑瘦子蹬去。
「少爺,這不關小的事啊,都是那個小賤人惹出來的!若不是她故意避開,少爺又豈能失足落水?改日一定要將那個小賤人找出來,活活打死!以報少爺今日落水之仇!」黑瘦子一臉仇怨的罵道。
「說的也對!若不是那小賤人,少爺我豈能這般狼狽?」白胖公子想到造成自己落水的罪魁禍首,不由得面目猙獰。他又朝左右望了一眼,吩咐道︰「還不快扶爺起來!」
黑衣人看了看自家主人,未曾動手。
「你們是死人嗎?沒听到我家少爺吩咐嗎?還不快扶他起來!」黑瘦子何興充分發揮狗腿子精神,立刻變作一條狗。對著黑衣人斥罵起來,儼然忘了剛才半死不活的自己也是被人家救上來的。
「青天白日的,哪里來的野狗吠叫不止?」一直作壁上觀的秀林公子,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揉了揉耳朵,不耐道。
他話音甫落,幾個侍女就低頭吃吃笑了起來。
黑瘦子何興一臉血紅的對著秀林公子怒叱︰「你說誰是野狗?」還不待回答,他又指著秀林公子斥道︰「你可知我家少爺是誰?」
秀林一臉不耐的模了模鼻子,笑道︰「你家少爺是誰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我只知道面前有條野狗在吠叫!」
說完他也不管黑瘦子的反應,偏過頭去對著一臉淡淡神情的清遠公子抱怨道︰「哎!清遠,你說你放著悠閑自得的湖光美色不欣賞,干嘛要費勁巴力的救上這麼些個野東西來?」
「你說誰是野東西?你可知我家少爺是誰?說出來嚇死你們!」那黑瘦子一臉得色的喊道。
「哦?爺長這麼大,別的沒學會,就是膽子大了不少!你三番兩次的說你家少爺,倒是讓我好奇了,你家少爺到底什麼身份啊?干脆今個兒你就說出來嚇死我好了!」秀林公子啪的一聲打開扇子,一臉好奇的對著黑瘦子冷笑道。
「哼!我家少爺乃是本城太守何大人的公子!」說完他一臉高傲的仰起鼻子來,等待秀林公子的反應。
「啊!居然是何太守家的公子啊?好大的來頭,真是嚇破我的膽子了!」秀林一邊說話,一邊撫著自己的肚子。臉上做出一副我很害怕的神情。
黑瘦子看到秀林公子的表情,當下愈加狂妄起來︰「你們此次救下我家少爺,也算是你們的福氣!若好好伺候的話,回頭到了府里待我稟明我家老爺,定然有你們的好處!」
「何興的話你們都听到了吧?現下還不快將少爺我扶起來!」白胖公子一臉傲慢的再次吩咐道。
「快!快將我家少爺扶起來!」黑瘦子何興倒是充滿自信的喊道。
黑衣人望了自家少爺一眼後,依然紋絲不動的站著,對于主僕二人的喊叫置若罔聞。
這回黑瘦子聞出點不尋常的味道了,依照他之前的經驗,遇到這種情況時,那些人個個都對他家主子恭敬順從,甚至是對于主子身邊的他也是左一聲興爺右一聲興爺的拍馬溜須的啊!
可是今日,他已經是清清楚楚的報出了自家老爺的名號,那個看起來英俊風流的公子也似乎是被嚇到了,怎麼這些黑衣人還敢這麼目中無人的對待自家主子?
這何興因為想不通,一時倒也愣在那里不咋呼了。
他這一不咋呼,急的可就是躺在地上的那個少爺了!折騰了這麼一陣子,這太守公子還真是手腳無力,加上這船板嗝的他難受,因此他很迫切的需要來個人扶起自己清醒一下。
俗話說的好︰「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雖說哪里都有藏龍臥虎之說,但這雲城畢竟不是京都濟城,自然也沒藏過那麼多龍虎。再加上此地最大的父母官就是這小子他老爹,也因此這個飛揚跋扈,蜜罐里泡大的紈褲子弟,除了修理別人,從來還就沒被人修理過!
素來順水順風的太守公子今日里卻吃了如此大的一個虧,落入湖中生生的被淹了個半死不活,這口郁氣擱誰身上誰都平靜不了,何況是這個幾乎忘了天高地厚的跋扈家伙呢?
于是。在自己奴才報出自家名號還不見動靜的情況下,他腦子一熱,忘了人家曾是他的救命恩人這回兒事,也忘了他家的名號今次不太好用這回兒事,他獨獨就記住了自己從來都是趾高氣昂,飛揚跋扈的姿態,于是,他眼楮一瞪,開口罵道︰「一幫不听話的狗奴才!今次待爺爺回了府,定要一個個的砍了你們的狗頭!以泄心頭之恨!」
他這一喊,那些黑衣人齊齊將目光轉來,那里面充滿殺氣,若是可以的話,大有將他凌遲分尸的意味。這何公子此時才開始後怕了,可是話已出口,他是斷斷不會收的。于是他眼楮一閉,又道︰「少爺是太守府的公子,你們連少爺的話都不听,難道連太守府都不看在眼里了?」這哪兒跟哪兒的話啊,他倒是挺會給自己找理由的。
就在此時,從他身後走出一人來,這公子約模十七八歲,一襲白衫。長眉斜飛入鬢,黑眸熠熠生輝,清新俊逸,貴雅如仙。
這何公子嘴巴大張,目光直直的望著清遠公子,竟似看呆了一般,半晌無語。
「何公子,以後切莫如此大意了,你這樣子何大人可是會很心疼的!也莫要再提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免得傷了和氣,煞了風景!」清遠一臉含笑的緩步踱至處于呆滯中的何公子面前。
「你。你是七……」那何公子突然伸出手顫抖的指著清遠公子,一臉的驚惶之色。
清遠公子蹲子,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何公子的肩膀,朗笑一聲,哄道︰「莫怕莫怕!我現在就帶你回家,你且閉上眼楮睡一覺,醒來就可見到令尊堂了!」說話間手指朝後微移,對著後腦某一位置稍一用力,這何公子就昏昏睡去了。
此時,那黑瘦子何興才如驚醒了般叫道︰「你,你將我家少爺怎樣了?」言罷立刻朝後一縮,提心吊膽的望著清遠公子。
這會兒,他已經很深切的感覺到自家少爺今日是踢到鐵板了!面前這個言笑晏晏,貌似謫仙的清貴公子談笑間就使得自家少爺昏昏而睡,更使得他膽戰心驚。
清遠公子望了一眼黑瘦子,狀似無奈的說了聲︰「的確聒噪,索性也睡了吧!」話畢,一條銀光飛出,噗通一聲,黑瘦子倒了下來。
「總算是清淨了!」清遠公子含笑低喃,舉步朝船艙走去,進入船艙時,淡淡丟出一句話︰「喝了那麼多水,且將二人晾曬于船尾罷!木林兄,你也要曬太陽嗎?」。
「我倒是想曬會太陽的,怎奈夕陽雖是無限好,可惜終將近黃昏啊!」秀林對著那已經被被黑衣人動作迅捷的置于船尾,並排躺著的主僕倆,頗帶嘲諷的望了一眼後,進了船艙之中。
「你救下這個廢物卻是為何?」秀林公子端起酒杯問道。
「自是有用!」清遠頭也不抬,輕描淡寫的答道。
「哦!」秀林對于清遠這擺明了敷衍的回答眉頭一抬,掃了一眼卻是再未開口。
他與這清遠公子雖都生活在濟城,相識十數年,並同為東齊四公子之一,之前卻是鮮有往來,直到兩年前一偶然事件,才使得兩個人有了交集。從而真正熟悉起來。
大家都是聰明人,對于彼此的性格雖不敢說相知甚深,卻也是了解一二的,通常這種時候,沉默就是最好的方式。
兩人默默的又飲了幾杯之後,清遠放下杯子,站起身來。
「我需要一個能靠近何亮,並令其對我減少戒備的契機!」清朗的聲音響起。
「哦?那你可真是好運!這個落水的廢物倒是個絕佳的示好禮物!」秀林眼中精光一閃,隨即笑道。
「這何亮精明狠辣,處事圓滑,且細心縝密,是個不易對付的家伙,不然那個老東西也不會如此看重于他!」清遠以手輕敲幾面,的的作響。
「如此精明的老子怎麼養出個這般膿包的兒子?」秀林嘴角一撇,不屑道。
「膿包不好嗎?若非膿包的話,我又怎能撿到今次這個救命恩人的機會?」清遠修長的手指停了下來,反問道。
「倒也是,這小子無知跋扈的簡直讓我笑破肚皮!」回想起剛才的一幕,秀林再次揚起了嘴角,他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清遠問道︰「何亮如此老辣,為何還要從他下手?不能換個別的嗎?」。
清遠望著杯中淡青色的酒水,搖了搖頭︰「不能!」
「他是那個老家伙極為看重的人,知道很多事情,其中有幾件還是他負責處理的。」頓了頓,他又補充道。
「此次我們能在雲城呆多久?時間上來得及嗎?」秀林擔心的問道。
「此次我是打著清理閑雜的名號來的,只能在此地呆半個月!不過這次我是先來探探底,看看多少人與其過從甚密,也好確定都哪些人被其拉下水中!」清遠雙眉微皺,低聲說道。
「事情總要一樁一樁來,這樣也好!」秀林想了想,接道。
「當務之急是找到那件東西,可是這何亮狡詐詭譎,警覺多疑。上次我去時,他愣是將太守府安置的有如銅牆鐵壁,內里竟也是防範森嚴,滴水不漏。我的人連探三次,居然次次都是無果而歸!」想到這里,清遠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莫非那東西不在他的手中?」秀林猜測道。
清遠搖了搖頭,肯定道︰「那東西在他手中,這是我們已經證實了的事情!而且根據我派去的那些日夜緊盯太守府的人傳回的消息看來,這東西也依然是在太守府里!只是這何亮,會將其藏在了何處呢?」
「只要沒出府里,就能徐徐圖之!這事情急也無用!」秀林寬慰道。
「你說的對,我們還有時間,倒是他們,怕是等不了多久了!」清遠思索道。
「何時將那個廢物送過去?」秀林朝著外面努了努嘴,轉移話題問道。
「現在天色已暗,咱們可以去太守府送上禮物,順便蹭頓晚餐了!」清遠看了看天色,收起了話題。
他伸手一揮,侍女又斟好了美酒,絲竹亦重新奏響,湖面上再次響起了歡快的樂音,同時也飄過了馥郁的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