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娘回來的時候。已是申初了!
許是因明日就要搬進新的宅院的緣故,她的臉上滿是笑容。
舒迪看到開心的敏娘,也不忍心立刻就提那些煞風景的事情,于是大家就圍著桌子歡歡喜喜的吃了頓晚飯。
晚飯後照例要去舒迪房里開個小聚會,講講明日離開的事情。
「姑娘,院子里已經清理干淨了,床上已經鋪好了被褥,鍋碗也準備好了,只待明日搬入就可以開始雲城的新生活了!」敏娘一臉喜氣的先開了口。
「那就好!今個兒你們都早些回去,將東西細細收拾妥當後裝進包袱了,千萬別落下什麼貴重物品,姑娘我是個小氣的,丟了可是不給你們再置辦的,明日起來用過早飯咱們就出發去和園!」舒迪話一說完,幾個丫頭就咯咯的笑著作鳥獸散了。
「敏娘,今日辛苦你了!」舒迪拉起敏娘的手,道。
「看姑娘說的,也就收拾些瑣碎東西,沒啥辛苦的。」敏娘抽出手來,不以為然的笑道。
「姑娘今日都去哪里轉悠了?累不累?」敏娘站起身來,一邊幫舒迪鋪床。一邊問道。
「本來是準備去雲霧山的,听說十日後皇上要來山上的雲公廟里為萬民祈福,也就轉道去了雲城西郊的鏡湖邊一覽風光了。」舒迪無精打采的敘述道。
敏娘鋪好被子,轉過頭來看到自家姑娘一副意興闌珊的模樣,遂就笑道︰「莫不是鏡湖邊太過寬廣,姑娘走的乏了?若那樣的話就早些躺下歇息吧!」
舒迪沒吭聲,起身走到床前月兌掉鞋襪,爬上床頭,背靠迎枕,雙手抱膝,幽幽的對著敏娘嘆了一聲道︰「敏娘,今日里我們去鏡湖邊惹了麻煩了!」
正在放帳子的敏娘,听到舒迪的話,拉住翠玉環的手一緊,竟然將帳子扯的一顫,她反應過來,重新又掛起手中的帳子,隨手拖了一張椅子在舒迪對面坐下,這才問道︰「姑娘你們惹了什麼麻煩?」
舒迪就將鏡湖邊發生的那一幕情形詳詳細細,完完整整的講了一遍,只听得敏娘臉色越來越白。舒迪壓下心里的不忍,又將太守之子親手制造的,關于萬家嬸子弟弟弟媳以及父母雙親的慘劇講了出來,末了還將雲城百姓對太守之子的痛恨和害怕,以及太守之子的跋扈和凶殘都原原本本的描述了一番。
「姑娘,您沒事吧?」敏娘似是想起了什麼,一臉擔心的望著舒迪問道。
「我沒事!只是也挺險的。若不是我有功夫傍身,今日掉入湖中的就該換成我了!」舒迪做出一副猶帶後怕的姿態,低聲道。
「之前敏娘一直覺得姑娘家就該文文靜靜,淑淑雅雅的,對于姑娘你私下學功夫的事情是很不樂意的,卻沒想到,就是您的這身功夫才使得今日您能安然月兌身!現在想想還覺得後怕!」敏娘看著舒迪一臉慶幸的說道。
「敏娘你想的其實也沒錯,如果母親是爹爹唯一的妻子,我又是爹爹心頭寶的話,那你說的文文靜靜,淑淑雅雅的女兒家,倒的確是更討人喜歡一些。可是,你也知道,我們家不是那樣的情形,爹爹娶了那麼多的姨娘,大夫人又是個不能容人,心腸歹毒的。家里雖說有那麼幾個兄弟姐妹,但這樣的兄弟姐妹自從一出生就帶有強烈的競爭色彩了!若是沒有利益糾紛,或許大家還都能維持著表面上的兄友弟恭,父慈母愛,可這卻恰恰事關每個人的切身利益。也就注定了要有妻妾相爭,甚至還會出現骨肉相殘的情景!娘和五娘不就是這種利益相爭中的受害者嗎?」。舒迪對著敏娘慢慢開導道。
听到舒迪溫婉的話語,又想到被迫致死的四夫人,敏娘心里那根束縛了幾十年的老觀念也隱隱的有了松動的跡象。
「娘和五娘都已經去了!大夫人雖說被爹爹罰去跪了祠堂,但她心里的那根刺只會越扎越深,若是我和棠兒再呆在聞府的話,必然還是要再次相爭,到時候不管是我和棠兒勝出,還是大夫人的勝出,傷害最深的人都會是爹爹!爹爹已經失去了娘和五娘,我實在是不忍心再讓他傷痛了!」
說到這里,舒迪看了一眼沉默的敏娘,又道︰「我知道我的親生爹爹不是他,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自打我清醒之後,這幾年爹爹待我也的確算的上是呵護備至,關愛有加,臨走時還特地準備一萬兩銀票給我,甚至還把自己最疼愛的兒子交給了我……」
「姑娘,之前敏娘只當你是勤學好讀,聰敏早慧些,卻也沒把你當成大人對待,畢竟你年齡尚小,且又是個女兒家。及至大夫人與三夫人勾結起來,合力陷害五夫人與夫人時,你站出來帶著咱們隨園上下籌謀應對,冷靜反擊時,敏娘我方知姑娘你竟已是如此老成沉穩了!從那時起,敏娘就已經決定。以後只會全力照顧姑娘你的生活起居,再不隨意干涉姑娘你的想法了!」
敏娘拉起舒迪手來,又補充道︰「當然,敏娘話雖這般說,怕是真的遇到什麼想不通的事情時,還會忍不住對著姑娘你嘮叨的。只望姑娘你能多擔待些,人老情多,心也就變得窄了,只望守護在您身邊看您平安長大,將來再嫁個如意郎君!敏娘就是以後去了見到夫人,也能對她有個交代了!」
說到這里時,敏娘已是眼角濕潤,舒迪也被敏娘的話語說的動了心弦,她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敏娘的肩膀安撫道︰「敏娘,你放心!我雖性格粗野,行事也多有不按章法,卻斷然不會將你們棄之不顧的。我七歲昏迷,睡了四日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那時我夢中被帶到了一個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世界,那個世界里,人人生而自由平等,那里實施的都是一夫一妻的制度。夫妻之間也是平等相待,喜歡的話就相親相愛的生活一世,不喜歡的話也可以和離,再覓知心之人。我很是羨慕那里的生活方式,後來想起這個世界里還有娘和你在苦苦守候著我,擔心掛懷之下這才醒了過來。」
說到這里,舒迪看了眼早已吃驚的大睜雙眼的敏娘,笑道︰「當時我看到那一幕時,也如敏娘你這般吃驚,後來那個送我回來的白須仙人言說,那個世界就是我們格林大陸兩千年後的情形!」
舒迪說這番言語。除了想借那所謂的白須仙人的名頭,讓敏娘能比較順利的接受自己以後的改變之外,也是為了防止以後她整日里催促自己嫁人的事情發生。畢竟,雖然古人早婚,舒迪卻是不想這麼早就給自己套上婚姻的枷鎖的,她更不會為了結婚而去結婚的。
雖說前世的她談了兩次感情都無果而終,甚至第二份感情還曾讓自己傷的那般不堪,但她骨子里還是相信這世間依然有美好甜蜜的愛情的。雖然她覺得這般美好甜蜜的感情,自己怕是得到的可能並不大,因此,這一世的她心情很坦然,坦然的幾乎對于愛情到了無欲無求的地步。
這也使得今日偶然得知秦浩然的消息時,她那般驚喜卻又不顧周允的再三游說,依然選擇離開的緣故。
敏娘卻是還處于姑娘所描述的那些現代場景中,她的耳中還轟轟響著姑娘說過的話語︰「那里人人生而自由平等,施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度,夫妻關系平等,白須仙人言說,那里是我們格林大陸兩千年後的情形!」
「兩千年後,兩千年後……」敏娘嘴里無意識的喃喃著,猛的一回神,仿佛想起什麼似的,對著舒迪正顏道︰「姑娘,此話你對敏娘說過一次就夠了,以後切不可再對著任何人講出來!這里是東齊,你的這番言辭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可就是妖言魅語,顛覆朝綱的大不敬言辭啊!」
待看到舒迪連連點頭後,她才又低聲勸道︰「姑娘,之前的一切你就當是做了個美夢,如今醒來就把一切都忘了罷!」
舒迪想了想,回道︰「敏娘,你放心,這番言辭我定然不會再提起的。只是你也需要清楚,如今的我們已不再是生活在合城聞府庇護之下的人了,以後生活的好與差,全看我們自己努力了!姑娘我既有不屬于男兒的聰慧。又有這一身武功本領,難道只因為是女兒身,就要生生的窩在這個小小的院落里,等待及笄嫁人?然後亦步亦趨的守著夫君,每日里听他的話語,看他的臉色,小心翼翼的行事嗎?這樣的生活並不是我想要的!」
听完姑娘的話,敏娘愣了愣,問道︰「那姑娘你待要如何?」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舒迪當下掩住開心,低聲說道︰「我要依靠自己的能力,讓敏娘您和那些跟隨我的人們過上大家想要的生活,讓你們不後悔跟了我!」
「姑娘,現下的日子就很好,沒有紛爭,日子苦點也是開心的!」敏娘安慰道。
「我不能讓你們費盡心力的跟了我出來,還要過清苦的日子!」舒迪搖了搖頭,堅持道︰「敏娘,我已經決定了!待我功夫學成之後,我就準備以男兒身出現在眾人面前,這樣一則是為了防備被太守家那個惡霸認出來,找咱們麻煩,其次也是為了行走的便利,我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每日里就依靠這點銀子過生活吧?畢竟棠兒和軒兒過幾年總是要長大的,我不能讓他們長大後依然過清苦的日子!況且,我既然答應了五娘和爹爹好好照顧棠兒,自然就要說到做到!」
「難道姑娘你要動用那一萬兩銀票?」敏娘一驚,急道︰「那可是姑娘你唯一的傍身之物了!是將來留給你做嫁妝的啊!」
「將來的事情就將來再說吧!誰知道我什麼時間才會嫁人?又或者嫁不嫁人?眼下我只想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本來努力賺錢養家,照顧你們!待棠兒軒兒長大後,可以讓他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再如我們這般每日里為銀子斤斤計較。如此,就是我最大的心願了!」舒迪嘆道。
「看來姑娘是已經決意以男裝示人了?」敏娘無奈的問道。
「眼下看來,這也是迫不得已的權宜之計!不過敏娘你放心,日後待一切好轉後,我終會換回女兒裝的!」
「既然姑娘此意已決,敏娘也不再多費唇舌再做無謂之爭了!哎,可惜姑娘一番花容月貌了!」敏娘端詳著舒迪容顏,半晌,幽幽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