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醉魏晉 長安荊芽 第002章 摳門的空間

作者 ︰ 眠冰

第一縷晨光出現時,阿桃便醒了。

前身小名也叫阿桃是她沒有想到的,總有種冥冥中的感覺。

順著窗紙上的破洞,能看到青色的天空,一彎月牙淺淺淡淡,淡得快要分辨不出來,因為昨夜下過一場大雨的緣故,吹進屋里的空氣帶著微涼的濕意,分外清新,更遠處,偶爾有啾啾鳥鳴隨風而來。

阿桃目不轉楮看著,靜等時間流逝。

三十天里,她總是醒得這樣早,從柔軟的席夢思到硌人的硬板床,從二十四歲的健康女到八歲的藥罐子,從白飯炒菜到干饃咸菜,從半夜入睡到日落而息……,這一樣樣的不習慣,她都需要時間逐漸適應。

每一個現代的普通人,過的都是古代公主的日子,這是阿桃初體驗的結論。不過,她從不後悔自己的選擇,錦衣玉食的復雜遠不如相依為命的單純,這種令人心驚的貧困狀態,她總會有辦法改變。

至于那個壓死人不償命的任務……

阿桃轉了轉眼珠,站在泥地里,就不應該去想雲層上的事,她現在要考慮的是最迫切的需求︰衣食足。

還有那個涉及子孫後代的威脅……

呵呵,如果沒有子孫呢。

在狡黠的笑容里,慢慢的,天地間起了一層薄霧,慢慢的,開始有了人聲,最初只有一兩聲,漸漸越來越多,不一會兒,便轉為一片嘈雜。

這里是呂府的後街,住了五十多戶投靠的親戚,幾排戶戶緊挨的土房,將幾百號人起床的聲音壓縮在不大的空間里,潑水做飯出工,孩子的哭鬧,婦人的尖聲,男人的閑扯,听起來就像處在人擠人的菜市場。

很快,隔壁傳來小心翼翼的起床聲,阿桃不再想這想那,目光從破洞里的風景上收回,掠過低矮窄小如洞穴般的黃泥小屋,落在自己皮包骨的手腕上,嘆了一聲,動了動四肢。

床板只咯吱一下,外間的聲響便停止了,隨著床板繼續咯吱,才有聲音傳進來,是略帶歉意的,「是不是又吵醒你了?」

阿桃暗暗嘆氣,她這個名叫呂毅的半路爹,對她的照顧稱得上無微不至,有時讓人感動到心疼,在這種久遠又模糊的溺愛下,她覺得自己的心理年齡有迅速變小的趨勢。

就像此刻,她就是在用一種孩子跟父母說話時才有的音調,隨意清脆,理直氣壯,「才不是,天天躺著,不分黑天白天的睡,能有多少睡意,要說吵,外面的人才吵,我好像听見胖大嬸又在編派咱家呢。」

外間傳來一聲悶悶的啞笑,「覺得咱們佔了地,也就是出出氣,過一陣就不說了。你再眯一會兒,爹去給你熬藥,等藥好了,估計你街頭嬸子的點心也就出籠了,爹昨天得了些面,說好換幾塊點心。」

「嗯!」

盡管那種點心在阿桃眼里根本算不上點心,但她還是脆聲應著,如果她不表現出點歡快來,她這個爹就會垂頭喪氣一整天,看向她的眼神總像帶著羞愧和歉然,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果然,听到她高調的回應後,外間的腳步聲也仿佛也變得輕快了,在升爐子、放陶罐、開藥包這些窸窣的聲音中,阿桃慢慢合上了眼皮。

好像是睡著了。

呂毅將藥罐放在爐子上,躡手躡腳的走近內室,先側耳听了听里面的聲息,又掀開破了好幾個洞的布簾子往里看了看,發現女兒的手腳果然又晾在外面,無奈的笑了笑,輕輕進去給她蓋好被,無意間看到右手指上的戒環,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紅了眼圈。

剛在這里安頓好,他便發現女兒的手上多了一枚戒環,他並沒有在意,因為做工很粗糙,還是木質的,拿到外面不值一個錢兒,但是女兒卻很珍惜,不讓踫,不讓看,也不說哪兒來的,洗手洗臉從不拿下來。

連這個都當稀罕物……

呂毅臉上又露出那種羞愧和歉然的表情來,垂了頭,無聲的嘆了一口氣,默默的退到屋外,看著開始咕嘟的藥罐子蓋發呆。

此時,阿桃的心神正在戒指空間里。

當初她醒來,看到這枚不起眼的戒指,從那略微呈粉色的紋理,一眼就斷定這是白無常所說的那件禮物,等屋子里沒人,狠心咬破指頭涂上血,結果真的進到另一個空間。

只不過進入之後,欣喜的笑容就凝結了,「誰說這樣的禮物,我肯定會滿意來的,誰說的,白無常,你們到底有沒有調查過我啊?!」

如今再進來,阿桃眼楮一掃,還是一肚子氣,還是忍不住要仰頭抱怨兩句,好像送禮物的人會听見似的。

「我喜歡幻想空間不假,但你們給的這個空間,實在是……」她歪頭找詞匯,「實在是太低級了!別人的空間水,不是取之不盡,就是成泉成河,我的這個可好,是按滴算的,洗臉都不夠!你們派了那麼宏大的任務給我,就給這麼差勁的禮物,摳門!」

不怪阿桃生氣,這個所謂的空間,三維不到一立方米,身體不能進入,只進入心神,里面是一平米的石地,中間是一個凸出地面的石窠子,臉盆大小,內壁是濕的,會以極慢的速度凝出的水珠來,然後一滴滴匯到盆底,一天到頭只能得半杯清水。

也就是說,種地功能,藏身功能,洗澡睡眠活動等等功能,統統都不具備,就是想盤坐修身養性也不行,——坐在上面,總是不由自主的聯想到馬桶,根本不能靜心。

想到這些,她惱火的踢了下石窠子,「這就是我二十四年的福澤?」

只是,惱火歸惱火,雞肋再無味也是塊肉,何況這水真的很神奇,大夫判定無救的重癥,只喝了一個月的空間水,每次半杯,臉色就已經大為改善,從干癟的褐黃變成了新鮮的淡黃,如今看著只是略有病色,相信再有幾天,剩下那一點點就可以去除干淨。

空間水多點就好了。

懷著這樣的怨念,阿桃將石窠里的水喝得一滴不剩。

出了空間,便聞到那股熟悉的濃重的藥味,她穿鞋下了地,撩開簾子便看見桌子上的大藥碗,正冒著絲絲的熱氣,放在地上的水盆是滿的,門口的爐子上坐著一個陶罐,一股粥香飄進來,和藥香混合在一起,給阿桃一種家的,溫馨的,被照顧的細膩感覺。

用絲絡沾鹽擦牙,用皂角洗臉,把水潑到院子里的桃樹下,做完這一切,阿桃拎著水盆,看著桃樹上的花苞,總覺得這樣的梳洗流程缺了點什麼,模了模涼潤的臉蛋,忽然心里一動,放下水盆,坐在靠牆的小杌子上,神識進了空間,伸手在窠里抹了一遍,然後將掌心里的濕氣仔細的拍到臉上。

早一天去除病色,就能省一天的藥錢!

她在空間里進行臉上工程,卻不知道破得快掛不住門扇的院門外來了人,一個穿著鮮明的丫環,一個拎著包裹的僕婦,這兩人招來了十多個圍觀者,還有越聚越多的趨勢。

僕婦只是穿得干淨齊整而已,那個丫環的打扮就太顯眼了,黃綺上襦,翠綺下裙,在周圍打著補丁的暗色調當中,像是雞群里的孔雀,又像是髒泥牆上盛開的迎春花,嘖嘖的贊嘆聲不停的從人群中溢出來。

隔壁的胖大嬸,持著大木勺子擠開人群,看見俏麗的丫環,眼里閃過驚訝之色,立刻堆起笑臉,將身後的女兒扯到身前,「我說怎麼這麼多人圍著,原來是春紅姑娘,真是稀客,豐兒,這可是在大夫人跟前的春紅姑娘,還不快叫人。」伸手往前一推。

豐兒仰起臉,怯怯又羨慕的看著春紅,用很小的聲音叫了一聲。

春紅微揚下巴,矜持的目光越過去,落在院里那抹一動不動的藏青色上,嘴角隱隱掛上了一絲冷意,還有一絲探究。

給呂府後街的人送年例,本來不用她這樣的大丫環親自出馬,一般都是派個僕婦了事,這次,大夫人卻交待她跟來看看。

理由冠冕堂皇,說是昨夜的雨太大,擔心後街那些投奔的親戚,讓她看看有沒有屋子漏的,有沒有院子塌的,有沒有人傷著……,這話別人听著會贊聲心善,她卻知道大夫人存有別樣的心思。

大小姐嫁了侯門,當時闔府歡慶,誰想到回家一次哭一次,開始是為大姑爺納妾,後來是因為無所出,大夫人憂心忡忡,听說哪個方子好,必派人細問,覺得會有效果的,重金將出方的郎中送到洛陽,三年下來,大小姐吃過的藥都能用車裝了,肚子卻依舊不見動靜。

大夫人就提出挑個人幫她,大小姐听了立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大夫人嘴上答應不再提,轉頭卻叫她來送年例……

二老太爺的嫡孫女,身份夠了,入得了侯門;家窮,沒有依靠,便于操控;年紀小,幾年內不能圓房,不會讓大小姐心生反感,養熟這幾年正好可以看看性子……

站在大夫人的立場,這是一個合格的人選,不知怎麼,春紅就想到風度翩翩的大姑爺來,那持著拂塵的手光滑修長,竟比白玉柄都要白,這麼想著,心底猛的涌起一股說不清的酸意……

掃了眼院里還是不動的藏青色人影,她微抬眼皮,示意僕婦叫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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