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醉魏晉 長安荊芽 第018章 紛紜說赴宴

作者 ︰ 眠冰

大夫人說話,向來是噴雲吐霧,從來不明說,需要下人反復揣摩。

就比如給呂毅父女的新院子,什麼叫老夫人還沒有明示,什麼叫不遠不近,管事的把原話品了好幾遍,也沒品出什麼頭緒來,又只給一天的時間,急得團團轉。

夏綠悠然的喝著茶水,直到一只珠花悄悄的塞進手里,才輕聲細語的點撥了兩句,管事感激的走了,她則望著窗外盛開的桃枝出了神。

大夫人,這是既想向阿桃示好,免得她投向艷珠,又不想搭進太多,一切只看阿桃能否入得了大姑爺的眼。

這種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性子,能對她一個奴婢好到哪兒去?

做大姑爺的通房,她不敢,配個管事,又不甘。

突然就想起那張木頭臉來,如果阿桃能跟了大姑爺,過幾年生下麟兒,泥腿子真就是老爺了。

繼室總比侍妾強……

這樣想著,眼前就出現了一條延伸到很遠的陽關大道,盡頭那個錦衣華服、婢女環繞的夫人,可不就是她?

只要,阿桃和大姑爺成了好事……

夏綠眯起了眼,過了一會兒,起身去針線房,步子稍微有些急,現在不是為了大夫人,不是為了和春紅斗氣,而是為了她自己,自是盡心。

管事的動作很快,在後街走了一圈,挑了東頭第二座院子,到後門也就二百步,粉了牆,磨了地,漆了門窗,壘了灶台,又從庫里搬了箱子和桌椅,到了晚間,終于讓小院煥然一新。

夏綠當然親自送鑰匙,呂毅還是那樣,給什麼都不卑不亢的接受,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也沒有什麼掏心挖肺感激的話,除了道聲辛苦再無別的,這在別人看來是白眼狼的行為,在夏綠眼里,就成了有深度、有風度的表現,更加的恭敬和小意。

這些天里,每天必去阿桃家報道,帶些小零嘴,噓寒問暖,說兩句就走人,讓人生不起厭煩來。

阿桃雖然隱隱感到不安,但也抱著見招拆招的態度,來的都是客,人家好言好語,她也不能無緣無故的撂臉子。

總之,這些天過得很滋潤,阿桃開始學識字,武丫兒正式成為幫工,杜七郎那間點心鋪終于找上門來,雙方談好了條件,雖說她有些吃虧,但每天也有四百文的進賬,本不用呂毅出工了,但他卻很堅持。

這一天下午,夏綠來得比平時早,還帶來了一包新衣。

衣裳都做得很用心,針腳細密,花紋繡得也精致,比不了夫人和小姐的,但參加宴會之類的,也能看過眼去。

「……還請姑娘別惱,早就交待好了的,那些管事也托滑,現在才做出來,大夫人事多,總有照顧不到的地方,你千萬別往心里去。」

阿桃看了一眼包裹,放下了毛筆,武丫兒過來,幫她解開寫字時穿的圍袍,窄袖子,身後系帶,看起來很怪異。

夏綠好奇的拿起來,笑道︰「這是誰想出來的,倒是個好主意,衣服沾了墨就穿不出去了,怪可惜的,這樣就不怕弄髒了。」

「是姑娘呢。」武丫兒有些驕傲,指著桌上的紙,「姑娘的主意可多了,她……」

阿桃截住話頭,笑嗔,「也就你覺得,不過窮人家弄的玩意,要是衣服多,誰穿這圍袍寫字,意境都沒啦。要我想,揮毫沷墨時,要有白衣寬袍,要有烈風拂面,要焚香煮酒,那才有感覺呢!」

武丫兒呆呆的想象了一會兒,突然跳起來,抓起桌上的黃表紙,「什麼揮毫潑墨,姑娘你明明是在臨字嘛。」

黃表紙下,是用麻繩訂起的桑皮紙,畫著橫豎線,上面的字也奇怪得很,有完全不認識的,有似像非像的,筆劃很細,不像是用毛筆寫出來的。

夏綠一步邁過去,指著阿拉伯數字,驚奇的睜大了眼楮,「這都是什麼?」

武丫兒佩服的說,「是姑娘的賬本,只有她看得懂呢。」

不識字的人,在記賬時,都會發明一些只有自己才能看得懂的符號,這很普遍,夏綠一听就沒了興趣,但還是假裝驚奇的夸了兩句。

阿桃松了口氣,搶過來放在抽屜里,表現得有些不好意思。

武丫兒吐了吐舌頭,蹬蹬跑去收晾曬的被褥,夏綠就笑,沒幾句又把話題引到衣裳上,阿桃就覺得她是有事要說。

先是送藥,然後送院子,現在送衣服……

大夫人前後反差太大了。

阿桃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思考的神態,招喚武丫兒倒水。

夏綠擺了擺手,「明天是大小姐的生辰,大夫人的意思是,請族里的姑娘們都來坐一坐,熱鬧一番,大小姐嫁到洛陽,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家里的姑娘本來就不多,更要常常走動才是。」

說著,很仔細的盯著阿桃的眼,抓著絲帕的手也緊了一些,顯然對這件事很重視。

阿桃有些猶豫。

夏綠笑了一聲,溫柔的拉起阿桃的手,用另一支手輕輕拍著,「我來時,大夫人還說,之前有所怠慢,又是這麼多年不見,你心里定是生疏,只怕你不肯來,我就說,姑娘可不是那樣的人呢。」

阿桃看著夏綠,微微歪了頭,「大夫人主持中饋,管著那麼多的人和事,一時照顧不過來,那也是正常的,怠慢這種話我可擔不起,快別這樣說了。」

「我就說,別看姑娘年紀小,比大人還懂事,是個可人疼的。」夏綠趁熱打鐵,正了正顏色,「論起來是堂姐妹,你們是最親的了,大小姐的生辰,四小姐可沒有不去的道理,你忙著,我走了。」

「阿桃,你去嗎?」。

武丫兒關了院門,有些迫不急待的打開包裹,將衣裳一件一件都擺在床上,近看看,遠看看,品評了半天,點了點頭,眼楮亮閃閃的攛掇阿桃,「快換上看看,哪兒不合適,我拿回去讓姐姐改。」

阿桃沒有動。

眉眼間有著一絲凝重,細細的手指在木桌上挨個落下,指甲和黑漆桌面相踫,發出輕微的響聲,過了一會兒,「你說,她們在圖什麼?」

大宅門里的婦人,能圖什麼,無非就是那幾件。

武丫兒不屑又厭惡的哼了一聲,撇了撇嘴,「阿桃,不用怕,你有呂叔呢,無論她們圖什麼,都要你爹點頭,不點頭,她們什麼也做不了。」

阿桃豁然開朗。

是啊,大夫人再謀算也越不過呂毅去!

她是有爹的娃!

就像那個艷珠派來的莊嬤嬤,想買她當丫環,呂毅不同意,不是也沒轍麼,這麼些天了,也沒見誰找上來以勢壓人。

阿桃咯咯笑起來。

明亮的陽光從窗口溜進來,在她的臉上印下幾道白印,她笑的時候,那些白印就大幅度的晃呀晃,從水靈的臉頰晃到粉女敕的唇間。

八九歲的姑娘,營養一旦跟得上,真是一天一個樣兒,臉上有了肉,皮膚越發瑩潤,好像個子也高了。

武丫兒每天早上來,都要大呼小叫的驚嘆一陣子,呂毅倒是不奇怪,慈愛的眼光里總是「本該這樣」的表情,天天像喝了酒似的,腳步飄飄的去上工。

阿桃越來越美了。

武丫兒呆了呆,捏了捏自己的臉,她也胖了,但是變化沒有阿桃那麼明顯,嘆了一聲,掃了眼那些衣服,「大宅門的小姐,可不是好相與的,還是別去了。」

「當然要去。」阿桃豪情萬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武丫兒重復著後面的話,也豪情萬丈,展開雙臂,「那我也去,我護你周全!」

兩人不約而同想到小廚房的場景,笑得極歡暢。在她倆看不到的地方,有人也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阿桃耳朵動了動,同情的看著武丫兒,「你去不了,明天要去送蛋糕……」

武丫兒耷下肩膀,忽又擔心的嚷,「那蛋糕誰做呢,我只會打發蛋白,怎麼辦,怎麼辦?」

阿桃安慰她,「沒事,明天我早起,讓爹爹幫我做兩鍋。」

「兩鍋!」武丫兒興奮的大叫︰「你終于想開了!我就說嘛,你天天愁眉苦臉的算賬,為什麼不多做些蛋糕呢,干嘛一天只做一鍋,其實咱們五鍋都做得出來!」

「誰愁眉苦臉的啦,誰呀,我那是深思熟慮。」阿桃跑出屋子,作勢追著武丫兒,武丫兒繞著樹跑,忽然,阿桃給她使了一個眼神。

武丫兒掃了眼院外,點了點頭,邊笑邊跑,突然開了院門,卻什麼也沒看見,困惑的看向阿桃︰「是不是听錯了?」

天天喝半石窠空間水,她的感官靈敏了不少,明明听到了一聲輕笑的,搖了搖頭,進屋找出蜜餞,剪成小條。

武丫兒跟進來幫忙,「不用呂叔,我今天住這兒,天亮就起,進了鍋你就不用管了,梳洗打扮走人,涂女乃油我成……」

阿桃搖頭,「多做那一鍋不是給鋪子的,是給大小姐的禮物。」

武丫兒瞪大眼楮︰「一鍋蛋糕的成本六兩銀子呢,咱們一共也就這些銀子!」想了想,有了主意,「不如送荷包吧,我姐繡的絕對拿得出手。」立時就要回家。

阿桃好笑的拉住人,「武丫兒,錢不是那麼掙的,物以稀為貴,我的蛋糕,一天只有八塊,慢慢的,就會給大家一種稀罕的印象,能吃到是件榮耀事,最後這就不是蛋糕了,而是炫耀的工具,等名頭打響了,我再推出新品,那才是掙錢的時候,我要長安人一提到蛋糕,就像提到杜七郎一樣,是種象征。」

看著似懂非懂的武丫兒,又道︰「我又不是那咱給兩個甜棗就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孩子,我去是為了給新品打名頭,這錢花得不冤。」說著,眼楮望向遠方,眼里像是有火苗在跳動,「這種生辰蛋糕,上面要畫花草,要寫祝福的話,還有精美的盒子,點蠟燭,喝美酒,許願……」

武丫兒呆呆的看著阿桃,過了好一會兒,「阿桃,你真的只有八歲嗎?」。

阿桃回頭做了一個鬼臉,兩只手作貓爪狀,「我有一千八百歲,你怕也不怕?」

「那我就是一千八百零一歲呢。」武丫兒哈哈大笑。

笑了一陣,阿桃畫了圖樣,武丫兒去了一趟商肆,回家找姐姐,兩人忙到天黑,終于用紙和布將圖樣變成了實物。

興沖沖進了院門,看見一個老嬤嬤站在院子里,拉著阿桃的手,親切的說著話,「……就是,我的好姑娘,你們正經是親姐妹,再沒有不去的理。」

阿桃笑了。「大小姐生辰,我自然是要去的。」

「這才是了。」老嬤嬤笑容滿面,「記著,你大伯母吩咐了,千萬不要拿東西,咱們不拘那個禮,就是熱鬧一下,人去了就成,明天早上,我來幫姑娘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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