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贓物了!
豐兒那意思明確、興災樂禍的尖叫,不亞于平地一聲驚雷,一只灰突突的小鳥撲楞楞驚慌飛走,留下大幅度顫抖的花枝。
阿桃不怕大夫人這陣仗,是因為心中無鬼,如今乍聞找到贓物,饒是有二十四歲的神經,也是怕了,百年紫丹參太過貴重,給的打擊當然也就非同一般。
因為太突然太害怕,阿桃的反應又開始慢半拍,她的目光茫然的追著一片被鳥兒蹬落的花瓣,看著它緩慢的劃過午後的春光。
在外人眼里,她出神了,格格不入的站在那里,安靜中蘊含著一種微妙的力量,讓人不自覺的想觀察她。
瞧,這就是反應慢半拍的好處,能毀人不倦的驚雷來了,她的表情還延續著上一秒的從容和淡然,嘴邊還有著和小多說怎麼會時的笑意。
這讓那些等著看好戲的人無比失望。
大小姐不喜歡阿桃,從直覺上就不喜歡,那小小身軀里的靈魂對來說她是一種威脅,是一種侮辱,她不自覺的就想踩扁她,狠狠的踩,如今逮著機會,卻還是失望,那種悠閑的自信讓她狐疑,有一瞬間,她甚至肯定是豐兒看花眼了。
只是,紫丹參那種東西,可能看花眼嗎……
小多就不用說了,盼著阿桃失態,那是他的任務,也是他的樂趣,他緊緊的盯著阿桃的臉,不放過任何一絲肌肉的顫動,特別是那雙眼楮,那里面有黑色的奇妙的液體,在緩慢而恍惚的流動,其中不見任何害怕和恐懼的情緒,他看了一會兒,忍不住鼓起腮幫子,跺腳大叫,「阿桃!你听沒听見,有人喊找到啦!」
至此,小院里被阿桃帶歪的氣氛,終于回到正軌上來,大小姐搖著扇子,似笑非笑的看著阿桃;趙嬤嬤走到東屋門口,密切的注意里面的動靜;其他侍衛也抓緊時間翻箱倒櫃;永年則站在呂毅床邊守著。
「阿桃,有人喊找到啦!」小多重復一句。
「我听到了。」阿桃眨著長而微卷的睫毛,腦海里在高速運轉,當目光落到小多明顯失望的臉上,忽然心里咯 一下,微微挑了雙眉,「你……」
其實也不用多想,有都督府偷參在先,院里若是搜出了贓物,必是小多從呂府偷來的,為了幫她。
看著阿桃亮晶晶的探詢的目光,小多得意的嘿嘿笑起來,給了一個你放心吧的眼神,扇子一拍,頭一揚,就要去東屋,不妨胳膊被一把拉住。
這個小家伙,他到底有什麼依仗啊,膽子這麼大,事先都不商量一下,她也曾想過去呂府偷參,可是想到後果,便息了那個可怕的念頭,結果小多竟然不聲不響的獨自去了,武丫兒還罵他白眼狼,倒真是冤枉他了。
這樣想著,阿桃看向小多的目光里,便多了無奈感激和責備等種種情緒,許是有些熱切了,小多不適應的抽了抽嘴角,過了一會兒,轉開臉哼了一聲,但卻不把胳膊抽回。
別扭又可愛的模樣,讓阿桃撲嗤笑出聲,伸出一個指頭,調皮的晃著,「小家伙,百分百,你可是沒有做到呢。」
「你才是小家伙!」小多一听這話就習慣性乍毛,甩開了胳膊,蹬蹬走開了幾步,給了一個堵氣的後背,過了一會兒,恨恨的回頭說了一句,「哼,我給你買的禮物,就放在你的桌上,你都沒打開看,武丫兒不稀罕,李永年不稀罕,但你不能不稀罕!」
……還真會鋪墊,可惜不用你出馬嘍。
阿桃咧嘴笑了,給了小多一個「看我的」的眼神,「我怎麼不稀罕,剛才不是忙著治傷嘛,我現在就去看。」說著進了東屋。
武丫兒和豐兒正在對峙,臉對臉,眼對眼,鼻尖對鼻尖,膝蓋對膝蓋,兩人都憋著一口氣,臉漲得通紅,額頭和鼻尖都見了汗,抓著一個匣子,誰也不肯松手,從姿勢上看,勢均力敵。
見阿桃進來,豐兒戒備的掃過來一眼,將全身的力氣都努了上去,松氣時喊了聲「嬤嬤快來幫忙」,武丫兒則把嘴抿得死死的,只爭著匣子,但是恐懼和心虛讓她失去了力量,手里也生了冷汗,竟然爭不過理直氣壯的豐兒,眼見了匣子要月兌手,她的臉像紙一樣白,眼里開始有了哆嗦的淚花。
匣子沒有完全合上,有一條兩指寬的縫,縫里能看見絹花的影子,看不到別的。
阿桃輕松上前,她挽起袖子,故意走到對著門窗的位置,讓外面的大小姐和站在門口的趙嬤嬤都看清她的動作,「原來小多買的是絹花,給你的也是絹花?」問呆呆的武丫兒。
小多在外面來了一句,「給你的不止是絹花。」話里話外都在強調這盒里的東西,都是他買給阿桃的,大小姐看了他一眼。
「那給武丫兒只是絹花嘍,怪不得她不稀罕,你要是買個木匕首,都比給她絹花強呢。」阿桃像魔術師一樣多話,走上前,好奇的看了看匣子,然後伸進手指,「我倒要看看你還買了什麼?」
「姑娘……」剛伸過去,武丫兒手開始哆嗦,沒把住匣子,豐兒正用全力,沒有準備,蹬蹬退了好幾步,重重的撞在了牆上,撞得直眨眼,瞪了一眼武丫兒,跑出去將匣子交給了大小姐。
大小姐看了看,示意趙嬤嬤當眾打開,「阿桃妹妹,你也知道,這麼嚴重的事件,不止府里,後街這片也月兌不了干系,我相信四妹妹再怎麼樣,也不會做下那樣的事,可是不走這麼一趟,母親那邊也不好交待。」
阿桃理解的一笑,「我都明白的,我爹治傷需要百年紫丹參,論理我的嫌疑最大,在這里自是要搜得仔細一些,豐兒既然說找到了,那就讓大家都看看吧。」
說著,回頭嗔怪武丫兒,「豐兒又不是搶你的,只是些絹花,又不是見不得人的東西,你這樣,倒叫人多心,要看什麼,就給她打開看,要翻什麼,就讓她翻,只要別弄壞了就好,外頭日頭還是毒的,伯母還在等一個結果,我們應該大力配合,讓伯母早些回府歇息。」
趁機沖那個臉色慘白、都要站不住的姑娘眨了眨眼。
是叫她無需擔心嗎?武丫兒把滿月復的狐疑壓下,也無心接話打擊豐兒,低低的應了聲是,看著地面的眼里滿是糾結。
跟著姑娘,她三番兩次面臨糾結的情況,前幾次還好,可這次真的不一樣,她眼睜睜看著里面有參啊,這要她怎麼無需擔心。
信阿桃,還是信自己的眼楮?
武丫兒使勁撓了撓頭,糾結得眉毛都擰在了一起。
那邊大小姐看著神情自然的阿桃,她就這麼自信?不免看向豐兒,那個圓臉細眼的丫頭極肯定的點頭。
趙嬤嬤剛要抽開匣蓋,阿桃出人意思的阻止︰「慢著!」
大小姐挑眉,搖扇子的動作歡快了些,眼底有了興致,「你想說什麼?」
阿桃歪著頭,「其實只想提個建議,伯母說府里有一根寶參,現在失竊了,不是最應該看看我爹用掉的那根麼?」
大小姐看了阿桃一眼,有不屑,也有惱火,不屑是泥腿子也配用寶參,惱火是二妹妹的病還要她幫忙,眉頭跳了跳,不耐煩的說,「二妹妹也病著,你爹也有急用,母親怕有意外,特意借了來。」
「哦,是借的,那豈不是要還?」阿桃的目光掃過趙嬤嬤,歪著頭,有些後怕的看著大小姐,「還好我爹沒有用到府里的參,如果累得伯母為了還參殫精竭慮,叫我爹和我怎能安生,就是我們擔下了,有心卻無力,唯一拿得出手的美酒也遙遙無期。」
這話是給大夫人听的,主要是想說別打人和美酒的主意了。
隔牆的大夫人在轎子里冷笑。
應和這冷笑的,是一聲尖叫。
是豐兒的尖叫,前一刻還興災樂禍豐兒,現在使勁眨著眼楮,死死的盯著匣中之物,不可置信的搖著頭,大小姐是一付受了驚嚇的神色,有些喘不上氣的直往後退,相反,武丫兒則歡快的跳起來︰「怎麼跑到這里了?」
不用說,是小白出場了,它趴在各色的漳絨絹花當中,像一個白茸球,本來是睡著的,卻被那聲尖叫驚醒了,它努力的抬起頭,沒有睜開眼楮的臉轉了一圈,找到阿桃的方向,突然發出很淒厲的叫聲,嚇得趙嬤嬤手一抖,差點將匣子扔在地上。
阿桃搶上一步,心疼的捧起小白,安慰的模了兩下,放在懷里,然後看著眼楮發直的小多,沖他得意的挑了挑眉,「原來拿我的東西來送我,小多,你摳門!」
小多扯了扯嘴角,深深的看了阿桃一眼,一仰脖,走開了。
「怎麼會?」豐兒愣了一會兒,突然躍起,有些瘋狂的搶過盒子,撥拉那些絹花,「我明明看見的,紅紅的干參,像樹根一樣!」
忽然想到了什麼,撲上去拉住武丫兒,「你看見了,你明明看見了,你敢不敢對天發誓言,你要是說謊,天打五雷轟!」
武丫兒逃避似的甩開她,豐兒抓到一絲希望,目光發亮,抱著武丫兒的腰,流著淚哀求,「你比我大,我要叫你姐姐,你就眼看著妹妹我受冤枉?你知不知道,打板子可疼了,我不是叫你說假話,我叫你說真話,有什麼為難的!你說你看見了,那是參,不是毛頭畜生!」
回身又沖著大小姐賭咒發誓,聲稱絕對不會看錯。
武丫兒閃爍的目光落在眾人眼里,像是心虛,便有些信了一絲豐兒,阿桃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武丫兒,也不用發誓,你就說你看見了吧。」
豐兒猛的抬頭,怨恨的看著阿桃,「什麼不用發誓,明明是真看見了!」
阿桃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武丫兒,那你發誓,你說你看見了。」
武丫兒咧開嘴,舉手就要發誓。
豐兒被繞得有些頭暈,潛意識就想反對阿桃的話,撲上去拉住武丫兒的手,「不對!我要你發誓,你說你沒看見!」
「……」
小多最先暴笑,一直沒有存在感的駝背老頭,嘿嘿笑出聲,露出兩個黑洞洞的豁牙,連牆上的侍衛都笑了。
豐兒惱羞成怒,一指抿嘴笑的阿桃,「你把手伸到匣子過,肯定是藏在身上了!」
阿桃嗖的冷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