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醉魏晉 長安荊芽 第069章 暴風雨來臨

作者 ︰ 眠冰

「是王公子……」武丫兒順著阿桃的目光看過去,看清窗口里那張俊臉,怔忡了下,高漲的熱情立時熄凝。

「姑娘,他會不會為難咱們?」她快步湊近阿桃,喃喃的聲音里滿是擔憂。

這不是單純的輸酒,是輸酒坊,輸家園。

鋪契在手,酒坊里那座已經快要修好的小院子,武丫兒當成一輩子的家來看待,喜歡得不得了,還在圖紙上時就把自己的屋子選好了,那是廚房對面一個朝東的房間,有兩張床,是她和姐姐的,阿桃說了,地面會鋪青石磚,將來還會在上面鋪一層竹片做的地板,光著腳踩上去都不會冷……,更重要的是,已經投進去那麼多銀子……

「這可怎麼辦?」武丫兒有些沉不住氣,聲音焦躁發顫。

「小姐?」走在後面的掌櫃見狀,三步並做兩步上前關切的詢問,臉上帶著揚眉吐氣的笑意,他也看見王公子了,但是他不知道大夫人和王尚的算計,還想著王公子和東主小姐沾親,這次入選肯定是板上釘釘的事,嘴都笑得合不攏。

「是他才不好。」武丫兒苦著臉嘟囔。

阿桃也有些慌,仗著自己的酒獨一無二,想一鳴驚人,想收服人心,卻忘記了比賽的評委是人不是機器,可以公正也可以不公正,王尚會如何做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現在必須沉住氣,畢竟比賽還沒有開始,王尚到底是名士,拿的是白玉拂塵,談的是老莊的逍遙游,很可能不屑于做這種違心之事,再說評委還有其他人,總不能任他一言堂。

這樣想著,阿桃心中稍定,輕聲拍了武丫兒一下,告訴掌櫃沒什麼,再沒有往上看,不急不緩的進了天水閣。

二樓的窗口里,王尚的黑色身影已經消失。

遠遠的天際,一塊長滿觸角的鉛雲遮住了白晃晃的日頭,天色立時暗了一層。

眉娘扭頭看向大門外,剛說一句沒有帶傘,差點和奔過來的一個人撞個滿懷,那人方臉飛眼,小吏打扮,長得不難看,但是眼中有些東西讓人討厭,武丫兒嗖的豎起眉毛,一腔擔憂化成一拳頭怒火,騰出一只手,用力揮過去,就听得 一聲。

那小吏捂著胸口,臉上表情很痛苦,瞪了武丫兒一眼,卻沒有說什麼,吸著氣揉了兩下,帶著歉意看向眉娘,目光爍爍的笑了笑,又沖阿桃施禮道,「差點沖撞了小娘子,還請見諒,不知幾位是代表哪家酒坊而來?我是京兆郡衙門里的文書小吏,因為家父是行會小有名氣的酒曲師傅,所以被派到此地幫忙。」

這是個來搭訕的,家境听著還不錯,阿桃微挑眉頭,正要看眉娘的意思,那小吏的目光竟然猥褻的停在不該停的地方,武丫兒大怒,毫不客氣的當胸又一拳,那男子痛叫一聲,瞪眼要斥罵,眼見杜氏酒坊的人圍上來,哼了一聲走開。

「姑娘,我好像闖禍了……」進入會場,還在嘀咕老男人想得美的武丫兒,發現那個小吏正和一位老師傅說著什麼,恨恨的目光不時瞄過來,而那位老者坐在左側第一席,她立時後悔萬分,名士評者是王尚已經壞事了,她又把說話最有分量的行會師傅得罪了。

阿桃看過去,嘆了口氣,那人竟然是打過交道的陳師傅,找了席子坐下,對武丫兒笑笑道︰「你不用在意,那位師傅對我本來就沒有好印象。」

果然,陳師傅在認出阿桃後,山羊胡動了動,目光就有些不屑,在他心中,阿桃是個替人傳話的不安分的小姑娘,也不知用什麼言辭迷惑了杜公子,竟然將杜氏酒坊交給她,模著胡子冷哼道︰「只會空口白話,異想天開,我倒要看看,她那個爺爺能拿出什麼美酒來。」

等杜氏酒坊的桃花春呈上來,他大驚失色,那只長了老年斑的手久久的粘在山羊胡上,一動不動。

包括他在內的老師傅們,沒有人能想明白,那種透明感是怎麼弄出來的,上好的細布過濾數百次千次,也得不到那種無暇的水晶效果,會場靜了片刻,在陳師傅叫了一聲好之後,杜氏的酒被送到正前方的案幾上,供名士做最後的評選。

在與座人心中,杜氏酒坊入選毫無懸念,姜氏酒坊和趙氏酒坊的掌櫃互相看了一眼,眼中有凝重之色,本來沒把杜氏酒坊看在眼里,以為那兩個名額必在掌握之中,現在……,他們不抱太大希望的看向門口。

王尚出現了,會場里的嗡嗡聲嘎然而止,帶著塵士味的急風從窗口涌入,吹起他的銀絲黑袍,發絲和廣袖一起翩翩飛舞,像一團洇在水中的墨,在黑與白之間,他的目光掠過了阿桃的臉。

此刻,阿桃哪怕流露出一點乞求之色,或是親近一分的笑容,都會改變評比的結果。

可是阿桃端正的坐在席上,雙手交握,目光看著桌面的一點,整個人安靜得好像一件精致的瓷器。

王尚收回目光,優雅的拿起酒杯,轉著那粉紅色的酒液,深深的吸氣,眼楮微眯,「望之有春色,聞之有春香。」頓了頓,抿了一口,閉眼品味一番,過了好一會兒,睜眼意猶未盡的說,「……品之有春韻。」

武丫兒松了一口氣,雀躍的看向阿桃,高興得滿臉開花。

阿桃卻心頭微沉,壓手示意武丫兒不要激動,前方那張俊美如玉的臉嘴角微勾,顯然是有話沒說完。

王尚的目光輕輕掃過來,淡笑道︰「但是,我認為形色乃外在,酒味才是關鍵,從這一方面講,相比杜氏的桃花春,姜氏的百草燒入口更醇淨,香味更幽雅,而趙氏的天水曲則勝在醬香濃烈。」環視眾位評委,最後目光落在陳師傅的臉上,「諸位以為如何?」

王公子的話,誰敢反駁,貴賤有別,他們只是一介小民,在酒業里有名氣,可在貴人面前,不過就是螻蟻罷了,雖然覺得有些不公,但沒人敢出聲反駁,再說人家那番話也挑不出毛病來,陳師傅看了阿桃一眼,拱手道︰「王公子所言極是。」

除了曲房師傅,杜氏酒坊的人集體耷拉了肩膀,武丫兒把牙齒咬得咯咯響,卻也不敢說一句話,憤怒的手指列死摳著小酒罐,指甲和罐體接觸,發出難听的劃刻聲。

阿桃看過去,目光卻是微微一亮︰已經約好小仙翁來這里取酒,他愛美酒世人皆知,只要他贊一聲好,事情應該還有轉圜的余地。

取酒的人來得很及時,王尚還沒有宣布結論,但是來人不是小仙翁,而是桃公子,他一身銀色的大袍,越發顯得高華如日月,阿桃有些眼巴巴的看著他,她不需要照顧,只需要公正。

王尚看了一眼阿桃,邀請桃公子品酒,特意指出桃花春是杜氏酒坊所出,「桃兄,這三種酒各有所長,委實難以決斷。」

桃公子的目光掠過那粉紅色的透明酒液,頓了頓,淡淡一笑︰「王兄深知酒中三味,何需猶豫不決?」

就這樣,杜氏酒坊出局。

「小姐,那,那院子還修不修了?」掌櫃十分同情阿桃,杜公子若是在,這不算什麼事,總會想出辦法讓阿桃入圍,可是杜公子出了遠門,也不知何時能回來,一旦最後的比賽結束,任誰也無力回天,白紙黑字寫著,杜公子作為名士,總不能不管不顧的偏袒阿桃,要知道名聲可是關系著前途,地方舉薦和朝廷征招,看重的就是名聲。

阿桃默然,小小的身影站在天水閣門前的大柳樹下,目光順著馳道,望向遠遠的天際,烏雲濃厚,要下雨了。

難道就這樣認輸?

阿桃有些不甘心,想了一會兒,對掌櫃道︰「修,繼續修,我再想辦法。」

掌櫃很佩服小姑娘這股不服輸的勁兒,正要帶人回去,遠遠的鐵牛跑來,大步流星,跑得很急,離有二十米的地方就開始喊,「小姐,掌櫃,不好了,衙門來抓人了」

衙門抓人?武丫兒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楮,連珠炮似的追問︰「抓人?為什麼要抓人?抓的是誰?犯了什麼事?」

「不要急,慢慢說。」掌櫃很鎮靜,酒坊雖然給了阿桃,但那間擺滿珍玩的屋子還在,向外人表明杜七郎是靠山,杜公子身後是高陸郡主和都督府,京兆衙門還沒有那個膽子來公開挑釁,再說酒坊已經停業,伙計們天天去城外采花草,哪能犯什麼事?

鐵牛渾身都是土屑和木渣,呼哧呼哧喘了兩口氣,「衙門來了不少人,抓的不是坊里的伙計,是那些瓦匠和木匠,說是上面征兵,已經都帶走了,給塞銀子,問能不能過兩天再帶走人,眼看就齊活了,他們不肯,只說這事上面盯得緊,不敢怠慢。」

衙門?衙門是大老爺的衙門,大老爺是大夫人的大老爺。

難道這就是研娘所說的大夫人的正大光明的報復?

王尚當評委,讓她輸酒坊,抓走工匠,讓她搬不了家,在最後關頭巧妙的使絆子,讓她有口難言,讓她體驗空歡喜的感覺。

阿桃望著呂府的方向,心里有種不好的感覺,總覺得這些只是大夫人報復的前奏,真正的手段還在後面。

呂府里,大夫人慵懶的倚在軟榻上,暖閣的窗戶大開,從她的位置看去,烏雲正在吞食晴朗的天空,大小姐坐在椅子里,郁悶了好些天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容,「……工匠沒了,酒坊沒了,銀子也投進去了,現在她什麼也沒有了,呵呵,真希望能看到她的臉色。」

「暫時什麼也沒有,還拿捏不住她……」大夫人緩緩的抿了一口茶,嘴角勾起一絲陰險,揚聲叫趙嬤嬤進來,也不說什麼,只是揮揮手。

趙嬤嬤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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