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醉魏晉 長安荊芽 第068章 比的不是酒

作者 ︰ 眠冰

大夫人是個很有耐心的獵手。

到了五月初,小院里花落葉濃,梨樹如蓋,她那邊也不見有什麼動靜,趙嬤嬤和夏綠時不時的過來看看,言語之間親熱溫和,和以前沒有什麼兩樣,嘴上常常掛著大夫人的惦記,卻一字也不提府里的人和事。

其實她們不說阿桃也知道,鐵牛的爺爺是呂府的車馬老管事,消息靈通,不過阿桃越是知道府里發生了什麼,對于大夫人遲遲沒有動作就越是心驚,這種表面上的平靜,絕對是那種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太液池之事,大老爺呂巽極為不滿,喝斥過大夫人兩次,一次是事發當晚,一次是從鐘府宴飲歸來,據說聲音接近咆哮,呂巽給人的印象是仁厚溫和,極少發脾氣,但為這事卻將茶具摔滿地,可見是真怒,整個呂府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都在戰戰兢兢中渡過,生怕觸了霉頭,更讓大夫人雪上加霜的是,呂巽夜夜歇在偏院不說,還讓一個長相酷似研娘生母的寵妾疑似有喜。

而王尚那邊,面對呂府的鐵嘴清客,竟是拒絕了納二小姐為貴妾的提議,對大夫人來說又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在這樣的困境里,大夫人還不忘時時派人來阿桃這兒噓寒問暖,其心機之深沉,由此可見一斑。

阿桃每天清晨在梨樹下揮動那柄輕飄飄的小木劍時,總要不忘提醒自己一句︰小心,暗處還有個虎視眈眈的敵人。

呂府她再沒有去過,女紅禮儀瑤琴也不學了,趙嬤嬤和夏綠來問原因,她就舉起綁著繃帶的右手,後來三小姐研娘來了,揮退左右的人,鬼靈精怪的看著她的「傷手」,過一會兒,笑嘻嘻的直接道︰「是母親讓我來勸你的,你忽然不去府里學女紅,她擔心外面會有風言風語。」

阿桃笑了笑,看著那張瓷女圭女圭臉,把點心碟子推給她,「那你的意思呢?」

這兩個漂亮的水晶似的小姑娘,都不能真當八歲的孩子看,一個有著異世的二十四歲的靈魂,一個被生母的慘死刺激得過早成熟。

研娘咯咯的笑了,拿起蛋糕大口的吃起來,含糊道︰「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怕,只管去學,這時候才是最安全呢,太液池的事,但凡有些腦子的,一想就明白,你現在出了事,別人指定都認為是她做的,她怎麼也是貴夫人,臉面和名聲不能不要,那麼多年博來一個賢慈的名聲,她才不會放棄,我敢打賭,她再出手必定是正大光明的,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來。」

大老爺妾侍不少,但子女不旺,除了大夫人肚子里出來的二女一子,就只有研娘一個庶女,她能好好的活到現在,本身就說明了她的心機和城府,沒有人會比她更了解大夫人,所以阿桃才會問她的意見。

呂毅听了也覺得有道理,那張已經完全恢復了血色的臉,又露出歉然和愧疚來,慈愛的看著女兒,用商量的語氣說,「……還是去學學吧。」

阿桃最怕呂毅那種表情,再說她也需要這段學習經歷做幌子,別的不說,就說那琴,爸爸是音樂老師,她繼承了音樂細胞,琴箏擅長,別的樂器也都能撥弄兩下,王尚的琴技,在她眼里並不怎麼樣,萬一哪天她手癢顯擺出來,有人問起也好有個借口。

穿越者想要不被當成異類,事事都要小心些呢。

于是,阿桃又開始了…一線的緊張生活,雖然有研娘的那些話,但她的戒備之心並沒有減少,呂府的茶水飯食果了點心一概不踫,室內要是燃香了她就讓武丫兒開窗,課上完了馬上就走人,不和任何人答腔。

同時,也加緊酒坊的修繕,想盡早搬出去。

酒坊的面積不小,在仔細丈量畫出圖紙後,阿桃發現足夠劃出一座小院做居住之用,于是重新設計了一番,讓掌櫃請工匠先將那一小部分按照圖紙修建好,掌櫃看了一眼就將圖紙收在懷里,看了看阿桃的神色,提醒道︰「小姐,那個賭約您還記得吧……」剛說到這里,點心鋪的伙計來了,風風火火的請阿桃過去。

掌櫃看著空蕩蕩的偌大酒坊,嘆了一口氣,要說阿桃小姐不在意這酒坊,她都想搬過來住了,要說在意,可那個賭約她提都不提,好像忘了似的,天天讓伙計們出去采花,桃花落梨花敗,竹葉也曬了好幾罐,本以為要開始釀酒了,結果小姐偶爾听人說到枸杞,又讓人去采枸杞葉,伙計們只要領到錢干什麼都行,可他這個掌櫃是有夢想的,他家世代為杜府打理這個酒坊,打心眼里希望杜氏酒坊有一天能夠重振雄風。

「哎,希望少爺沒有看錯人。」掌櫃知道杜七郎不是胡鬧的人,也就不再多想,拿了圖紙去東市。

這一忙起來就腳不沾地,阿桃的圖紙又畫得奇怪,有幾間屋子的布局和尺寸和平常的房子不一樣,床和櫃子也不一樣,瓦匠木匠都要找熟手,還要精打細算的買材料,小姐給的銀兩並不充足,幸虧酒坊里有不少伙計幫著做雜活,等那個小院子差不多成型時,離本區的春酒比賽已經只剩一天了,掌櫃大驚失色的提醒。

阿桃站在還沒有鋪地漆門的坯房前,眼楮明亮的看向他,笑著說了句︰「你放心,我心里記著呢,參賽的酒已經準備好了,肯定能入圍,不過明天的說辭可是要靠掌櫃你了。」

掌櫃欲哭無淚,他連一滴酒都沒有品嘗過,哪來的說辭啊

武丫兒咧嘴笑了,「掌櫃的,明早你就能品到了,不是我家姑娘故意逗你,那酒講究得很,不到日子不能開封,不到時辰不能開封……」濃眉大眼的丫頭,秉承阿桃神秘化的宗旨,比比劃劃的講著將阿桃釀酒方法的各種禁忌,最後總結道︰「我家姑娘說了,方子是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誠意,是打動酒神的誠意沒有誠意,酒就是酸的」

阿桃抿嘴笑了起來,武丫兒這孩子太可愛了,把她的話全都照搬,酒為什麼會酸敗,那就要講到細菌,為什麼軟水適合釀酒,那就要講到酵母菌的喜酸性,為什麼酒會有香味,那就要講到蛋白質分解產生的芳香物……,這些現代的知識,很難和一千八百年前的古人說清楚,于是她手一揮,全推給了酒神和誠意。

不過很顯然,掌櫃非常接受這一套,他一臉肅然的听著,他後面的兩位老師傅也越听越認真,听到最後臉上竟有沉思的神色,阿桃就想,如果第一次來的時候,告訴他們曲餅可以摞四五層是酒神托夢,那他們會不會試一試呢。

第二天一早,和阿桃打賭的曲房大師傅,眼角帶笑的站在穿掌里,看樣子信心滿滿,阿桃這些天做了什麼,他一清二楚。

武丫兒哼了一聲,眉娘看了她一眼,拿著精美的瓷瓶,給掌櫃和在座的老師傅一人倒了一口酒。酒是透明的粉紅色,襯著白瓷杯,說不出的艷麗,當時的都是濁酒,只憑酒水清透這一點,就將掌櫃鎮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端起杯子放在鼻下,閉著眼楮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停了一會兒,然後才喝下,陶醉的品了又品,再睜眼時,有些激動的看著阿桃︰「此酒,當得極品。」

其他師傅紛紛點頭,曲房師傅的臉有些黑,稀疏的胡子抖了抖了幾下,終是沒有開口,想將金子說成沙子,他又沒有那麼無恥。

但是,他的神色並不怎麼沮喪,離開時步子穩健,腰也挺得直,似有所恃。

阿桃看了他一眼,暗暗皺眉。

掌櫃開始有些擔心,但一想到比賽有名士做評委,便放下心來,勸慰道︰「小姐,名士都愛惜自己的名聲,會很公正的,咱們這桃花酒一定能過五關斬六將,在最後的大賽中名列三甲」

已經走出十幾米的曲房師傅听到這話,停住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好像輕微的哼了一聲,然後繼續響亮的和別人談論藥曲坊出的新酒。

東北城的比賽就設在尚冠商肆里的天水閣,阿桃一行人步行幾分鐘就到了,路過點心鋪時,那個很會說話的迎門小伙計,看到武丫兒就知道旁邊那個帶著白色幃帽的姑娘是阿桃小姐,立刻鞠躬到地,高聲喊著︰「祝杜氏酒坊旗開得勝」

來做過幾次生辰蛋糕,武丫兒和點心鋪的人都混熟了,聞言大笑了幾聲,也不管是不是在街上,  的拍打懷里的陶罐,這罐酒是約好要給小仙翁的,只見她一仰脖,自信又自豪的說︰「當然,也不看看是誰釀的」

「低調,低調。」阿桃輕聲笑嗔。

「武丫兒」眉娘瞪眼。這一眼水波流轉,比*光還動人,她今天的任務是倒酒,美人倒美酒,阿桃是小姐身份,自是不能去給評者倒酒,武丫兒毛燥,烘托不出桃花酒的嬌麗,于是只能由做姐姐的出場,這些天吃好睡好,她的臉色紅潤起來,越發顯得亭亭玉立,十四歲的大姑娘挎著花籃,里面鋪著黑色漳絨,裊裊走過,人比籃子里的兩瓶美酒還吸引人。

雅間里,有長身玉立的翩翩公子居高臨下的站在窗口,路人看的是大美人,他眼中只有那個戴著幃帽的小姑娘。

阿桃感覺到頭頂有道專注的目光,抬頭看過去,看到了紅漆窗框里畫一般的公子,她臉色冷凝起來。

看到他,就明白那個曲房師傅所恃的是什麼了。

不知道算不算是冤家路窄,這次請來評酒的名士竟然是王尚,那個肯配和大夫人陷害她、卻不肯納二小姐為貴妾的京陵侯世子

難道說,剛到手還沒有捂熱的杜氏酒坊要輸掉了?

王尚一身銀絲黑袍,在和阿桃白紗後的目光交接時,他點頭微笑,笑容里沒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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