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醉魏晉 長安荊芽 第075章 母親的匣子

作者 ︰ 眠冰

一張笑成核桃的老臉,一雙長滿斑點的老手,全都熱情的朝著阿桃撲來。

武丫兒身子一橫,隔開趙嬤嬤那微胖的身軀,虛扶著阿桃下車,胳膊伸出時,忽然眼珠一轉。

阿桃的目光掠過那頂青帷小轎,落在院內靠近門的地方,以她現在的角度,能看到那里站了兩個粗壯的婆子,藏青色的衫褲,低頭垂手,看似普通,可是不經意的抬眼間,卻有凌厲如刀的目光滑過。

那絕不是普通的婆子,這也絕不是普通的登門。

阿桃看向趙嬤嬤,那個大夫人排第一位的心月復,就站在武丫兒身後,笑眯眯的看著她,滿臉虛假的關切,今天她的眼神,格外讓人不舒服,就像是獵人在看在中箭的獵物,不過,她和武丫兒離得可真近……

就在這時,武丫兒沖阿桃擠眼。

一個心存試探,一個借機報復,兩人心有靈犀,只見那細小的身軀晃了晃,輕呼了一聲,水中禾苗一般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別的事不知道,但太液池的事,趙嬤嬤是實打實的幫凶,毀人名節,殊為可恨,有這個機會,武丫兒自是不願放過,身上努了一股勁兒,眼見阿桃倒下來,驚叫一聲接住,在「慣性」作用下,猛的向後一退。

趙嬤嬤想躲開,可是有個腳後跟結實的踩在腳面上,讓她動彈不得,在嗷的一聲中,一股大力撲在她身上。

微胖的身軀仰面倒地,砸起一層塵土,武丫兒的體重再加上阿桃的,壓得趙嬤嬤一時說不出話來,手腳亂劃的連聲痛叫,眉娘自院里跑出,一看這疊羅漢的架式,手按在胸口,驚得呆愣了一會兒才想起扶人。

阿桃當然沒摔著,眉娘和武丫兒是姐妹,更是心有靈犀,眼楮一掃就知道怎麼回事,她一臉急色的上下打量阿桃,直問有沒有摔疼,抽空對武丫兒道︰「你快起來,看看嬤嬤有沒有事?

武丫兒是怎麼起來的,一個鰓魚打挺

她這一下,讓趙嬤嬤覺得五腑六腑都快被擠壓出來了,嗓子里哽了兩聲,被轎娘們七手八腳的扶起時,只有喘氣咳嗽的份兒,更倒霉的還在後面,隔壁李家點心嬸子听到聲音出來察看,見大夫人的女乃娘摔倒了,巴巴的上來幫忙,手的濕面全留在趙嬤嬤的後背上,粘糊糊的白痕毀了大夫人剛賞下的細布春衣。

「都怪我,只顧著姑娘,沒顧到嬤嬤。」武丫兒面有愧色。

「上了年紀摔一下可是大事。」眉娘目光關切。

「快找大夫看看吧。」李家嬸子換了一只手,討好的順著趙嬤嬤的後背,順了兩三下,手掌就變得干淨無比。

這三個人哪,蔫壞阿桃暗笑。

再看趙嬤嬤,頭發散了,包金簪子松了,衣服上不少土,模樣頗為狼狽,明明痛得鼻眼歪斜,走路也不利落,嘴里卻道︰「我沒事,我沒事,一點事兒也沒有,倒是姑娘,別踫著才好。」

這樣還不肯離開,肯定是勢在必得。

估計軟的不行,就會來硬的。

小轎臨門,大夫人的意思不難猜,阿桃不願意進呂府,只是這付身體是個未成年的小女孩,父母都不在身邊,伯父母當然就是監護人,如今做出高姿態派人來接她,她有沒有拒絕的余地呢?

放眼這幾個人,阿桃只能問年紀最大的李家嬸子,目光還沒有看過去,李家娘子就好像洞悉了她心事一般,三言兩語就將別人都支開,讓眉娘和武丫兒扶趙嬤嬤到西屋坐一坐,讓鐵牛拎桶水飲馬,自己則小心的扶著阿桃進了東屋。

那個打扮利落的中年女子,沒有平時那般隔了一層膜似的溫和,她拉著阿桃的手,眼里閃爍著發自內心的真正的關切,還有寵溺,還有疼惜,還有擔憂,讓阿桃一下就想到了呂毅的那雙眼,同時,也驚訝于李嬸子突然毫不掩飾的情感。

她好像要說什麼……

阿桃眨了眨眼,略帶詢問的看向李永年的娘。

李家嬸子笑了笑,看了一眼窗外,溫和的拍了兩下阿桃的手,小聲道︰「大夫人要接你進府,你只管住進去,外面的事你不用擔心,有永年和我在。」似有所持,卻不肯多加解釋。

阿桃困惑的看了看她,道︰「我想住到酒坊里去。」

李家嬸子搖頭,「你沒有成年的哥哥,是不能自已住的……」

「武丫兒和眉娘之前就是自己住。」

「那是她們沒有親戚,或者是親戚不想多兩張嘴吃飯,只當不知道,你現在不一樣,是大夫人想接你入府,你住到酒坊里是不成的,這事說出去,沒有人會站在你這邊,再說你爹還在兵營里……」

阿桃抿了抿嘴,李嬸子看了看她,剛想說什麼,趙嬤嬤拐著腿進來。

天要暗下來了,身上又痛,她想早交差回家歇著,當下嘆了一口氣,換了一付同情的神色,走進屋里開門見山的說︰「好姑娘,我知道你在外面奔波什麼,你爹的事大夫人今天听說了,也派了人到衙門去問,只是朝堂的事,沒有內院婦人說話的地方,好在到底還是郡守夫人,不讓你爹在兵營里受苦還是能做到的,你盡管放心,大夫人已經派人去了。」

讓呂毅在兵營受苦也是能做到的。

阿桃垂了眼皮,慢慢的說︰「有勞大夫人費心。」

趙嬤嬤仔細瞧著阿桃的神色,又嘆了一聲,「你年紀小,又是姑娘家,無父母在身邊,萬沒有獨自生活的理兒,大夫人一听到消息,就讓人收拾了院子出來,等你爹回來,她這個做伯母的也好有個交待。」

阿桃不語,瑩潤的小臉看不出什麼情緒。

趙嬤嬤頓了頓,笑道︰「大夫人知道你臉生,都是親戚,讓你不用放不開,只當是在呂府做客一段日子,你是二老太爺那一支的,和三位小姐是最親的姐妹,去了就比照小姐的份例。」轉身吩咐武丫兒和眉娘︰「這天也不早了,你們幫姑娘收拾收拾,府里什麼都有,不方便拿的就放在這里,回頭叫管事記個冊子裝起來,保準一件也少不了。」

听這意思,小院也要收回。

阿桃抬眸,淡淡的一笑,「家里東西不多,可零碎不少,收拾起來怕是要費些時候,這眼看天要黑了……」

趙嬤嬤不在乎是今天搬還是明天搬,伯母接納無依無靠的佷女,就是大都督司馬望也沒法插手,只是明天族長要到府里來,一些說話有份量的族親也會隨行,大夫人需要阿桃在眾人面前出現,花團錦簇的出現,太液池的事,高門里的傳言對大夫人很不利,她需要用收容阿桃的事件來堵住悠悠眾口,將她名聲上的污點抹去。

所以,阿桃今晚無論如何也要住到府里去,那兩名掌罰婆子就是為了實在不行硬抬人上轎的,不過看阿桃這意思也不是不想去,趙嬤嬤當然不希望把關系弄僵,阿桃心里有怨,明天也不會有好臉,大夫人只怕要埋怨她辦事不力,所以拍手叫道,「我的好姑娘,瞧你這話說的,我們這些人是做什麼的,哪能就讓你這兩個丫頭自己忙活,我們這邊婆子就有六個,你只管吩咐就是了。」

阿桃就等著這一句,出門指著葡萄藤,很鄭重的道︰「這是好不容易得來的植物,萬萬不能挖斷根,武丫兒你告訴她們怎麼做,當時怎麼送來的,現在就怎麼送出去。」又道︰「還有埋在樹下的酒,都送到酒坊里。」

武丫兒怎麼折騰那些婆子不提,阿桃在李家嬸子的示意下,讓眉娘收拾自己的屋子,讓鐵牛收拾廚房的東西,呂毅住的屋子,則是她和李家嬸子一起去收拾。

其實也什麼東西,衣服、被子和木匠工具都帶走了,只剩下些零星的雜物,阿桃看了一圈,目光里流露出困惑。

李嬸子有些神秘的笑了笑,找出一個帶鎖的小箱子,一面和阿桃說話掩飾,一面鑽到床下,不知在哪里掏出一個黑漆匣子來,上面有金色的花紋,還有一把鎖,她用手拂去灰塵,低低的道︰「這是你母親的東西,你要小心的收好,放在只有你知道的地方。」說著找了一塊布包上,放在那箱子的底部,上面又堆了些雜物。

母親……

阿桃在心里重復這陌生的字眼,有關這付身體的母親,呂毅從來沒有透露過只言片語,她當成是禁區,也從來不問,如今卻由一個鄰居提出來,她慢慢瞪大眼楮,心里的好奇心不停的翻滾,終于開口問道︰「你認識我母親?」

「認識,我和你母親很早就認識了。」李嬸子把箱子蓋上,鑰匙交給阿桃,卻不收手,拉著阿桃的手不放,像第一次見到她似的,仔細瞧著她,眼楮鼻子嘴挨個看了一遍,眼里帶著恍惚的神采,過了一會兒,悲傷又欣喜的笑了笑,顫抖著嘴唇說,「你和你母親長得很像,她若是看見現在的你,不知道會有多歡喜。」

阿桃想到了自己的媽媽,那個在她九歲以後,就只能在照片上沖她笑的短發女子,不由得眼圈紅了。

李嬸子不知道阿桃在想著不一樣的人,她的眼圈也紅了,吸著鼻子笑著說,「咱們不說這個了,你只要在心里記住,你母親不是鄉野村婦,她悠閑聰穎,蕙質蘭心,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無論是長相還是氣質,這滿長安的貴婦人,哪個也比不過她去」

在心里記住……

呂毅堅持讓她學那些女紅禮儀之類的,是不想讓這個樣樣精通的娘在天上傷心吧。

阿桃還想再問問,眉娘和武丫兒皺眉進來。

兩人在去留問題上有分歧︰武丫兒要跟著阿桃進府,眉娘不放心妹妹的性子也要跟著去,但是武丫兒不同意,說那樣蛋糕和生辰蛋糕沒有人做了。李家嬸子只想阿桃身邊多點人,聞言笑道「你們都隨著姑娘吧,蛋糕由我來做。」李永年知道方法,她本來就是做點心的,很容易上手。

有了剛才一席話,阿桃看李家嬸子自是不同,覺得這樣很好,姐妹不用分離,她的生意也不會斷線,不管什麼時候,有經濟基礎都是重要的,眼見趙嬤嬤進來,找了個機會悄聲道︰「永年哥回來,讓他來找我。」

李家嬸子會意的一笑,點頭。

這時天已經暗下來了,趙嬤嬤只想讓阿桃趕快進府,是有求必應,又叫來一輛馬車,還有四個粗使婆子,又忙了半個時辰,徹底收拾好了,阿桃告別李家嬸子和鐵牛,帶著兩個丫頭,兩個箱子,兩床被褥進了呂府。

貴芳院門口,夏綠溫和的笑著,後面一群丫環。

阿桃看了看那些飛著檐角的屋子,心里想的是,母親的那個小匣子裝的是什麼,藏在哪里才好。

還有李家嬸子那句話,「大夫人特別在意名聲,善于在人前做戲,絕不會明面撕破臉皮,那是她的弱點,在府里也不是她一言堂,……如果你能在呂府活得不錯……」

(阿桃進呂府了,有親說最近看著有些憋屈,只是小憋屈,不會總那樣的,不是虐文,請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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