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前一彎月,身後一把火。
阿桃趴在李永年的背上,回頭看了一眼,火光中的數點黑影,有的四散,有的追來,追在最前面的是英俊的諸葛尚,距離有些遠,又背著火光,看不清他的神色,其實不用看清,想一想也知道他必是怒火萬丈的。
一聲悠悠的嘆息,擦著李永年的耳朵散在寒夜里,像一片帶著溫度的羽毛。
過了一會兒,又是撲哧一笑,弄得少年耳朵發癢,腳也踉蹌了一下,呂毅眼急手快的伸手相托,「還是我背罷。」
李永年搖了搖頭,把阿桃往上托了托。
阿桃看了看身手還算敏捷的呂毅,關心的又問了一句︰「爹,你真的沒事?快把那參都吃了,補血補氣。」
呂毅觀察了一眼後面,送來寵溺的一笑,「你這孩子,竟給了我一根百年紫丹參,還是鮮的,吃起來聲音大得很,虧你在前面說個不停他們才沒有發現,那個宗師沒說謊,看著嚇人,其實不重,用不著這吊命的稀罕物。」
不重?不重能吐出血塊來?
阿桃嘴里不依,「吃了,吃了,我還有呢,爹你掰一半給永年,大冷天趴在房上,都凍透了吧。」
順眼看到李永年的耳朵是有些紅,伸手模了下,「可不是,都凍過頭了,開始發熱了。」
李永年頓了頓︰「……無妨。」
阿桃絮絮的交待回去不要用熱水洗,卻不知她貼近的氣息才是對人家少年最大的折磨,還好身後突然響起一聲長嘯,引開了阿桃的注意力,李永年暗暗舒了一口氣。
嘯里帶怒,敲擊耳膜,阿桃回頭看,發現諸葛尚旁邊又多了一人,看身形應該是那位中了防身術的宗師,挑眉大驚︰「我用了那麼大力氣,怎麼這麼快就緩過來了?」
李永年咳了一聲,想說阿桃你以後別踢人那里,易結仇,可是卻不知如何開口。
呂毅也這麼想,張了張嘴就是說不出來。
兩人用眼神交流,得出一個結論︰算了,還是別說了,這話只能做娘的說,再說阿桃也不是故意的,她若踢人,也就能踢那麼高,再者,若是真輪到她踢人,肯定已是萬分凶險,被踢的定不是什麼好人,就是斷子絕孫也活該。
沒被現場教育,阿桃這番回去,把知道的防身術都傳給了武丫兒,武丫兒又傳給別的丫環,多年以後,時人都知道阿桃身邊的丫環陰辣,不好惹,更別提那個武丫兒,采花賊見一個廢一個,以至于後來阿桃所到之處,采花賊絕跡,這是後話。
在宗師的幫助下,諸葛尚終于追上阿桃。
兩人各站一頭,分開堵住去路,阿桃倒是滿不在乎,悠悠的指了一個方向,然後又指了一個方向,「看見沒,有兩拔高手來了,而且那個方向的速度更快。」
諸葛尚什麼也沒看見,宗師卻看見了隱約的黑點,暗自驚詫于阿桃的眼力,表面上卻是冷哼︰「那就試一試誰快。」
阿桃不理他,只是瞧著諸葛尚,流水一般的清冷月光下,小伙子的臉上陰晴不定,看起來被打擊得不輕,又想他會與父親同時戰死沙場,不由得眼中帶了明顯憐惜,憐惜得諸葛尚不自在。
「請姑娘不要亂充長輩。」
「別人想讓我當姑姑,我還不願意呢,長輩責任大,還得讓著小輩,你當我願意?」
「請姑娘慎言。」
「好吧,那就看在緣的面子上,我送你半首詩,你自己體會。」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這是要他放棄朝堂歸隱山間?
小伙子搖了搖頭,用你太天真的眼神看了眼阿桃,平時歸隱可以,此時卻萬萬不可,讓家族背上臨陣退縮的罵名,他還不如去死。
遠處的小黑點越來越近,連諸葛尚都能看見了,時間無多,他給宗師使個眼色,自己盯著呂毅。
「還請姑娘隨我走一趟。」
「雖然我願意幫你,但我也不能什麼都應下,你還是作罷吧。」
說話的時候,阿桃看都沒有看撲來的宗師,李永年身體繃緊,蓄勢待發,被阿桃按了安肩膀,天氣寒涼,阿桃穿的又少,指甲凍得發青,但那一按卻極有自信,讓李永年放松了身體。
很信任阿桃。
那宗師見狀李永年放棄抵抗,暗喜,伸手抓向阿桃,用了功力,阿桃那一腳讓他極惱,要給個慘痛的教訓。
阿桃看著宗師微微發狠的眼楮,咯咯輕笑。
在笑聲中,小白出場,很有驚悚效果,它的能力似乎會隨著空間的升級而加強,出現在大家視野里的,那分明就是一道白光,快得拖著長長的殘影,宗師初時以為是暗器,閃身躲過,不料人家暗器是智能型,會轉彎,隨身而上。
很快就听到宗師的怒喝,也不知傷到了哪里,竟然帶著氣急敗壞的味道。
阿桃不用看過去也知道是為什麼,小白超級愛模仿,她攻擊過的目標,自然也是小白的主要目標。
諸葛尚呆滯,看著那白光,忽然反應過來,「靈獸,你竟然有靈獸,還是上瑞白祥」
白狼、赤兔、白鹿、白狐,都是上瑞之物。
諸葛尚看不清那是什麼,要知道小白有好幾根尾巴,是潛在的九尾天狐,他就不止是呆滯了。
深深的看了一眼阿桃,重新評價。
思忖片刻,似下了很大的決心,走上前來兜底︰「姑娘,我們並不想讓你身涉險境,我們也知道,只憑一張嘴就說服皇帝不太可能,祖祠里供有祖父母和姑母留下的天書,這事皇帝知道,他一直在尋人破解,只可惜無人能識。」
「噢?」阿桃有些意動,那些所謂天書正是她想要的東西。
諸葛尚看到好像有希望,大喜過望,臉龐都亮了,低低的道︰「我們會想辦法,讓皇帝認為姑娘你識得天書之意,姑娘你手中還有白祥靈獸,加上姑娘的事跡,這樣一來,皇帝必會信你的話。」
原來是這樣,想得倒也周全……
阿桃沉吟。
話說到這種程度,也不需要再打了,阿桃喚回小白,諸葛尚留下「會再尋姑娘」的話離開。
要離開的人,還有李永年。
阿桃只覺身子一空,離開了李永年溫暖的後背,熱乎乎的胸前呼的進了冷氣,讓她的聲音都顫抖起來,「你還要走?」
李永年沉默的點了點頭。
「為什麼,你到底有什麼苦處,你說出來,我幫你想辦法,我會想出辦法來的。」
「阿桃,我得走了。」李永年看了眼遠處,縱身而起。
一抹黑影消失在夜色中,阿桃縮在呂毅的懷里,看向天上的星星,想起那個在站在窗下的少年,平靜又真誠的問她︰阿桃,有我能幫上忙的嗎?
真的不喜歡分離。
疑似大佷子走了,鄰家小哥也走了。
阿桃嘟起嘴巴︰「他幫我行,我幫他就不行,竟然小看我,真是討厭,爹,你說那小子是不是很討厭?」
呂毅點了點頭︰「那小子是挺討厭的。」
桃公子和杜七郎趕到時,看到的是神色都有些懨懨的父女倆,阿桃那臉色就像凍秋梨,青黑青黑的。
桃公子月兌下鶴氅,杜七郎月兌下白裘。
呂毅連忙推拒,平時話少的木訥人,此刻卻說出一大串話,「下官身上有血跡,沾上了沒法清理,這貴重物件就毀了,小女當不得,再說正值兩軍交戰之際,兩位公子身負重職,因為這受了風寒,可是我們父女的大罪過了……」
這是在表達一種態度。
桃公子只兩個字︰無妨。
驅車趕到的二管事,听話尾就知什麼意思,上來接過大氅,「哎呀,呂前鋒,再貴重的東西也是物件,還能貴過人去?再說阿桃也是因為我們公子才受了這遭罪,你猜怎麼著,蜀軍把公子打扮的阿桃當成我家公子了,那個老鴇子說……」
最終,那件鶴氅當了被子,那件白裘當了褥子。
阿桃覺得暖和,昏昏沉沉的睡過去,當晚就發了高燒,呂毅傷得也不輕,內髒受損,大夫讓他休養幾天。
夜深了,桃公子的住處依然有燭光。
兩位只露眼楮的黑衣人,詳細講述他們所看到的和听到的,「……她不應,那邊的宗師就來抓人,結果她竟然有靈獸,還是只白祥靈獸」說到靈獸有些激動,另外一人見桃公子不甚在意,捅了捅他,他跳過去講後面的,「……後來,那公子走近了和她說話,聲音太小听不清,不過看她的神色,似乎有些意動,見主人你們過來就離開了。」
「那位背著阿桃的人呢?」
「也離開了,他和呂前鋒父女應該都認識,走的時候,阿桃姑娘還不讓他走,說什麼他討厭……」
討厭……
桃公子揮手讓兩人下去。
杜七郎緩緩搖著扇子,「阿桃認識的人有限,背人者定是那位李永年了,他倒也是個神秘的,市井的孩子,識字知禮不說,還有一身好功夫,說話做事也沉穩大氣,沒想到他消失大半年,竟然是在這里,記得當初,阿桃說是派他到南方買甘蔗地去了。」
桃公子捻了下板指,「看來多了一件要調查的事。」
杜七郎看了看他,「小多和他們生活過一段時間,說阿桃和他都是埋在沙里的金子,不是一般人,我真是好奇,是誰遺棄了這樣的金子,說來呂毅也是突然出現的,身世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