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臨,一輪殘月掛在樹梢,滿天星空在天際鋪成一條銀河,說不出的璀璨動人。
暮春的夜晚依然能感到絲絲的涼意,晚風吹動著面前的湖泊,泛起微微的漣漪。
丁琛坐在湖邊,望著湖里月亮倒影默然出神。
——你知道留在皇子身邊的規矩是什麼嗎?
——那就是誰都不準對皇子動情。
听到這番話的時候,心不可自抑顫抖了幾下,十幾日前的那些溫柔與保護依然回蕩在腦海之中。
月光之下,這個男子溫柔的眸似乎至今都還倒影在自己的眼底。
明明決定開始原諒這個人,可是為何那日的自己能把那番話說得如此決絕呢?
——因為我知道對他付出了心下場。不管是怎麼的喜歡,哪怕只是相信,等待的都只是背叛與絕望。
那時,丁琛才知道,那些曾經,那些傷害,都像是在心里扎了根的蔓藤,不是遺忘,只是還沒有纏緊心髒罷了。
一旦纏緊,痛不欲生。
——不管陸絕辰為你做多少事,都不會喜歡嗎?
波光粼粼的湖面倒影在那雙晶瑩的眸子里,剎那間,竟像初生的嬰兒一般迷茫。
那時笑著回答說,你覺得呢。
所有人只看見了她的眼底盛滿了不屑,卻沒有感受到胸腔深處傳來的顫抖與迷茫。
他沒有失望,只是用一種更篤定的回答說︰我覺得會。
普天之下,丁琛知道也許最懂她的人,是陸絕辰。可是這個人總把情緒和感情隱藏的如此之好。
有時候,根本不知道這個人何時是真,何時又是假。
所以,故不能成為安心的依靠。
丁琛無聲地嘆息了一聲,雙膝抵著胸,周圍安靜的只能听見風拂過枝葉的沙沙聲。
突然間,她又想起了曾用命護她周全的那個男人。
他玩世不恭,視女子如玩物。可是曾經卻認真的對她說。
——我想有個家,家里面住著你。
——我想要守護你,只要有我衛映寒在,就不會讓你死。
「衛映寒,你在哪里?」輕聲呢喃,像是對情人一般的呼喚。「如果你還活著,為什麼不出現呢?現在的丁琛,不會再成為你的累贅了,你出來好不好?」
想起曾經的那些歲月,所以她哭了。一滴淚從眼角輕輕留下。
如果不想念,那絕對不會把他衣服上的碎布,系在手腕。
如果不依賴,那絕對不會在每次堅持不住、試圖放棄時,想起這個人嘴角那抹壞壞的笑容。
如果不虧欠,那絕對不會夜夜祈禱這個人還活著,還會完整無缺站在自己的面前,用玩世不恭的口吻說︰丁琛,是不是很想我啊?
她用手捂住嘴,淚水漸漸模糊了視線,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低聲道︰「是啊,我很想你。」
只要能再見他,自己絕對不會再否認。
不管陸絕辰說得是真是假,只要能給我一個希望就好,你還活著。只要你還活著,那麼終有相見的一天。
「王罕?」一個試探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匆匆忙忙的擦去臉上的淚珠,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
「伍大哥,是你啊。」看清來人,喚道。
伍染不自覺地撓了撓後腦勺,掛上一抹青澀的笑容。「恩。」
他並肩坐在她的身旁,小心翼翼地問道︰「王罕,你怎麼了?剛才我好像听到你在說什麼……」
「想起一個人,自言自語罷了。」
聞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接著是長達數秒的沉默。
良久,他仿佛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搬過她的雙肩,深吸一口氣道︰「對不起,我不應該說你是皇子的男寵。」
丁琛表情有一瞬間不知所措,但轉瞬即逝,問︰「為什麼跟我道歉?難道現在覺得我不是了嗎?」。
「在皇子說我是他的男寵時,我才明白。」放開丁琛的雙肩,看著面前的湖面,目光高闊遼遠道︰「有些事,不能只靠听,不能只靠表面。應該是用平時的感覺。」
「王罕,對不起。明明說喜歡你這個兄弟,卻不相信你。」他抿著嘴,猶猶豫豫的模樣,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是最後還是只有三個字。
「對不起。」
‘明明說喜歡你這個兄弟,卻不相信你。’
這句話讓丁琛想到了三年的自己,總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時候,總是無條件憑感覺的相信一個人。
三年後覺得那時傻,可是如今卻有那麼理所當然。
面對陸絕辰,怨過,恨過,打過,氣過,哭過,可是如今,雖沒忘,卻不再像以前一般怨恨。
莞爾道︰「沒關系,伍大哥,這很正常的。」
「王罕,你真的很像一個人。」他看著她,但更像隔著她,看曾經歲月里的另一個人。「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不是北國的人。我只是南國的一介書生罷了。「
丁琛沒有說話,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臉上掛著一抹無奈的笑容搖頭道︰「可是在趕赴邊疆時,我們遇上了賊人。士兵里,只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連冒充我弟弟的少年,也不知了去向。那時我最崇拜的將軍也死了,另一個將軍身負重傷。」
「所有人說他們無能,可是我不覺得。如果衛將軍真的是廢物一個。那麼根本不會在身受那麼重的傷,還能出現在我的面前……」
「等等。」丁琛認真傾听的眼眸,越來越震驚,打斷道︰「身負重傷的衛映寒?你什麼時候見過他?」
「在我被二皇子的隨從帶回北國的時候,在一個傍晚遇見了他。那時我正在河邊抓魚,他就滿身是血出現在了我的身旁。叫我不要遇見他的事告訴任何人,之後就搖搖晃晃地走了……」說話後,伍染才連忙捂上嘴,意識到自己多嘴了。
「這件事,除了我,還有誰知道嗎?」。丁琛深吸一口氣道。
他連忙搖頭,隨後若有所思道︰「但是二皇子有可能知道了,他走沒多久,二皇子就出現了,看見了地上的血跡,似乎想到了什麼卻什麼都沒有問。」
手緊緊抓住衣袂,卻依然顫抖,因為興奮。稍稍緩過情緒後道︰「你怎麼會遇見二皇子?」
「因為我被嚇得半死的時候,他殺死了賊人,收留了我。後來才知道他是北國的皇子,想走已經來不及了,從此只能留在這里,望著家的方向,默然想念。」
「你沒有想過再回去嗎?」。
「還能回去嗎?」。他笑,卻被無限的哀傷浸染。「就算回去,都知道叛國賊。家,已經是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伍染,對不起。」愧疚叢生,想說鼓勵的話,可是除了道歉,再也不知道還能用什麼言語來彌補自己的愧疚。
「你跟我道什麼歉啊?」他連忙擺手道︰「話說,你認識衛將軍嗎?怎麼對他這麼關心。」
「只是……听你說的他很厲害,就很好奇啊。」訕笑道。
「可是另一個將軍也很好,雖然沒有衛將軍厲害,可是卻讓人覺得很溫暖。」伍染看著湖面,眼中浮現一抹溫柔,沉溺在了往事中。
聞聲,她的嘴角浮現一抹自嘲的笑容,以前就是努力的想去溫暖別人,結果害死了小雨。
以前努力的相信這個世間是美好的,所以對任何事物都不曾報過懷疑的態度。
結果呢?弘景死了,衛映寒身負重傷,爹死了,宛若下落不明,宋南生死未卜,被宋逸安的欺騙與踐踏。
從此,開始質疑,這樣的我,真的好嗎?
所以,才會在千諾試圖改變自己,詢問時,不說一句反對的話。
「你們在干什麼呢?」一個含著笑意的詢問,來此身後。
聞聲回頭,伍染急急忙忙地站起了身。「參見皇子。」
陸絕辰頷首,看著另一個站起身卻不曾問候的人,緩緩走去。
「你們說完了嗎?」。他看著丁琛,話卻是對伍染問得。
「說完了。」伍染急忙回道,不敢有絲毫怠慢。
「那你先回去吧,我有話要和王罕說。」
擔憂的看了丁琛的一眼,可是她始終低著頭,使人看不清表情,心里的擔憂讓伍染久久移不開腳步。
「還有話要說嗎?」。他目光平靜地問道。
「沒有,沒有……」連忙搖頭,卻依舊抬不開腳。這時,丁琛似乎感覺他的擔憂,仰面露出一個示意他安心的笑容。
伍染這才施禮,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良久,周圍都恢復到了之前的平靜。他俯視著她,而她的頭在伍染離開之後又低了下去。
「你在想念衛映寒嗎?」。
聞聲不語,始終低著頭。
「回答我。」他用修長的食指抬起她的下顎,強行她的目光與自己對視。「你在想念衛映寒,對不對?」
「這不關你的事。」拍開他的手,沒好氣道。
這時,冷清無波的眼底再次浮現一抹面對她時,獨有的戲謔。「這就對了嘛。這才是我的將軍嘛。」
她瞪著他說「你找我有事嗎?沒事,我要回去了。」
「將軍,真是薄情呢。」皺著眉頭道,可是隨後又邪肆一笑「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我去王城干什麼嗎?明天跟我回王城,你就知道了。皇上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