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徐飄零的陋室出來已是晌午,紅日移向了中天,散發著料峭早春薄弱的光與熱。桃瑩瑩因為修習了鬼修之術的吐納方法,肌膚感應不到自然寒暑,然而御劍騰空一起,風拂過身軀,鑽入衣裳,頓時覺得後背陰潮,手腳冰涼到了骨子里。
徐飄零沒有言明原因,也沒有威逼要挾,但是明明白白告訴她︰穆雲龍不亡,她亡;五靈宮長老勢力不削,修為最低微的她危險。
她何嘗不明白,晉升內門長老,便上了徐飄零的船,想悄然抽身離開,以自身修為和面臨的危機很難很難。
飛過穆雲龍住所,桃瑩瑩停留當空,探去一絲神識。出乎意料,神識掃過那兩棵高聳似飛鶴的蒼翠古松,無阻攔輕易進入主屋。
沿牆擺設的上百支燭台剎時點燃。穆雲龍形容憔悴,盤坐當中,昔日晝夜不熄的丹鼎都不見了去向。他周身氣息忽然一收緊,百團燭火同時爆出一個 啪,隨後屋內平靜流動的天地靈氣改變走向,卷起一股劇烈渦流。
桃瑩瑩的神識不備,被渦流卷得七葷八素,她正要收回這絲神識,一道清光閃電般鑽入眉心。
痛!
桃瑩瑩眉心劇烈刺痛,什麼都來不及多想,只覺眼前一黑,腳下飛劍失去托力,身子往下栽落。
這一失足,落差高達十丈,沒有法寶護身,硬生生把青石鋪就的路面撞得粉碎,她悶哼一聲,當場昏死過去。
過了會,幾道遁光從西北方向及近,幾人當中,以一名年約二十的年輕男子為首,他身穿紫服,眉目清朗,正是火靈宮蔡彥長老座下第五代弟子蘭方。
「……只要服食了師尊賞賜的培元丹,便能突破瓶頸,向火靈宮侍者更進一步。師弟們雖然修為還差一些,但機緣向來莫測,也許師弟們能領先成為侍者,早一步陪伴師尊左右呢。」
「蘭師兄謙虛了,方才師尊對師兄青眼有加,听話里意思,不用等到結丹就能晉升侍者身份。不瞞幾位師兄師弟,今早在山門,我又有了不好預感,恐怕新掌門繼任,宗門內會發生巨大變故。現在我們得到培元丹,正好閉關修行,若真的有變,可以借機閉關不出。」
「這怎麼行!師尊多年關懷教導,恩重如山,如果發生變故,我們應該第一時間趕回火靈宮為師尊分憂!」蘭方打斷師弟的話,義正嚴辭批評起來,剛說兩句,無意中低頭,發現穆師叔門外有一名藍衣女弟子躺在血泊里,那熟悉的容貌不會認錯,是他曾在天道城鑒仙樓里親手測試過靈根的陶晶。
蘭方倒吸一口涼氣,頓在空中。
「那不是今早晉升內門長老的陶長老嗎!怎麼……」
「是她!」蘭方道,急沖下去,落地便探桃瑩瑩的脈搏。手一觸及肌膚,立刻被冰涼的體溫驚嚇一跳。
「蘭師兄,我這有顆保心丸,但願還不晚。」同行的幾人也跟著落地。內門長老地位不凡,宗門弟子見者當救。
「此處是穆師叔住所,不如請穆師叔出關,看能否起死回生。」
「陶師……長老還活著!」蘭方驚嚇過後,發覺桃瑩瑩還有脈搏,再用神識探查內腑經絡,震驚發現,桃瑩瑩體內的靈氣異常陰寒。這種陰寒,難以言喻,不似來自人世間。
僅一剎那,蘭方冷透全身上下。他驚慌收回神識,大口喘息,乍暖還寒的空氣,呼吸了幾回,才令他找回平日的溫度。
沒能查出內腑有無受傷,蘭方為保險起見,把保心丸喂進桃瑩瑩嘴里,然後用飛劍托起桃瑩瑩,準備送往穆雲龍院里尋求救助。
「萬萬不能進去!」一個疲憊的女童聲音傳入蘭方神識。「快去找徐掌門,只有他不會傷害陶姐姐!」
「你是誰?為何不能找穆師叔?」蘭方驚疑四下張望,尋不見人,等了會兒女童沒有再說話。他想了想,問幾位師弟︰「誰知道掌門洞府在哪里?」
徐飄零時隔幾百年回歸宗門,只有老一輩的人了解底細,蘭方這些第五代弟子無從知曉。蘭方打听新任掌門洞府,舍近求遠不入穆雲龍院門,讓幾位師弟感到詫異,他心里其實也困惑,不過想到桃瑩瑩重傷倒在門外穆雲龍都無動靜,事有幾分蹊蹺,也許該听神秘女童說的。
蘭方傳音給蔡彥長老,詢問掌門洞府在哪里,回音瞬間而至,蔡長老追問打听的緣由。蘭方救桃瑩瑩心切,听到地點就起飛,全速飛往北邊破舊院落,直到見到了徐飄零,才空出心神回復。這一路程,也就半盞茶的功夫。
「愚蠢!為何不帶陶晶回火靈宮,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師尊嗎!」傳音玉符能夠完好傳達語氣音調,蘭方听了蔡長老的回音,頓時刷白了臉,面朝西向垂首認錯。
同時,一道火紅遁光從火靈宮激射,帶起強勁炙熱的烈風,風風火火劃亂天地靈氣,流星般落在蘭方面前,遁速快的竟只比傳音玉符慢了兩息。
「人在哪里?」蔡長老劈頭蓋臉質問,神識橫掃院落,但神識一出,立刻被籠罩的結界彈回。蔡長老的圓臉沉下去,忿然拂袖,周身靈氣一陣爆發,撕拉一聲,火紅寬袍生生被脹破,可即便如此,仍是連退兩步才抗住被結界彈回的力量。
「哼!你們從何時起,不把我這個師尊放在眼里了!」
蔡長老的火爆脾氣,天道宮記名弟子皆知,但爆怒成這樣,周身氣息躁動涌動,不顧及弟子安危,還是前所未有。
蘭方幾人撲通跪倒,忍受著靈氣烈火般沖擊,不敢抬頭,連連認錯。
「念你們知錯,饒你們一次,下次再犯,莫怪為師送你們去思過崖!」蔡長老拂袖而去。
「多謝師尊!弟子再也不敢了!」虛驚一場,除了蘭方和那個聲稱有不好預感的男弟子似乎听出了弦外之音,其余幾人都蒙在鼓里,實在不明白犯了什麼大錯——救助內門長老本是件功勞之舉,怎麼差點被發配思過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