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頭沒有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對面也沒有死丫頭,紗簾的那側好像已沒有人,然而,紗簾顯露出人的輪廓卻依稀存在撫琴之人與客人隔著兩層紗簾相望,房間里很靜,靜得能听到對方的鼻息,人不在操琴,客不再飲酒,房間里靜悄悄的相對而無言。
沉寂了很長時間,紗簾的那側傳來了一聲低低的嘆息,綠色的紗簾向兩面緩緩的打開。綠色的紗簾後面是一道粉紅色的紗簾,紗簾後面的人也變得清晰,琴案後面端坐著綠裝女孩,女孩頭罩面紗,你看不到女孩的俏麗,讓人充滿了遐思冥想。
女孩站立起來走向旁邊的琴案,腰身楊柳環佩叮咚,玉女碎步讓客人心旗搖動,有沖過去揭開面紗的。客人沒有動,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任思緒紛揚。
一陣悠揚的滑音《梅花三弄》在指尖彈響,是圓潤華麗的古琴吟。綠色寬大的羅衫衣袖好像激起微風蕩漾,修長的玉指在琴弦上跳動,像雨滴打在梨花上,花瓣在顫動。面紗遮住的高聳雲鬢隨著音樂揚抑頓挫,像花朵在風中搖擺。羅衫開領低處,時隱時露白皙玉質,曲美人更美。
客人听到忘情處,情不自禁揭去了身邊古琴上的遮塵,坐下撫琴而合。兩個人指法的抹、挑。勾、打珠聯璧合,就像經常演練的搭檔。脆,像弦上碎玉,猱,似碧玉粘花,拂,更像玉珠轉玉盤。行雲流水的樂曲讓茶香起舞,讓酒意綿綿。時間在這里靜止,射進窗內的陽光在這一刻燦爛。
客人手撥七弦口在吟唱;
「梅花自有賞雪人,雨打梨花春已深,平沙有意落秋雁,陽關未必有三疊。
柳絮隨風自在飛,魚在池中兩相追,輕紗遮住佳人俏,不敢問聲儂是誰。」
「弦凝指咽聲停處,別有深情一萬重紗」簾內女孩又是一聲輕輕地嘆息,軟間壁的兩扇門在緩緩地關閉,一陣朱環玉佩聲響,撫琴的女孩走了,留下了繞梁的琴聲。
客人也走了,留下了懷里的十枚賭錢。雖然未曾謀面,他一點都不後悔,為了那兩廂情悅的琴聲,他願意留下幾天來贏得所有賭錢。他知道撫琴的女孩不是荷蓮,荷蓮的名字是細皮女敕肉自己告訴他的。撫琴的女孩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個字,可是他已知道儂是誰。
他又像前幾天一樣,每天只在雨打梨花滯留一個上午。他已經是地下賭廳的客人,他要盡快的籌措夠銀子,離開這里。所有的賭錢都已換成了銀子,放在住宿的客棧,為了讓建廟的銀子有富余,他又來了最後的一天。
馬已備鞍,賭錢換成銀子放進了馬的褡褳,他突然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沖動,把馬韁繩交給一個招待。
站在竹林邊猶豫了一會,沿著碎石小路快步穿過竹林。柳枝的芽孢已經開始放葉,清澈的池水反射著陽光。對面酒樓的歡笑,茶樓的琴聲就像是凝固地畫面,那里給他的歡樂已經是他的曾經,他只是雨打梨花的匆匆過客。在九曲回腸的橋邊蹲子,雙手伸進水里,魚兒在指間溜走,春天的暖流卻無所顧忌撫模著他的手心手背。
他的反常很快的被通報,兩個人在默默地看著他。漂亮的女孩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他要走了」
旁邊站著的女孩沒有說話,眼神木訥地目送著那個人穿過竹林,躍馬揚鞭消失在視野里。
旁邊的漂亮女孩嘆氣說;「這個公子真的很好,也是姐見過的年輕人最好的一個。荷蓮,他不適合你,你沒有能力駕馭他,公子是一匹讓人喜歡又能讓人受傷的野馬,忘記他吧。」
漂亮女孩是在安慰荷蓮,可是她知道要想忘記一個人有多難,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忘記,她的心里也很受傷,那個年輕人沒有給她留下時間。早知如此何必去見那一面,他也恨那個男人,你為什麼要來。然而漂亮女孩不知道,一年之後他們又會見面,她受的傷實在很重。
瘋道人回到客棧,店家告訴有人找他,就住在他的隔壁。他興奮的沖上樓輕輕地敲門,客房門推開時他卻一愣,開門人他不認識。
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問道;「公子,你有什麼事」?
他疑惑的看著中年人說;「在下就住在隔壁,店家說有人……」
中年人滿臉是笑的說;「公子,就是杜鵑的朋友吧,快請屋里坐,」
進了屋他禮貌的問;「不知閣下與杜鵑是什麼關系,在下得知道該怎麼稱呼您」?
中年人笑著說;「我和杜鵑是兩姨兄妹,免貴姓王,杜鵑管我叫大哥。」
他也笑著說;「既然杜鵑叫你大哥,在下也叫您大哥。怎麼不見杜鵑人呢?」
中年人回道;「杜鵑四姐妹回去,杜鵑路上受了點風寒,我從關東杖子出來時病情還不見輕。我常年在姑蘇經商,出售關東山貨,人參虎骨鹿茸什麼的。杜鵑原打算與我同行,病情不見輕未能成行。對了,杜鵑還給你捎來一封信。」
大哥說完在隨行包袱里取出一封信交給他,信封上那熟悉的娟秀字體躍然紙上。
哥,你好吧。
物轉星移,掐指已過百日,度日如年讓人好淒苦。杭州的鉛華不是杜鵑想要的,錢塘的美麗也絆不住牽掛的思緒。每天听南屏山淨慈寺晚鐘唱響,日日看朝霞染紅棲霞山的頂峰,杜鵑好無奈。
杜鵑不是善男信女,卻也控制不住去寺廟燒香拜佛,心誠的就像枯燈下的老和尚。在忐忑中沒有哥的一點消息,這卻是哥給我的最好消息。杜鵑記住了哥說的每一個字「如果我不在了,他們會通知你,如果超過半個月沒有消息,你們或是先回家,或是就在那里等著我。」那些日子杜鵑好怕七兄弟傳來信息。
哥,杜鵑很快就會去找你,求你,不要留給妹四顧茫茫。我要陪你一起走天涯,哥要去打劫杜鵑給你放風,哥要去殺人杜鵑給你磨刀,哥要去放火杜鵑給你拾柴,杜鵑好怕孤單。
西湖邊的柳浪聞鶯真的很美,杜鵑敢跟哥打賭,那里就是柳毅與三娘生活的地方。
大哥在等,到此停筆。見字如見人,杜鵑留筆。
他看信看的很仔細,好像看的不是信,每一個字都好像是杜鵑美麗的臉龐。看到杜鵑要跟他打賭,臉上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
看到大哥臉上的不知所以然,他解釋說;「杜鵑認為西湖邊的柳浪聞鶯,就是唐朝李朝威筆下《柳毅》中的柳毅與三娘子生活過地方。
大哥疑惑的說;「柳毅的書和說書都是指岳陽洞庭湖一帶,誰都知道,杜鵑這不是張冠李戴麼?」
他對大哥笑著說;「僅僅是張冠李戴博一笑而已,杜鵑卻認真的要做一件事。」
大哥問;「杜鵑想要做什麼,不會是要重寫《柳毅》吧」?
「那倒不是,杜鵑的方法也很特別,她要正野史,在這建一座柳毅三娘子的宗祠。」
大哥听完樂的眼淚都流出來了,笑著說;「我這個傻妹妹也真傻得可愛,上哪里去找柳毅的宗譜。」
他也笑著說;「在下答應幫她建寺廟,這兩天正在找銀子呢」。
看到對方不像是看玩笑,認真的說;「杜鵑瘋了,公子也跟著瘋了?看來我這個當哥的也不能幸免了,還差多少銀子我出。」
看見大哥說的很認真,他急忙說;「銀子已經有著落了,還有富余。由我一個人陪著她瘋就夠了,大哥站得遠遠地看著我們兩個人瘋就行了。」
大哥笑著說;「杜鵑從小就愛做讓人目瞪口呆的事,老豬腰子還正,這事傳到姨娘耳朵里,又得氣個好歹。」
大哥走了,大哥只在錢塘留宿一夜,他不知道大哥會不會把杜鵑的異想天開傳回關東杖子,杜鵑的父母會不會為杜鵑的驚天壯舉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