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從派吞太太的雙眼開始。
在她離開醫院,回家休養的一個星期後,她的雙眼眼皮開始出現紅斑,像是用手大力搓揉產生的紅印,久久不退散。紅斑的顏色開始越來越深,漸漸眼楮看上去好像被人打到淤青了一樣,腫了一大塊。派吞太太也開始抱怨說,看東西越來越模糊,而且見光會一直流淚。一開始,派吞先生堅持要帶太太到醫院看病,但是一方面派吞太太怕暴露目標,不敢出門,另一方面,她似乎越來越害怕光源了。英國的夏天是一年里最美的季節,一直到晚上九點,天空都還是亮著的,氣溫也非常涼爽怡人。但是這對于派吞太太來說,卻是個致命的折磨。她懼光,尤其是晚上九點,太陽仍高高地掛在天空上,不願意下山,這讓派吞太太根本沒法出門。
漸漸的,她害怕光的程度越來越嚴重,從陽光到房子里的熾光燈,到書桌前的台燈。每一次她看到光的時候,都感覺到有蟲子在撕咬著自己的皮膚,而眼楮更是止不住地一直流淚,而流淚過後,眼楮又是干燥到眼球好像要跟眼眶分離一樣的痛。看著她被折磨成這個樣子,派吞先生心疼到不行,卻一點辦法都沒有。他嘗試買各種不同的藥回來,甚至到亞洲藥店找良方抓藥,卻一點用都沒有。
更讓人害怕的是,派吞太太的雙眼皮除了顏色加深之外,紅血絲也開始慢慢地出現,像是植物種在肥沃的土地上,每天都出現不同程度的伸展變化。她對此似乎沒有任何實質的感覺,皮膚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疼痛或是不舒服。但是內在的視力開始變得越來越差。眼楮除了見光的時候會感覺到眼酸和一直流淚外,她看東西也越來越模糊。除以之外,她開始天天做惡夢,夢中總是看到一大堆鬼嬰圍繞著一條巨蟒,面目猙獰地看著凝視著她。特別是那巨蟒,如同人一般露出輕蔑的神情,卻突然張大血盤大口向她撲過來。每次在夢中驚醒,派吞太太都發現自己全身濕透,四肢卻動彈不得,如同癱瘓病人一樣,要過好長一段時間,身體才會慢慢地恢復知覺。
漸漸地,她開始看不清近距離鏡子里的自己。派吞先生在觀察她的雙眼時,驚然地發現她的眼珠里出現一層白色的隔膜,跟白內障的癥狀非常相似。本想讓醫生出診到家里替她治療,卻發現太太身上的紅血絲越來越嚴重,甚為嚇人。他擔心這種疑難雜癥,一般醫生都會建議到大醫院治療,而派吞太太仍活在人間的消息有可能因此而被散播出去,到時夫妻倆都會引來匪徒們的注意。多方考慮,最後就診的事情還是不了了之。
派吞太太的身體越來越單薄,好像吃進去的營養完全沒被吸收,她反而變得越來越瘦,最後剩下皮包骨。不僅如此,她的精神也越來越差,總是一蹶不振,奄奄一息的樣子,就連平時正常的呼吸間隔也變得越來越長。派吞先生擔心她是不是生命就此終結的時候,卻偶然地發現,派吞太太只要不接觸到光源,和不處在溫度高的地方,她就會變得非常自在,而她的身體循環系統可以變得非緩慢,甚至停止,但是她仍是活著的,即使她不吃東西。這很像動物冬眠一樣,不吃不喝不動整整幾個月。所以派吞先生特意裝了一台空調在房間里,以保持室內的低溫。(這一點,在英國是不尋常的舉動,因為英國夏天的最高氣溫不超過27度,而夜間更是降到10度左右的涼爽低溫。)就是這樣,派吞太太就如同生長在夜間的吸血鬼一般,苟且偷生地生存下來。
看到她這個樣子,派吞先生除了心疼,就是憤怒。他痛恨那幫賊人把自己的太太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雖然派吞太太並沒有受到太大的疼痛折磨,但是她如同干尸一樣的活在人間,這比直接死掉更可怕。派吞先生一直上網尋找相似癥狀的案例,試圖找出解決的方法。在長時間的資料搜集中,他推測太太是受到了魔鬼或是惡靈的詛咒。
在西方的民間,會有一些人願意拿自己的靈魂或是祭品跟魔鬼或是惡靈作出交換,從而達到心願。儀式進行的方式非常的多,例如獻上動物的鮮血,處女的貞潔等。以他人的生命作為供品也是其中一種方式。一般都是跟高級的惡靈或是魔鬼時使用的,施行儀式時,要將供奉的人放在平台上,然後按羊皮卷宗里的指示,把魔法陣畫好,一般都是倒五角形或是六角星形,並在陣內畫好鏡形文字。鏡形文字是指跟平時看到的書寫文字相對方向,需要通過鏡子的倒映才現出正確的文字排列方式的文字。同時,還要準備一扇大鏡子。在西方,鏡子是被宗教視為邪惡之門,因為大部分的教會都認為,鏡子里面收藏著另一個世界,而這個世界,不屬于人類。在儀式進行的現場放一面大鏡子,是方便惡靈或是魔鬼從另一個世界過來,收取供品,結下契約。在呼喚惡靈或魔鬼的過程中,必須精神高度集中,把契約放在羊皮卷的前面,等待他們的接受。曾經有人親眼看到鏡子里出現波浪形波動,被倒影的事物像是突然變了形一樣,被拉扯開來,好像抽象的水彩畫一樣。接著平台上的被犧牲的人好像鬼上身一樣,身體突然抽搐,似乎靈魂被硬生生地扯了出來,然後死去。一切儀式完畢後,立約的人會在契約上看到莫名其妙出現的烙印,像是紙張被烘烤過一樣,這表示契約成立,而立約的人也要按照契約上的約定,定時供奉供品給惡靈或是魔鬼,又或者死後要將靈魂交付給他們,永遠當他們的奴隸。而被犧牲的人在被人收拾尸體的時候,都會被發現,身上出現一些紅印,像是尸斑一樣的印記。
派吞先生看看太太眼皮上的印記,再回想她講述經歷過的一切,他確信,太太正是惡靈或是魔鬼契約儀式的犧牲品,只是她命大,逃過一劫。雖然保住了生命,卻仍落得如此可怕的下場。找到問題的根源後,派吞先生開始尋找解決的方法。既然這是妖魔鬼怪方面的問題,那樣要找的自然也是旁門左道的方法來解決。由于他擔心太太的蹤跡外漏,所以只能在聖安德魯斯外圍的城市小鎮尋求幫助。
兩年以來,他走訪了好幾間教會,牧師們一听說惡靈契約,都搖頭表示沒有辦法。後來沒有辦法,只好找到亞洲的巫師,試了不同教派的驅魔儀式,道家的,佛教的,也不知是他們裝神弄鬼騙人,還是他們實在施法無道,反正派吞太太的狀況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直到後來口耳相傳,听說鄧迪市中國超市的劉師傅。當時也有一個難題,就是怎樣才可以讓派吞太太出門到劉師傅的辦公室作法事。因為兩年折騰下來,派吞先生被迷信騙子坑了大部分的錢,而他在T超市的工作也因為被人陷害被辭退,一方面要照顧派吞太太,一方面只能打臨時工幫補家計,一時也無法拿出大筆的錢請劉師傅出山作法。所以他想了個辦法,就是臨近傍晚的時候出門,同時幫太太的全身都圍得嚴嚴實實的,包括眼楮,不留一點縫隙透光進來。
當時劉師傅見到派吞太太的癥狀,直言斷定她是被人下了詛咒,惹到了邪靈在身上,所以肉身等于是獻給了惡魔。本來她的靈魂也應該被擠走,只是沒想到她當時月復中懷有小孩,母子連體,雙靈魂在同一個中,所以犧牲了小孩,她的靈魂才得以保住。派吞先生一听,大驚。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劉師傅關于小孩流產的事情,卻不料他自動把事情分析出來,所以認準劉師傅就是救命的最後希望。劉師傅作過好幾次法,雖然派吞太太的身體似乎開始出現好轉,例如紅血絲不再暴長,她的力氣開始恢復多少,至少回復了本來做為人類的感覺,卻仍無法將她的身體里的詛咒解除。他說,要解除詛咒,一定要回到下咒的地方,與惡靈再一次交涉,請對方收回詛咒,或者是,把惡靈鏟除掉,這樣才是治標治本的方法。
對于他們來說,這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別說派吞太太有沒可能再有勇氣和力氣回到那個可怕的地方,她從頭到尾都看不清在場的人的樣子,也不曉得儀式舉行的地方在哪里。這怎麼可能再有機會回到下咒的地方,尋求解月兌。
說到這,派吞太太再一次停下來喘氣,慢慢地把剛剛說話花掉的力氣給緩回來。身邊的派吞先生雖然被綁住手腳,卻仍試圖言語上安撫著她,幫助平穩她的呼吸。
大維吳听完整個事情的經過,不禁再度倒吸了一口涼氣,倒是路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派吞先生,問︰「你說你是被人陷害而失去工作的,這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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