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胡思亂想,就越睡不著覺。朦朧中容雪霏甚至還听到了外面上夜的,打五更天那一慢四快的聲音,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睡著了又被吵醒,還是自始至終根本就沒睡著。
好在她一直就這麼「病著」,而暈倒的事情則是進一步坐實了自己身體不好。而且老太爺也明確說了,她病好以前就老老實實呆在屋里,哪都不用去。
也就是說,就是老太太要她去陪表姐玩,她也有充足的理由拒絕。她一直呆在自己的屋里,短時間內總該是安全了吧?
正所謂有恃則無恐,加上輾轉折騰了太久,等容雪霏真正睡著了竟是比平時都更為香甜。以前經常是守夜的丫鬟一起身,容雪霏自己也會醒一次。而這天早上紫蘇拾掇那炭火盆子,一個不留神盆子掉在地上發出了挺大聲音,容雪霏都渾然不覺。
再說那容瑞君,她這次領了女兒回來就是想多住上幾天,說是老太爺和老太太年事已高,想要留在父母身邊多盡一份做女兒的孝道。
這話說得好听,也應了百善孝為先的理。大太太听了在老太太和容瑞君跟前只夸她這個小姑子孝順又懂事,轉身回了自己的瑞安堂,就和身邊的于媽媽說,準是那容瑞君又和淮安公世子拌了嘴。
整個上京的這些世襲爵位的人家,誰不知道那淮安公世子只是表面的老實,背地里見不得人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容瑞君嫁到那府里去,早幾年的時候經常是隔三差五地回娘家,哭了鬧了惹得老太爺和老太太心煩。
起初的時候那位世子爺還上門來和老太爺、老太太謝罪,又是作揖又是賠不是地請自個兒的夫人回去。容瑞君鬧的次數多了,人家便也厭了。總歸嫁了人的女兒不能一直在娘家呆著,容瑞君回來的天數多了,老太爺沒開口,老太太也會打發妥當的人把女兒送回去。
後來听說是老太太托人討了方子,容瑞君才有了身孕,誕下了一個女兒,隔年又生了個兒子,方算是坐穩了正室夫人的位置。身份地位穩了,容瑞君也著實是安分了幾年,除了逢年過節會回來看看,閑來無事的時候略過來坐坐,竟也沒惹出什麼別的亂子。
才說她讓人省心了,這不年不節,趕著大冬天就帶了女兒回來,兒子卻沒一起跟來,想來是又遇上了什麼事,要找老太太商議。
自家屋里的事情都是不瞞長輩瞞晚輩,容瑞君心里揣著什麼事謝玉梅是一點都不知情,不然也不會一門心思地惦記著容雪霏和她那只鐲子。
她們表姐妹兩個下棋的時候容雪霏手下留了幾分情面,言語中也略有幾分抬著謝玉梅的意思,當時確實是把謝玉梅唬過去了。老太太和容瑞君對那翠玉鐲子的來歷心有顧忌,覺得容雪霏昏倒的時間恰到好處,謝玉梅卻是全然不知。
她不僅不知道自家外祖母和母親的良苦用心,倒覺得容雪霏是在裝病搪塞她。晚上她越想越氣,細琢磨下去,竟把那下棋的事情也算了進來,覺得是容雪霏裝瘋賣傻存心讓她沒臉,還要裝病博取別人的同情。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飯,謝玉梅便回了老太太和容瑞君說要去探望容雪霏,然後穿了大衣服,帶了自家的丫鬟凝秀和凝嫣兩個,直奔榮翠軒而來。
容雪霏和謝玉梅的不和榮翠軒里人人皆知,之前容雪霏也囑咐過流雲她們見了謝玉梅要小心,要是她存心要刁難,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可紫蘇她們姐妹兩個來得比較晚,加上謝玉梅這次過來剛好趕上了容雪霏暈倒,流雲她們急都急不過來,哪有那個心思把之前的舊話特意賺打給紫蘇她們?
早上的事情本來就不少,容雪霏夜里曾經醒過,要有個人去水鏡軒那邊回稟老太爺一聲,免得他老人家惦記;那太醫給容雪霏開了方子,要去大太太那里取了對牌去庫房拿藥,還得自己屋里信得著的人親自熬藥……
等謝玉梅急匆匆地走到了榮翠軒門口,會由著她胡鬧的丫鬟一個都不在,紫蘇和紫菀還記著昨天的事情,臉色帶著笑容和恭敬,心里根本就把這位表小姐當成了欺負自家小姐的壞人。
壞人這麼早就過來探望,能安什麼好心?
因顧著謝玉梅還是表小姐,在院里子迎面給謝玉梅請了安,听凝秀說明了她們的來意,紫蘇就和聲回道,「……我們三小姐昨兒半夜醒了,又是難受又是吃藥的,一夜都沒睡,現在還在屋里歇著呢。屋里又藥味,三小姐身子也虛弱,經不起折騰,表小姐的心意三小姐必是心領了,您還是請回吧。」
紫蘇這番說辭有理有據,也十分妥帖,正常情況下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但是紫蘇算錯了一點,那謝玉梅本就不是什麼太正常的人,她連容雪霏這個對她沒什麼威脅的老實人都要欺負,又豈能容得下一個小丫鬟駁了她的面子?
更何況這也不是在老太太的面前,榮翠軒平時沒什麼人過來,她也不怕在這丟了自己大家小姐的臉面。她正懷疑這容雪霏是裝病,紫蘇攔在這里不讓她進去,更讓她堅定了自己那「合情合理」的猜測。
什麼主子帶什麼奴才,這話在哪里都是一樣的適用。謝玉梅臉色一變,她身後的凝嫣就閃身走到了謝玉梅的右前方,厲聲斥責說,「你是個什麼身份,也敢這麼和我們小姐說話?漫說是你,就是你們這里的流雲和淺雨,以前也不敢這麼頂撞主子呢!」
凝嫣起了頭,凝秀自然要出來幫腔,「這大冷的天我們小姐要是冷了病了,你們擔待得起嗎?還不趕緊讓開!」
凝嫣和凝秀都比謝玉梅高,估麼著應該和流雲的年紀相仿。紫蘇她們兩個雖比容雪霏長得高,又比容雪霏結實,可在凝嫣她們跟前實在是矮了一截。
本想著兩個三等的小丫鬟,唬一唬自然就怕了。哪知道紫蘇和紫菀年紀雖小,在府里當差的日子也不常,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卻是說什麼也不肯讓份。凝秀見她們兩個依舊擋在那里不肯動,邊和凝嫣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左一右把她們兩個推來,硬闖出了一條路讓謝玉梅可以繼續往前走。
探病探到這個份上,就是再愚鈍的也知道謝玉梅打的是什麼主意了。仗著腳步比謝玉梅她們快上幾分,紫蘇和紫菀快速地閃到容雪霏的屋門口,只把那門簾子和門都擋了個嚴嚴實實。
謝玉梅本來就壓著一肚子火,只等著進了屋撒在容雪霏身上,看了紫蘇和紫菀的舉動,火氣再也壓制不住,什麼矜持什麼聲譽銅銅都不要了,張口便呵斥道,「混賬東西,你們小姐都不敢惹我,凝嫣、凝秀,給我掌嘴!」
謝玉梅急起來聲音本來就大,加上一早上院里人少顯得空曠,回聲和她本來的聲音混在一起,狠狠地撞在了紫蘇和紫菀的心上。謝玉梅是表小姐,她說的話不僅僅是威脅,要是她們再不讓,這就是是實實在在的命令。
可是小姐還躺在床上,自己害怕就放謝玉梅進去,不是害了小姐嗎?
紫蘇和紫菀依舊是低著頭,衣袖里被凍得有點發紅的兩雙小手攥得緊緊的,既不討饒,也不肯讓開,似乎是鐵了心要挨巴掌了。
凝秀和凝嫣都是豐壯的丫鬟,得了命令就馬上抬起手來,然後就僵在了那里。
「紫蘇,紫菀,你們在門口嗎?外面怎麼那麼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