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嗦,要走快走」南宮君不由抓狂道。
小風賊兮兮的眼楮眨了幾下,表示自己會安靜下來,南宮君這才放開了他,領先走了出去。
「對了……謝謝你給我打的熱水……我用的很舒服」忽而小風朝著南宮君的背影喊道,經過分析,他現在已經能大概推算出早上的那些水桶都是誰幫他提進來的,除了那個面冷心熱的南宮君還能有誰?
偉岸的身形頓了頓,南宮君沒有回頭,淡淡的聲音傳來,「不用謝。」
幾番周折之後,平兒路兒兩人終于將小風等帶到了前殿。還沒站穩,小風就感覺身前一陣罡風刮過,一道殘影倏忽而至,驚得小風連連後退,直到身後的南宮君一把扶住了他,才堪堪穩住身形。
眼前的人一身明黃道袍,周身印有八卦四象圖,暗金色的道觀之下,烏黑的長發隨風舞動,狹長的小眼散發著精明的氣息,遠遠看去竟十分迷離,雙眼微眯,咄咄逼人。原本一副諸葛孔明的面容卻被鼻下那兩撇八字胡給硬生生破了法相。端得有幾分滑稽的神情顯露出來。
龐春食指劃過那烏亮的胡須,眯著眼楮打量著小風,嚇得小風大氣都不敢喘。只一會兒,龐春便恢復了那道貌岸然的神色,揮了揮衣袖,屏退了兩個道童。待道童退至殿前兩側,龐春這才一把抓住小風的肩膀,激動的上下打量著,劇烈抖動的身體和撲朔閃動的眼楮都無疑不顯示著他無以言表的情緒。
「小風……小風?真的是你?」龐春顫抖著聲音說道,這一別就是十年之久……自小師弟下山之後,門中弟子也都漸漸的收不住心,皆二連三的下山而去,原本人就不多,當時更是令飄雲觀元氣大傷,人力資源迅速流失。苦大師和剩下的幾個師兄弟苦苦支撐,重新招攬門生,漸漸的,用了幾年的時間才令道觀重新獲得生氣,再有幾年將養生息,如今才到了現在這般田地,比之十年前最繁華的時候也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苦大師也因為過于操勞,而隕落于幾年前,臨走時將整個道觀都托付給了他龐春,不過他老人家彌留之際嘴邊掛著的卻是道觀里最先離去的兩位師弟……
「當然是我,大師兄,多年未見還是這般風姿卓越,不染塵俗」小風心中的恐懼感漸漸消退,剩下的只有那熟悉的親切感,眼前的畢竟是自己的大師兄,怎麼會威脅到自己呢
「這麼多年了……你總算是回來了,你還不知道吧師傅他老人家……」說著,龐春便哽咽起來,話都無法繼續說下去了。
小風忽然有些無措,身前這個能和自己父親歲數比肩的師兄,一米七八的個頭,竟然都快要哭出來,這讓小風真的無所適從,唯一能做的只有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安慰他了,「我已經知道咱們師傅他,仙逝了,師兄你也別難過了,逝者已矣,他老人家也希望看到我們後輩傳承他的意志,將他的精氣神發揚光大……」
龐春忽然挺起了腰身,嘴角咧開了一個難看的笑容,勉強對小風說︰「謝謝你,小師弟,其實大道理我們都懂,只是真正遇到了自己的身上,卻難以善了了。」沒等小風從錯愕的神色中緩過來,龐春又道︰「好了,不說這讓人難受的話題了,倒是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見到這麼長時間大師兄才問到了正題上,小風從南宮君手上接過骨灰壇,摩挲了好一陣子,才依依不舍的遞給了龐春。
後者則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骨灰壇入手便有一種熟悉的氣息盤繞而上,龐春忙問︰「小風,這是……」
江小風理了理散亂的雲鬢,毫無情緒波動般,機械的開口︰「金昊天。」
如遭雷擊,龐春險些石化當場,金昊天……不正是他那個令師傅魂牽夢縈的師弟嘛怎麼,再次听聞這個名字,竟然是在其死訊中……
仿佛已經飽經風霜,痛苦與悲愴的洗禮已經讓龐春麻木了,此時也只是苦笑幾聲,暗嘆蒼天無眼,臉色又白了幾分,半晌之後,龐春才小心翼翼的看向他的小師弟,只見小風哭喪著一張臉,強行扯出一絲微笑,也同樣是面無顏色。
知道大師兄畢竟和他們幾個小輩不怎麼親近,此時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也實屬正常,可他自己也強行壓下漫天的憂傷,哀思如飛絮般,剪不斷理還亂。遠在天堂的金昊天想來也是希望自己在下面過的好好的,開開心心的,無憂無慮的,不流淚,不胡鬧。他知道,金昊天一向是最疼他了,肯定舍不得他傷心。那麼,今天就讓他最後一次為這一絲亡靈而流淚吧
「師兄不必介懷,我此次前來只是為了帶著昊天拜祭拜祭師傅而已,順便讓他入土為安……」小風說到此處,輕輕的一轉眼,眼波過而無痕,對著大師兄恭敬的作了揖。「煩請師兄為師弟指明師傅安眠之處,好讓小風一盡孝道」
龐春對這些年發生的事情是渾然不知,當然,現在觀里瑣事一堆,他也沒有什麼興致去詢問小風,他們修道一門,秉承老子的思想精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人世間什麼事情都會發生,因果循環,命中注定,龐春深諳此道,當下也靜下了心來。
「平兒路兒還不快過來」龐春猛地一聲吼,不遠處的道童忽的一震,這才意識到師傅正在召喚自己,忙顛顛的跑了過來,圍在龐春周身。
龐春指著一旁靜立的小風,說︰「愣著干嘛這是你師叔,平常是怎麼教導你們的見了長輩要行大禮」兩個孩子先是紛紛愣了一剎那,繼而不情不願的走上前,行了三跪九叩之禮,嘴里高呼︰「師叔好」
小風緊繃的臉這才稍微放松了下來,盯著這兩個小鬼,心里暗笑,你們也有今天啊得意的揚起下顎,小風故作深沉道︰「起來吧。」
兩小這邊才剛起身,龐春就嚴肅了神色,說︰「去陪師叔到師尊的陵墓去,記得,帶上冥幣元寶,到了要好生磕幾個響頭」說罷轉向小風二人,語氣平和地說︰「實在是對不住,道觀如今人手不如當日,很多事情都需要我去親力親為,所以,師兄真的是月兌不開手,雖然很想去拜祭一下師傅……」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大師兄此時也是一觀之主了,今時不同往日,有些事情也就身不由己了。小風能夠理解,況且這次貿貿然前來也著實不太禮貌,所以也沒再敢過分要求什麼,于是謝過之後,便由兩個師佷領著,朝後山走去。
雖然時間也已至…,可天際依然掛著半輪紅日,慘烈的映在半空,將原本湛藍的無垠晴空染成了落日紅,片片雲彩層層剝落,各成一派,散發著溫暖的氣息,變幻著形象,緩緩的飄移著,雲彩將斗大渾圓的橙紅太陽遮住了一角,天色也相應的暗了下來。
陰影籠罩住小風細膩尖削的臉龐,顯得神秘且看不出喜怒哀樂,嚇得平兒都停下了腳步,路兒立刻上前,搖晃著平兒,說︰「怎麼站著不動了,看看你,手里提著的籃子都斜了,若是元寶掉出來,小心師傅唯你是問」
平兒嚇得哇的一聲叫了出來,怯怯的看著小風,略帶哭腔的對路兒說︰「師叔……師叔好可怕……」
小風腦後一條黑線降臨,怎麼他就可怕了?別人經常夸他好看,妖冶,怎得他突然成了與鬼怪同等級的人物了……于是很無辜的將目光投降了南宮君。
感受到那道淒楚可憐的目光,南宮君也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即立馬又點了點頭,雖然南宮君沒有多做解釋,可小風明白,搖頭表示他自己也無能為力,點頭則表示小風真的不嚇人……這在腦子里一來一回,小風的頭真的垂的更低了。
而剛剛被嚇得走不動路的平兒,此時已經跟得了瞬間失憶癥一般,和路兒在前方又開始蹦蹦跳跳,不亦樂乎。
真真是孩子氣,小風不禁搖搖頭,反觀自己,就是當時和他們一般大的時候,也總是終日活在提心吊膽的日子里,沒有一天這般隨性過。正想著,眺望遠處綠茵的盡頭,那個孤零零的山頭,一座半畝見方的陵墓出現在了小風的眼簾里。
小風忙叫住平兒,問道︰「平兒,前面的,可是你師尊的寢陵?」說著順帶指了指前方那孤寂的墓碑。
平兒還未答話,路兒連忙搶在他前面,討好般的湊近小風,說︰「回師叔的話,那里正是師尊長眠之地」見路兒搶了功勞,平兒嘟著嘴,斜眼瞪著前者,仿佛賭氣一般的把手中的竹籃塞到了路兒的懷里,獨自一人先一步朝前快步走去。
原來如此,難怪再多的蛇蟲鼠蟻也不能接近陵墓分毫,連暗紅的晚霞也像是遇到了天然的一層屏障一般,生生被阻礙在了陵墓外圍,這樣以來,顯得寢陵莊嚴而肅穆。待得小風幾人走近之後,周圍的風聲也漸漸變小,飛鳥的鳴叫也略顯無力,終失去了聲響。
小風想,這大概就是師傅生前造的大公德,以至于讓上天這般庇護他的靈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