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家門口忽然沖來一匹高頭大馬,待看清來人,凌青璇詫異的喚了一聲︰「相公?」雖是驚訝的叫出口,聲音里卻有掩飾不住的激動與溫柔。
馬上的男子身穿青色錦紋袍衫,頭帶中冠,劍眉朗目,英氣逼人。此人就是凌青璇的夫婿金敬升。他興沖沖的跳將下來,邊走過來邊玩味的看著凌青璇。
凌青璇微紅了臉,迎上去問道︰「相公你怎麼來了?」原本他送她下了船就說回去的。金敬升頑皮的笑,「我一直跟著你們,原本打算到欣城就露面跟你們會合的,不想走差了把你們跟丟了。」說著甩著手里的馬鞭像個大孩子般。
方氏這時才從驚愕中回神,忙上前笑道︰「大姑爺回來了是喜事,婆母和姨娘若是知道了定會高興的合不攏嘴的。大姑爺快請進屋。」金敬升對著方氏正了正臉色,恭敬的叫了聲嫂嫂。
這時凌青琦姐妹才想起給他見禮,金敬升看到她們到是愣了一下,之後臉上有些窘色謙然的說︰「我沒想到二位妹妹會出門迎接,沖撞妹妹們了。」說著也不待她二人回話,轉而紅著臉看著凌青璇問︰「兩位妹妹長大了,我卻分不清哪位是二妹妹哪位是三妹妹了。」
凌青璇卻笑道︰「快進屋再說吧,母親和姨娘等候多時了。」說著輕輕拉了一下丈夫的衣袖,金敬升這才似忽然想起般,由方氏引領同凌青璇並肩入府。
周夫人同老姨太太終是坐不住,早早迎了出來,待看到大姑爺金敬升均是吃了一驚。之後听說姑爺在和凌青璇玩鬧,二人更加歡喜,原本與凌青璇久別重逢的感傷也淡了許多。
金敬升未見凌青瑞,自是詢問他去處,方氏和周夫人向他解釋了各中情由,卻並未言明凌青琦也參與其中。金敬升連連點頭,「我們來時就遇見了許多災民,也不知朝廷這次會撥多少銀兩賑災。」凌青璇見他說起政事,便接過話頭叉開道︰「之前的打算是明日午時到的,可是路上太亂,我們便加緊行程,提前趕了回來。兄長原也不知我們今日會到的。」
周夫人頜首,「我上午已經派人告訴他你們回來的消息了,他回話說知府大人親自督導購糧一事,酒莊那邊的事他實在抽不出身,怠慢了你們,等今晚或者明日得了空就回來賠罪。」凌青璇听罷便笑︰「兄長說笑呢,莫說他原不知我家相公會來,即便是知道了,我們是小的,也斷沒有向我們‘賠罪’的道理。何況他確實有事?」金敬升听了點頭附和,接著道︰「要不我去酒莊看看吧。」
周夫人聞言便是要攔,凌青璇知他坐不住,家里又是一堆女眷,遂對周夫人道︰「母親您隨他去吧,騰出地方好讓我們母女說說話。」說著看向金敬升促狹的笑。金敬升一臉委屈,向周夫人訴苦︰「母親您看青璇她總是欺負我,您老得為我做主。」眾人听了都笑起來,老姨太太更是笑出了淚花。
金敬升帶著幾個兵士由裴勇引路去酒莊,周夫人輕拍著凌青璇的手感嘆︰「孩子,你是有福的。」老姨太太在一旁連連點頭。凌青璇不置可否,只彎著唇角淡笑。
此時凌青璇帶來的丫環婆子已被方氏帶去客房安置行李,兩個陪房大丫環蓮香和菊芳由丁香和薔薇陪隨著去西套間坐著吃茶。
凌青璇起身向擺在地上的大箱子去,笑道︰「妹妹快來看看我給你們帶什麼了。」說著將箱子打開來拿出許多玩藝。每人都有禮物,其中還有凌青璇婆家送的面料和參藥,眾人笑著看她分發。
老姨太太終是忍不住,問她︰「昭哥兒怎麼沒跟著你一起回來?」凌青璇的兒子昭哥兒時年五歲,還是在他過周歲的時候眾人見過。凌青璇發散禮物的手就頓了一下,才回︰「他年紀太小,路途又遠,公婆不忍讓他奔波,便沒讓他來。」
周夫人見老姨太太頗為掛記的樣子,便勸︰「等他再大一大就好了。」老姨太太自是點頭。眾人又說了一些別後家常,楊媽就來報說裴勇回來了,大姑爺在二爺那兒吃飯,周夫人便命擺飯。
吃過飯歇了晌,凌青琦和凌青瑤一同去往周夫人處,不想進門竟見到只有周夫人、老姨太太和凌青璇三人在屋中,三人都眼楮紅紅,剛剛哭過的樣子。
凌青瑤只當是她們別後重逢喜極而泣,便開口勸了幾句。凌青琦細看她們眼中都有股悲戚之色,心下駭然,卻不好表露出來,只隨著凌青瑤勸說。
安慰之辭,無論如何生動貼心,于受者而言,只不過是隔靴搔癢。更何況她們此刻的安慰根本似是而非。
凌青璇總算勉強打起精神,喚了兩個丫環過來重整妝容,三人俱收拾停當,金敬升恰巧回來了。他一進門便抱怨,想留在酒莊幫忙,凌青瑞卻定是不依,最後將他趕了回來。
凌青琦一直惦記著賣糧的事,趁此便問他,「大姐夫可知道酒莊現今的情況?」金敬升未想到她一個女子竟然會問起這個,難掩吃驚之色,卻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李知府臨時調配了一些銀兩,至我回來的時候酒莊庫房里的米糧已經送去府衙六成,收回五成的本金,余下的李知府簽了借據,待朝廷賑災銀兩到帳,他立刻就還。」
凌青琦听罷便在心里盤算,凌青瑞這次買米糧共花銷七萬兩,回收五成便是三萬五千兩,假若余下的三萬五千兩不幸打了水漂,以周夫人的財力還是承擔的起的。再者這次酒莊的生意如果起死回生的話,還是會賺一些,實在不成,就再想想其他辦法,定不能讓這些銀子白白折進去。
凌青璇見凌青琦听罷金敬升的話轉著眼珠不言語,把丈夫摞在那里發呆,忙叫凌青琦問︰「二妹妹怎麼對這事有興趣?」凌青琦不便細說,只笑著去坐到她身邊,「我听見說知府大人收購咱們的米糧,擔心他一時籌措不出這麼些銀兩,以賑災的名義昧下來……」
金敬升這時就笑著對她道︰「這個二妹妹放心,李大人為官清廉,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縱使他膽敢做出什麼,我帶人砸了他的府衙!」凌青璇卻嗔了一聲,「快別說了,看嚇著兩個妹妹。」周夫人便在一旁笑︰「青琦莫要擔心這些,李知府與你兄長是相熟的,再不會的。」
凌青琦聞言終于放下心來。暗道怪不得周夫人之前答應的那樣爽快,想之前凌家也是官家,對某些官吏的為人應該也知道一二的。只是自己此次之事決定的太魯莽,一是想讓酒莊揚名,二是擔心有像廣合省那樣的奸商,倉促之間考慮的不夠周全。也幸好欣城知府不是一個貪官,否則必是後悔莫及的。
當晚凌青瑞在晚飯前趕了回來,席間向凌青璇夫婦敬酒致歉,凌青璇夫婦自是客套了一番。
吃過飯凌青瑞也不避諱,當著眾人的面向凌青琦交代賣糧一事。「李大人的本意是將糧食還存放在咱們酒莊,免得耗費人力搬運。我擔心樹大招風,徒惹麻煩,與李大人直言,他也是理解的。立即調動官兵雇佣民工搬往府衙糧庫,至今日停下之時,已搬了七成了。」
凌青琦便問︰「知府大人可有說明日還搬嗎?」。凌青瑞搖頭︰「今晚歇工的時候,只有徐同知在,他說之前李大人在別處購進了一批,府衙庫中原也有一些,再加上咱們這些,大約是夠了。」之後問凌清琦,「我看剩下這些,如果有商販要買,不若咱們就賣與他們吧?」
凌青琦想了想才問︰「兄長,以往像這樣有災民逃難而來,有沒有商家施粥的例子?」凌青瑞回憶道︰「我以前任清州知府之時,倒是見過有位大善人行此事,並沒見過有商家這樣做的。」他說著似乎意識到什麼,看著凌青琦的眼楮就有些厲色。
凌青琦見他這個樣子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是不是有什麼話暴露了自己不是原本的凌青琦?心中謊謊表面卻擺出一副泰然自若,看著凌青瑞腦子快速的轉著,想若是果真被他看穿了,自己要如何自圓其說將眼前一屋子的人瞞混過去。
凌青瑞開口,語氣冷了幾分,「二妹妹難道也要施粥?」凌青琦听他問的是這個,不禁暗暗松了口氣,卻不明了他為何因這個而變臉,便問︰「兄長覺得有何不妥麼?」難道他是舍不得銀子?
凌青瑞的眉頭皺成一個大疙瘩,強自保持平和的語氣道︰「咱們是犯官之家,現如今又是末流的商人,這樣鼓腦爭頭的勢必會惹來事端。」
凌青琦了解了他的擔憂,反而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兄長之慮也不無道理,只是咱們家購糧賣糧,雖是分利未沾,但于外人眼里定不會這樣看咱們。好或不好的名聲早已傳揚出去了,若再不行善舉,恐怕民心難平。況且余下的糧酒莊一時之間也消化不掉,賣與別人咱們又不放心,不若咱們以酒莊的名義直接施于災民,這樣即斷了某些不軌之人的念頭,又將酒莊的名頭傳揚了出去。」
這大概就是二人的思想差異,古代商人的想法是揚名立萬傳佳話,而在二十一世紀,無論是商家還是個人,想出名無所不用其極,只要能出名果奔都可以,因此諸多的「門」類事件才會層出不窮。
凌青瑞听後面色稍霽,低頭想著什麼。凌青璇在一旁听了個大概,此時插口道︰「兄長,我覺得二妹妹的辦法好,倘若父親在世,無論為官與否,他老人家也是會這樣做的。」金敬升也點頭,「我也覺得這樣好,以現在災民的情況來看,僅憑官府之力怕是難以維持,咱們能幫朝廷分擔一些便分擔一些吧。」
听了他的話凌青瑞再不遲疑,下定決心般的說︰「那好,咱們也放糧施粥!」
********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