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無忌听凌青瑞說宜城知府王大人去酒莊購糧一事,便問︰「兄長可知宜城賑災的情況?」凌青瑞一愣,轉而道︰「原先去往宜城的災民現如今都往欣城投奔,想必那里定是沒有這里好了。」
項無忌聞言點頭,繼而起身對周夫人,「干娘,孩兒想出去走走。」周夫人忙留,「天也快黑了,你吃過飯明日再去吧。」
項無忌還未開口,凌青瑞在一旁說︰「母親,讓無忌去吧,反正他要在這里住一段時日,以後有時間的。」周夫人听罷便點頭,對項無忌道︰「那你早去早回。」
項無忌對著周夫人躬身一禮,「孩兒今日直接去酒莊,改日再來叨擾干娘。」周夫人只得點頭,命凌青瑞和金敬升相送。
金敬升雖然不情願,但也無可如何,只得將之送到了二門便回轉來。
凌青瑞回來之後便對周夫人道︰「母親,無忌此次來想必不是那麼簡單。」周夫人聞言微訝,隨即問︰「怎麼說?」
「他身為御史怎麼會無公務在身?況且兒子見他對賑災一事格外用心,必是有事的。」周夫人听了便沉思著點點頭,「那他再做什麼便隨他去好了。」
說著轉身去內間,凌青瑞和金敬升隨著她進來,凌青瑞開口便問凌青琦︰「那個盲童還好?」
凌青琦忙命小宛將留在西廂的冰菱帶來,凌青瑞見冰菱穿戴得齊整,舉止也並不粗魯野蠻,倒有點小家碧玉的樣子,就有幾分安心,但見她失神的雙眼,又有些愁意,蹙眉問︰「可給她瞧大夫了?」
金敬升初見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被帶進來,好奇的湊上去看,待看到她雙眼不視,便又失望的縮了回去。
凌青琦點頭︰「找于大夫來看過,他說他對治眼疾不精,叫另請高明。」說著轉而問凌青瑞︰「兄長可認得此類的高人?」
凌青瑞搖頭,對小宛揮揮手,待小宛和寶綠將冰菱帶出去,他才開口問︰「可從她口中問出他哥哥的身分?」凌青琦便將冰菱跟自己說的幾個孩子都是黑衣男子收養的話講給凌青瑞听,凌青瑞听罷眉頭的溝壑更深。
「這個孩子到是被他教的頗為知禮,可是他所為實在另人擔心。」凌青琦听他說起這個,惟恐他將她和凌青璇瞞著周夫人的話抖落出來,忙叉開話題︰「方才小妹听兄長說知府大人帶走了一批災民?」見凌青瑞點頭,她隨即道︰「若是再有災民離開,兄長可要給他們斟一杯送行酒,也讓他們嘗嘗咱們家瓊漿的滋味。」
凌青瑞听罷挑眉,見凌青琦雙眼含笑,淡淡的道︰「他們總有富足的一天,清苦中的美味,必是銘記于心的;不然他們四處漂流的,也是一個口碑不是?」
凌青瑞點頭,心道這丫頭主意可真多,這時方氏從前院過來,也就將話題叉開了。
當晚凌青瑞依舊去酒莊住宿。
第二日金敬升便不願再去酒莊,周夫人等人知道他是因為項無忌的原故,因此便隨他去。可是他在家終是待不住,與凌青璇纏鬧了一番,便又帶著幾個常服的兵勇出去逛了。
凌青璇得了空來到西廂,三姐妹一起在凌青瑤的屋中說話。凌青瑤提起許家姐妹,「畢竟是世交,母親怎麼能因為這點小事而斷了來往?倘若日後我們出去再與她們踫面,要怎樣與之相處?」
凌青琦淡淡的勸︰「母親大約也是一時氣急,待她消了氣便好了。」
凌青璇饒有意味的看著凌青琦,問她,「二妹妹可還記得葒草姐姐?」凌青琦不明所以,也不便回說不知道,只反問道︰「姐姐怎麼提起她來了?」
凌青璇看了看在一旁侍候的蓮香,蓮香立即躬身退了出去,小宛和霜晴二人也有樣學樣的退了出去。凌青璇這才開口︰「你們那個時候年紀小想必已經不記得了,葒草姐姐原先也是母親身邊的大丫環,為人聰明伶俐,頗得母親喜愛。按母親的想法,是要將她撥到咱們大哥哥屋里侍候的,可是也不知是誰在母親面前搬弄是非,說她芳心暗許,早和大哥哥有私情,母親因此惱了,覺得她不守婦道,不夠資格做大哥哥屋里的人,叫了人伢子來賣出去了。」
凌青璇說得一臉黯然,凌青琦和凌青瑤听著一臉驚詫。身邊最得力的丫頭,只因听見了不好听的傳言,也不調查清楚,便毫不猶豫的賣了?
凌青瑤自小生在這樣動輒賣奴賣婢的環境,听見自己母親這樣,還有些震驚,何況是凌青琦這樣的穿越人士?她有些不相信的問︰「賣?賣到哪里了?」說出的話竟有了顫音。
凌青璇淡淡搖頭,「不知道,」轉而嘆了口氣說︰「人伢子還能有什麼好去處不成?」
凌青琦頓時覺得身心無力,周夫人如此謹守封建禮教,假如她不小心做出什麼出格的有違婦禮婦德的事,會受到怎樣的待遇?如此看來她剛穿越時周夫人對她的冷漠疏遠並不完全是因為前身胡鬧,其中也有周夫人怨怪自己女兒不守婦道的原因。
凌青瑤驚愕之後有些頹然的開口︰「這樣說來,咱們與許家姐妹這便徹底沒了瓜葛?」她說這話的時候雙目失神,猶如夢中囈語。
她一個深閨女子,通共認識那麼幾個交好的姐妹,忽然家逢劇變,總算是有人不嫌貧愛富,繼續與她來往,如今卻要生生的將這段友誼拆散了。思及此凌青瑤便鼻子發酸,干脆哭了出來。
凌青琦被她的抽泣聲驚醒,看著她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她竟不知道要怎樣去勸說,怎樣去安慰。
凌青璇亦是站在她身邊無可如何,之後有些發急的埋怨自己,「早知道你們知道了會這樣難過我便不跟你們說這些了。」
凌青瑤兀自低聲嗚咽著,已是說不出話來,凌青琦便安慰凌青璇,「姐姐也是教我們做人之禮,以免我們失了婦道,我們年紀小,這些話原是該告訴我們的。」
她和凌青瑤是周夫人親生的,凌青璇在她們面前說這些話,說好了是舉例子讓她們倆引以為誡;說不好了便是搬弄口舌,要生是非的。以凌青璇和老姨太太現在的生活狀態,凌青璇沒必要破壞周夫人與親生女兒之間的感情——況且這種感情也不是僅憑這樣一個故事就可以破壞的——凌青璇大概只是看凌青瑤對許家姐妹頗為上心,所以才說出這件事,警告凌青瑤日後再不能與許家姐妹來往了。
凌青璇听凌青琦這樣說,面上的焦急之色便退去幾分,「二妹妹能知道姐姐的苦心便好。」
凌青瑤慢慢止了哭,邊拿著帕子擦臉邊撅著嘴嘟噥︰「在家始終不自由,什麼時候能像大姐姐這樣,愛去哪兒去哪兒,愛見誰見誰就好了。」她還不知道凌青璇的苦,若是知道了,再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凌青璇听罷便是一聲苦笑,以手輕點了凌青瑤額頭,嗔道︰「你這孩子淨胡思亂想,嫁到婆家就是自由的麼?在婆家還不是要侍奉公婆、丈夫?攤上好的婆家倒也罷了,若是攤上那不好的,豈不是還不如娘家?」
凌青瑤猶是不信,皺著一張小臉,雙手絞著帕子,有些不服氣的說︰「我看大姐姐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看大姐夫對你多好?」凌青璇剛要開口駁斥,凌青瑤又接著說道︰「還有嫂嫂,你看她在母親面前多自在,母親待她都快比咱們親了!」
凌青璇听著連連搖頭,「你只見到咱們家的情況,你可還見到別人家婆媳相處的樣子?」凌青瑤疑惑的搖頭,她又說︰「我可是見過五十多歲的兒媳婦還要侍候公婆,每日早起立規矩;更見過婆婆虐待兒媳婦的,這世間有幾人像母親這樣溫和寬厚?」
凌青琦也在一旁點頭附和,凌青瑤卻是猶未相信的樣子,凌青璇見她如此也不好再說什麼,又坐著說了會閑話,起身回東廂去了。
送走了凌青璇,天色尚早,凌青琦回屋見到小宛和寶綠正在低頭做針線,而冰菱竟也拿著針和繡架在那里模索。
她忙出聲阻止,「冰菱小心扎著,快放下來。」冰菱彎起唇角給了她一個甜甜的笑,「姨母,我正學繡花呢。」
小宛擔心小姐怪責,忙接口︰「我們也一直勸冰菱小姐來著,可是她也不听我們的。」寶綠在一邊也直點頭。
凌青琦將冰菱手中的物什輕輕拿下來,柔聲道︰「冰菱乖,這些等你眼楮好了再學不遲。」雖然她知道在古代患了眼疾難以視物很難治好,但是面對一個孩子,她只能這樣安慰。
冰菱卻是一臉認真,「姨母,要是我的眼楮能看見了,您還是我的姨母嗎?」。
凌表琦聞言微愣,是啊!冰菱只是因為眼楮不視才被她大哥送過來,若是她眼楮真的治好了,她大哥能不將她帶走麼?再之她收留冰菱的原因也是因為她的眼楮,如果冰菱是個正常的孩子,自己或者是凌家能接受冰菱麼?
想到這里凌青琦的心里就有一絲痛,一個人得到了比別人更多的關愛,竟是因為她遭遇了比別人多許多的苦難。
她伸手輕撫上冰菱的頭,柔聲卻又堅定的說︰「只要你大哥不強行帶你走,姨母永遠都會把你留在身邊,姨母永遠做你的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