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姐看著凌青琦冷冷的問出︰「他究竟是你們家什麼人?」凌青琦听罷便即挑了眉。而站在一旁的墨語則低喝了一聲︰「你夠了!」
他聲音冷冽,姜小姐吃驚的倒吸了一口冷氣,之後便露出一絲委屈來。凌青琦在一旁看著他二人的情形,忽爾想起花兒上次說過的「姜怡春」來,心中便猜出了個大概,只是不知曉為什麼姜小姐要為難自己。
她抬頭看著墨語道︰「墨語,你去看看水生他們吧。」墨語蹙眉看著她,嘴唇微翕,最終卻是未說出什麼來,狠狠瞪了姜小姐一眼,之後轉身去了後院工房。
凌青琦端起青花纏枝的小茶杯鼓著嘴輕輕吹了吹浮在水面之上的茶葉,姜小姐見她不徐不急,便按捺不住,再次開口問道︰「你和他什麼關系?」
之前問的是「你們家」,現在又變成了這樣,凌青琦輕輕彎起唇角,也不看她,淡淡的道︰「這與姜小姐要跟我談的買賣有關系麼?」
姜小姐握著帕子的手立即緊了幾分,微眯著眼楮打量著她,似是要從她臉上看出什麼來。凌青琦輕輕呷了一口茶,輕聲說︰「墨語是我們凌家的恩人,也曾幾次三番救過我。若叫我說他現在算是我們家什麼人,這確實不好說。說他是我們家的護衛,以他的能力武功及對我凌家的恩德,也太委屈了他些。但若說是別的,又沒有什麼好的身分可以給他。」
她說著停下來,姜小姐立即追問道︰「那你呢,你和他?」凌青琦偏著頭看了她一眼,繼而輕輕旋著手中的茶杯,看著微微晃動的茶水,「我只是依附凌家這棵大樹的一根小小枝苗,怎敢與凌家分開而論?」
姜小姐聞言便蹙了眉,看著她似是在猜測著她話中的可信度。凌青琦轉而開口道︰「我已對姜小姐知無不言,私事了結,姜小姐此時可願與我談談公事?」看到姜小姐仍有些怔愣的樣子,便又問︰「還是姜小姐此來並沒有什麼公事,只是以這樣的幌子……」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姜小姐立即打斷辯駁道︰「誰說的,我確實是來代我爹談生意的。」
凌青琦便笑彎了眸,放下茶杯以手遮日道︰「那咱們還是進屋談吧,這樣曬著好生難受。」姜小姐微怔之後,看她笑得親切坦然,不禁也牽動唇角露出兩個酒窩來,首先起身道︰「果真很熱呢。」
二人笑著一起進入小樓,各自的丫環媽媽去了側室,只有石竹和姜小姐的另一位丫環在一旁侍候,坐下來之後石竹用托盤呈上來兩個月白釉荷葉形的盤子,內里裝著剛切好的去了籽的西瓜,旁邊放著兩支做工精巧的福壽小銀叉。
姜小姐看到這些便皺了眉,「這樣吃不解熱,」抬頭看著石竹問︰「還有沒有整個兒的西瓜?」石竹恭敬的回道︰「還有。」
姜小姐就邊比劃著邊吩咐︰「你把西瓜裝進籃子里,再放進井水里,等第二天再取出來,立即切了這樣吃著才涼快。」石竹自然听說過這個法子,但為免駁了客人的面子,忙福身道︰「是,奴婢這就去辦。」轉身走了出去。
凌青琦見姜小姐神態嬌憨,不禁心中喜歡,抿著嘴看著她笑︰「你若想吃那樣的,豈不是要在酒莊等上一夜了?」姜小姐恍然一笑,用小銀叉挑起一塊送進嘴里,「那我還是吃這個吧。」之後有些遺憾的搖頭︰「只是不夠涼。」
「那樣的是好,」凌青琦也吃了一塊,和她一樣邊吃著邊說︰「只是若像咱們這樣在毒日頭底下曬出一身臭汗,還是不要吃太涼的,否則要作下病的。」
姜小姐含著小銀叉想了想說︰「我以前經常那樣做的,」之後就有些擔憂的樣子,「會不會生病?」凌青琦輕笑,「以後注意就是了。」
姜小姐微微點了點頭,丟下叉子接過身邊丫環遞上來的手帕子擦了擦,又還給丫環,這才道︰「我這次來是要跟你談你們酒莊給我們陶然茶樓供貨的事。」
听到「陶然茶樓」四個字,凌青琦腦中便浮現出那個她扮成書生的下午,坐在馬車上看到的那些車水馬龍。她沒想到姜小姐家的生意做得這樣大,同時對這位姜小姐就有些刮目相看。
雖然之前她對自己有些生硬,但她身上並沒有富家小姐那種傲慢疏遠,相反的卻有一種讓人願意親近的隨和。「鄙酒莊很願意跟貴茶樓合作。」她邊想著邊正色道。
兩個姑娘邊吃著西瓜邊聊著,姜小姐思維跳躍,這一刻說著的是俞記酒莊供酒的事,下一刻又提起墨語,過一會兒又會提起她自己。
所幸凌青琦很喜歡她的率真,順著她的話只當閑聊也並不覺得累。
二人聊得頗為投機,一上午的時間,竟有些知心起來。
姜小姐確實是花兒口中所說的姜怡春。不過她的身世卻有些坎坷。
她自小沒有見過爹,她娘只告訴她說︰她爹出門做生意了,等她爹賺了大錢,就會回來接她們娘兒倆。可是同村的孩子卻笑她是個野種,罵她娘是賤人。
這次南楚受了災,她便帶著娘跟著逃難的人群輾轉來到雲寧,被俞記酒莊收容下來。朝廷安置他們這些災民時,將她們娘倆送到了田家莊,給了兩間草房,一畝薄田過活。
落腳之後她來欣城買東西,遇到了陶然茶樓的老板姜穆。只一眼姜穆便覺得這個姑娘像他年少時認識的一位故人,窮根究底之後,姜怡春便成了姜穆的女兒、姜家大小姐。
身分轉變了,姜怡春卻沒有忘記逃難到俞記時凌家人給的關照,因此才有了陶然茶樓向俞記訂貨的事。
至于墨語,大概是她被酒莊收容時認識的。
而她為什麼要指名見凌家二小姐,凌青琦問過她之後她卻沒有正面回答。
同樣都是女孩子,她的心思凌青琦自然能猜出幾分來,但是她為什麼要往這方面想,究竟是她憑空想象的還是墨語在她面前說過什麼。這件事她不肯說,便只有問墨語了。
最後敲定俞記每月向陶然茶樓送二十壇瓊漿。
姜怡春臨走前特意去跟墨語告別,凌青琦自然不好跟著,只叫曲媽相送。
拋下對凌青琦的成見,再見到曲媽之後姜怡春欣然與其交談。
原來她之前避難到酒莊時就與曲媽相熟,只是曲媽見她變了身分不敢相認,她將話兒挑明了,曲媽這才同她說起別後家常來。
凌青琦站在廊下目送姜怡春自西角門去了後院,想起姜怡春和墨語見面的情形,不禁彎起唇角輕笑起來。這時面前忽然閃過一道黑影,定楮一看,竟是墨語自房頂躍了下來。
「你怎麼在上面?」吃驚過後凌青琦便問他。墨語白了一眼西角門,之後冷冷的對凌青琦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凌青琦不禁噎在當下。這段時間她以為他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粗魯無禮,同她說話也溫和了許多,如今怎麼忽然又變成這樣?她明明是好心要幫他,思及此她就有些氣惱。
想起之前姜怡春針對自己的事,話兒便月兌口而出︰「你的事我也不屑管,可你也要將自己的事處理妥當,莫要叫與你有關的人與事牽累到我。」
可是剛說完她便後悔了。他畢竟幾次救過她,雖然他脾氣壞了些,性格怪了些,但他終究是自己的恩人。她這樣反唇相譏,太小氣了些。想到這里她便有些臉紅,卻又不想叫他看見自己的窘,忙低下頭來。
墨語被她的搶白嗆住了,愣愣的看著她,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她。之後竟看到她臉頰微紅,繼而耳朵也染了紅暈。不知何故的,三個字突然自心底里冒出來,甚至都未經大腦,「對不起。」說出口之後他自己都很吃驚。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明明是她自作聰明的把他和姜怡春往一起拉扯,她又不是他的長輩,他的事為什麼她要插手?他說叫她不要管他的事難道錯了?莫名其妙!
這三個字也使凌青琦很吃驚,她原以為像他這樣的人輕易不會向人道歉。抬起頭看向他,見他正一臉迷茫,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見到她抬起頭來,他忽然背過身,說了句︰「我收回。」
收回什麼?凌青琦被他的舉動搞得有些呆愣,收回方才說過的話?是之前那句還是剛剛那三個字?
看他雙肩微微起伏,似乎氣鼓鼓的樣子,大概是指那三個字吧。一句「對不起」而已,竟然還要收回,太過分了!
她瞪著他的背,恨恨的道︰「那你能不能叫那位貴小姐將她對我的誤解也收回?」見他微微低下頭,似乎有所松動,便繼續道︰「今日初與她見面的情形你也看見了。我之前從未與她見過,為什麼她偏偏找上了我?」
墨語嘆了口氣,很無奈般,「我沒有,是她自己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