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穆自馬背上跳下來,看見凌青琦,大踏步向這邊走,姜師傅牽著的兩條狗卻忽然狂吠起來,狗的叫聲吸引了姜穆的目光,他轉過頭去,頓時變了臉色。
不顧兩條瘋叫的狗,他徑直走到姜師傅面前,有兩個小廝早沖過去利落的攥住拴狗的項圈,將它們按在地上,兩條狗蹬著後腿,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卻是使不出力來。
姜穆緊鎖著眉頭死死的盯著姜師傅看,姜師傅卻低著頭,下頜都貼到了胸口。
「怎麼是你?」過了好久姜穆才怒不可竭的問出這樣一句話來。姜師傅的腰幾乎彎成蝦子,畏畏縮縮的咕噥了一句什麼,聲音太小,頓時淹沒在狗的哀叫聲當中。
「二小姐。」姜穆忽然轉頭對凌青琦道︰「我有話要和這位談,不知二小姐可否將他借我一用。」他此刻分明怒火中燒,與凌青琦說話時卻毫不顯露,反而唇角揚起,一副談笑風生的架式。
凌青琦自然不好說什麼,姜穆似乎也不想給她反駁的機會,在她稍稍微笑的同時,他已然對姜夫人命令道︰「多派幾個人手送二小姐回府,」轉而對凌青琦又是一臉溫雅︰「二小姐慢走,我不送了。」說罷轉身就走。
一個小廝走上前,對姜師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之後走在前面帶路。姜師傅戰戰兢兢的跟著。
姜師傅的樣子,分明是十分害怕,可是為什麼他要老老實實的听話?如果他向自己求救,姜穆礙于面子,定不會為難于他。「姜師傅。」待他走到自己身邊,凌青琦輕聲相喚,卻見姜師傅一臉苦澀的搖頭,「都是我欠下的,也該還了。」
凌青琦頓時愣在那里,姜夫人雖是不明就里,但丈夫的事她也插不得手,這時到凌青琦身邊笑著解釋︰「他們大概是舊識,我們老爺的脾氣有時候很古怪,方才唐突二小姐了。」
嚴之晉一改往日的多話嗦,一直安靜到現在,此時才走過來對凌青琦道︰「二小姐,不如在下送你回去吧。」
事已至此,她多想無益,笑著向嚴之晉道謝,之後同姜夫人告別。
馬車晃晃悠悠的向前,凌青琦因為姜怡春的事這幾日一直未得安眠,此刻放下心中憂慮,不禁有些困頓,正靠在車廂上打盹之跡,听見外面有人低聲的說話。
「在慈恩寺抓你的歹徒,可能與龍少卿有關。」凌青琦驚然起身,卻見曲媽和石竹都閉著眼楮歪歪的倒著,似乎睡著了。她急忙掀開車簾向外查看,趕車的老車夫轉過頭臉色平靜的問︰「二小姐可是有什麼事?」
車子仍不徐不急的向前,並不像出了什麼事的樣子,她淡淡的搖頭,繼而放下簾子。那個聲音又響起來,「別怕,是我。」
凌青琦這才感覺到聲音似乎是從車廂右邊傳過來的,她掀開右邊的窗簾,看見嚴之晉騎在馬背上與車並行,這時轉過頭沖著她眨眨眼。她這才稍稍安心。
「你是怎麼知道的?」她也如他一般壓低聲音問,無論他是善還是惡;無論他是龍三的走狗還是她的朋友,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穩住他。
並不是她多疑,畢竟那日去慈恩寺的除了李多之外,還有他。
嚴之晉望向前方,嘴唇微微翕動,不經意竟很難發覺他在說話。「前幾日我與朱知府接觸過,又通過我姐夫的關系,了解到龍三有意籠絡朱知府,而且他的手下曾經見過關在牢里的那名犯人。」
凌青琦偏頭打量著他,試探的問︰「為什麼要幫我?」從側面看嚴之晉的唇角漸漸上揚,听到他十分輕快的說︰「我知道你在懷疑我,畢竟我們第一次見面我與龍少卿在一起不是?」
「你認出我了?」凌青琦吃驚過後就有些訕訕然。嚴之晉便有些失笑︰「我早便知道你是女子。」說話的時候雖然不看她,但明顯的有些揚揚得意。
原來自己的男裝扮相極為失敗,凌青琦撇撇嘴,放下簾子有些黯然的想。這時嚴之晉又在外面說︰「其實第一次龍少卿就盯上你了。」她原本迷迷糊糊的神經再次清醒過來,撩開簾子盯著他問︰「怎麼說?」
嚴之晉瞥了她一眼道︰「那日你離開之後龍少卿就命他的手下調查你。」「為什麼?」凌青琦不由自主的問。
那時候龍三還不知道她是凌家人,當時她的言行也沒有什麼過分之處,他做什麼要查她?想到這里她就有些惱,這天殺的龍三,到底是犯了哪門子的邪?
「這個我也不清楚了。」嚴之晉淡淡的回答道。
既然已經說開了,凌青琦索性打破沙鍋問到底。「說起第一次見面,我記得你曾經在我面前提起合香。那龍三對合香的了解,是不是也是自你口中得知的?」
听她這樣問嚴之晉轉過頭,臉上的表情不怒不驚,異常平靜的反問她︰「你覺得呢?」之後不待她說話,他便轉向前繼續說道︰「俞記酒莊的聲名,並不是自我一人之口宣揚出去的,更何況歷代的東家,都希望別人多多頌揚俞記的美名。其醇釀瓊漿、美酒合香,是自俞記創立以來就有的,世人皆知的事,何須我再多言?」
他說的似乎也在理,但是他之前與龍三的情形,分明很親密,現在卻偏偏到她面前提點她,究竟是真心相助還是想籍此得到她的信任,日後好更好的幫助別人謀害她?
見她垂著眼瞼不說話,嚴之晉彎起唇角道︰「我知道你依舊不信我,不過日久見人心罷了。」說罷揮動馬鞭策馬前行,一眨眼便不見了蹤影,只听到馬蹄踢踏的聲音,後來又听見他與前面的車夫閑話。
到家凌青琦將姜師傅的事告訴周夫人,「……大概是舊識,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很怕姜先生。」周夫人很不以為意,「不過一個僕人,隨他處置罷了。」說著問起嚴之晉,「他怎麼跟來了?」
嚴之晉進府之後便去尋凌青瑞說話。
「大概是看姜師傅被他姐夫叫了去吧。」凌青琦淡淡的道。
周夫人微微頜首。這位總與凌家人套近乎,不是與瑞兒敘舊便是帶著姜家大小姐跟著青琦,若他有那份心思請人來說項倒也好,人品家世與青琦相配都是說得過去的,又有姜穆這層關系,可他偏偏不作為,這樣不明不白的,始終不是長法。
凌青琦見她眼神微凝,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便站起身道︰「母親,女兒去換身衣裳,過會再來陪母親說話。」待周夫人點頭應允才福身告退。
第二天姜家派于媽來請凌青琦過去,「小姐被老爺訓斥了一番,罰她在家閉門思過,我們夫人十分心疼,知道她與二小姐相交甚密,便想請二小姐過府與小姐說說話,順便開導開導她。」周夫人自然首肯,命楊媽安排車馬小廝,于媽忙滿臉堆笑的道︰「原是我們勞駕二小姐,我們夫人已經安排了馬車和四個武藝精湛的小廝,還請夫人不要擔心。」
姜府小廝的身手在姜怡春將尤老神醫綁來時周夫人便見識過,現今听姜夫人這樣安排頓時放下心來,忙吩咐凌青琦快去。
姜怡春被姜穆訓斥的話兒,恐怕只是說給周夫人听的,姜家特意派人來請她去,想必是另有隱情。思及此凌青琦就有些擔心姜怡春,也不回屋換衣裳,叫上跟著她來上房的小宛和花兒,直接跟于媽走。
礙于姜家的面子,青琦又不是去別的地方,周夫人便沒有逼著她帶上自己的耳報神石竹。凌青琦也是怕石竹去了知道了真情,將之再傳給周夫人,那麼姜怡春和她的友誼,怕是萬難再續了。
到了姜府接待她的並不是姜夫人而是姜穆,凌青琦證實了自己的猜想,見禮之後便有些焦急的問︰「春兒可還好?」姜穆听她直奔主題,省去自己諸多麻煩,亦直言不諱︰「這孩子死心眼,我請你來就是想你幫我勸勸她。」
听他這樣說凌青琦倒稍稍放心,還好不是姜怡春出了什麼事。
「想必春兒已經告訴你實情了,因此我也不瞞你。當年我與尤老神醫結識之時,他便將我身體的情況說與我听。這些年我一直膝下空虛,因為年紀還不算老,便想著早晚能有個一兒半女。這段日子我一直將春兒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人都是有感情的,縱使沒有血親,我也希望她日後的生活能夠過得好一些。再之還有她娘,當年我負過她,春兒也是因為她被人……」他說著神色一黯,避開凌青琦的目光,「錯並不在她,更不在春兒,她只是一個孩子罷了。」說到這里他終于抬起頭,誠懇的看向凌青琦︰「所以我想請你勸勸春兒,讓她留在姜家,還做她的姜家大小姐,我還是她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