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琦終于從姜穆的一段話中清楚了姜怡春的身世,也明白了為什麼姜穆見到姜師傅時會情緒失控;而姜師傅之前的種種異常,也都有了答案。
看姜師傅現在的樣子,誰能想到他年輕時是個混蛋?可是畢竟已經事過境遷,姜穆會怎麼處置姜師傅?這件事卻不是她可以過問的了,縱使是姜怡春,怕也是對這個親生父親懷恨在心的吧?
思及此凌青琦輕輕嘆了一口氣,「春兒在哪兒,佷女兒去看看她。」姜穆立即命于媽帶凌青琦去姜怡春閨房。
姜怡春脾氣倔 ,恐怕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勸她回頭的。凌青琦邊走邊思忖著,如果她再答應其去酒莊住,怕姜穆會誤會她有意拆散他們,這件事到是有些為難。
姜怡春竟穿著一件粗布碎花上衣,長發用一塊粗布帕子包裹著,珠翠盡無,洗盡鉛華。
這是下決心要做回農家女,連酒莊都不去了?凌青琦不禁暗暗搖頭,她這是將和她的友誼也全盤否定了。
听到于媽報說凌家二小姐來了,姜怡春只抬頭看了凌青琦一眼,便低下頭繼續收拾一個小小的包裹。凌青琦看了一下,那里面其實並沒有什麼,只一兩件衣物,這麼點東西也值得她收拾這麼久?看來她的內心還是對未來有著一絲希冀的。
「你這是做什麼?」凌青琦上前一把奪過她的包伏,蹙眉氣惱的問。心灰意懶的人,最需要的便是朋友和家人的關心和在意,只要讓她知道,大家都很心疼她,她便會回心轉意。
姜怡春著手去奪包伏,「還給我。」凌青琦將之藏到自己身後,她搶奪不成,索性噘著嘴氣呼呼的坐到床上。
凌青琦將包伏遞到于媽手上,于媽便躬身退了出去。凌青琦輕輕走到姜怡春身邊坐下來,偏頭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才問︰「你穿成這樣,是要去種田了?」姜怡春垂著眼瞼,並不理睬她,她便繼續說道︰「我們的約定你都忘了不成?」
「你答應過我的,咱們是最好的朋友,日後遇到什麼犯難的事,首先想到的就應該是對方。可是你看看你現在在做什麼?穿著這身衣服,要將我棄之于不顧了?」凌青琦說著一臉哀怨的看著姜怡春。
起初姜怡春還不為所動,後來被凌青琦灼灼的目光看得心虛,終于轉過頭來,還未開口就已經滴淚成行。「我是不想連累你,我現在……」哽咽著停頓了一下,繼而道︰「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
被她哭得胸口悶悶的,凌青琦摟著她的肩,安慰道︰「無論你是什麼身份,我們都是朋友呀?再說姜先生很顧念舊情——他之前也是將你當親生女兒看待的,方才他還同我說,他希望你以後還留在姜府……」
她的話說了一半兒,姜怡春忽然打斷道︰「別說了!」口氣里竟然帶著一絲惱怒,見凌青琦愣愣的看著自己,她面色稍稍緩和下來,「他待我再好,也已經與我沒有關系了。」說著嘆了口氣︰「我娘親如果願意留下來,就隨她去吧,以後我與姜家便毫無瓜葛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滿臉的哀楚與絕然,凌青琦便有些搞不懂她為什麼執意如此。
會不會是她失蹤這幾天遭遇了什麼?「這些日子,你果真是去了尼姑庵麼?」現下眼前已經沒有旁人,她總該跟自己說實話吧?
姜怡春低下頭,頓了一刻才道︰「從你們家出來,我越想越覺得不對。我原本就是農家出身,現在回去種田還能折了腰不成?況且我又不能靠你一輩子,于是決定不去酒莊,帶著娘親去田家莊。想到當初朝廷給安排的草房,也不知道現在什麼樣子了,便想去看看。結果孤身一人走到半路歇腳吃飯的時候,才發現身上沒帶銀子,被那個黑心掌櫃的扣下來幫他打雜,所以才拖延了這些天。」
原來竟是這樣,以她的個性,倒像是能有這樣遭遇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些與之前不太一樣,至于哪里不同,凌青琦就有些說不上來。
「我原本打算帶著娘親走的,可是現在這樣……我也希望她後半輩子能享些清福,那就讓她留在這里吧。」姜怡春垂著眼瞼,哀哀的說著。
凌青琦想了想,才道︰「要不這樣吧,你先住到酒莊去。」見姜怡春連連搖頭,她忙道︰「也不是叫你白吃白住的,酒莊需要人手,你去做些力所能及的,便也抵扣了你的房錢吧。」說著她抿著嘴笑,這樣說也不過是叫她心里平衡一些。
她住去酒莊,她娘親在姜家,定是常來常往,她姜家大小姐的身分依然不變,漸漸的再慢慢勸她吧。
姜穆是個通情達理之人,相信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他便能夠理解。
姜怡春嘴唇微翕想要說什麼,最終卻頓住了,遲疑了好一會兒她才垂著頭道︰「我現在心里很亂,你讓我想想吧。」
只要她答應考慮,就有緩和的機會。凌青琦笑著點頭道︰「你考慮考慮吧,縱使不為了你自己,也要為你娘親想一想,她這些年一個人將你拉扯大,你若是去了田家莊,她難道還能獨自呆在這里?」勸說的話便不再多說,轉而叮囑道︰「不過你可要記著了,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千萬再不要像上次那樣不辭而別,叫大家都跟著擔驚受怕的。」
姜怡春始終不抬頭,听到凌青琦這樣說,便點了點頭。凌青琦未發現,隨著她的動作,有兩顆大滴的淚珠掉落在她交握的手上。
凌青琦又說了些寬慰她的話,這才起身告辭。姜怡春將她送到房門外,便任于媽陪隨著凌青琦到前院正廳,姜穆正等在那里。
凌青琦將與將怡春如何說的告訴姜穆,姜穆微微頜首,卻是重重的嘆了口氣,「這孩子脾氣倔,能答應考慮已然是給了你面子的。」之後提起凌青琦答應姜怡春去酒莊住的事,「她若是願意,搬去你們酒莊住也可以,只是要想一個好听的名頭,不要因此傳出什麼不好听的來。」
「去酒莊的話對外自然有些不好說,」凌青琦接口道︰「之前我建議她去酒莊住,也只是權宜之計,因為那個時候畢竟不知道您的意思。現在既然您對她們娘倆這樣有情有義,又顧及到春兒的名義,我這邊到是可以請她搬到我家去住一段時日,對外只需說春兒和我情同姐妹,到我們家小住便可。如此我母親那邊,我也好交代一些。」
姜穆听她考慮得極為周到,不禁連連點頭,「春兒若是同意了,便叫她到貴府叨擾一段日子吧。」他說著神情微凝,有些黯然的說︰「也許,這樣對她也是好事。」
見他如此凌青琦便輕聲勸道︰「春兒也是小孩兒心性,等她想開了轉過這道彎來便也好了。」姜穆卻是搖著頭苦笑︰「她的脾氣,怕是有些犯難。」
……
凌青琦一直想解開劉嬌蕊對她的誤會,這日下午歇了晌便去尋她。
一個小丫環進內室去通報,請凌青琦在小廳中等。過了好一會兒才見簾子被挑開來,潤兒冷著一張臉走出來。
「二小姐,我們小姐中午走了困,這個時候剛睡著,您還是改日再來吧。」說這話的時候,潤兒垂著眼皮,腦袋卻是盡量的揚著,仿佛不如此不足以表達她的不屑與藐視。
她到底怎麼得罪劉嬌蕊了?怎麼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凌青琦心中十分懊惱,面子上卻不肯露出來,輕輕扯起唇角淡笑道︰「那我就不打擾嫂嫂了。」說著起身就要走。
跟著凌青琦的腳步,石竹歪著頭望向微微晃動的簾子,待出了門她快步走到凌青琦的身後,輕聲道︰「小姐,奴婢看見劉女乃女乃分明坐在床上看書。」
自劉嬌蕊進門,下人們對這位的稱呼之前加了一個姓,方氏仍是二女乃女乃,她便成了劉女乃女乃。
凌青琦臉現不悅,蹙眉瞥了她一眼,「嫂嫂還能故意躲著不見我?你在府里待了這麼久,難道還不清楚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石竹被她兜頭訓了一通,身後還跟著其他小丫環,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但人家畢竟是自己的主子,縱使再錯也不能反駁,遂委委屈屈的賠著不是,「小姐訓斥得是,奴婢知錯了。」
這位身為嫡長女,可以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卻每每要謹小慎微的,惟恐走錯一步,就連在自己的生母面前都是如此,也不知她在怕什麼。
就像劉氏,分明是一個犯了錯嫁過來的庶女,如今卻也敢騎到她頭上去了。自己明明存著好心要幫她出這口惡氣,她非但不識好人心,還將之當成了驢肝肺!
這位主子的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自己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合了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