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琦撲到墨語懷里放肆的哭了一個痛快,待心緒漸漸平復,她才將額抵在他頸下,糯糯的說︰「墨語,我喜歡你。」
既然他不願意首先表白,那就由她開口好了。雖然活了兩輩子,主動向一個男人表白在她還是第一次,因此她不敢抬頭看他,卻未想到現在的這個動作更加曖昧。
听她這樣說墨語倒吸了一口冷氣,原本以為她並不在乎他,原本以為他對于她來說只是一個曾經保護過她的家丁護衛;當她撲到自己懷里放聲痛哭之時,他才知曉她的心,但縱使如此他也想︰只要他不開口,他們的這段情便絕不可能,可是她竟然首先說了出來,面對這樣無所顧忌的她,他要如何是好?
「二小姐,」停了好一會兒他才微蹙了眉峰輕聲道︰「我們坐下來說話好麼?」
听他對自己這樣的稱呼,她猛然抬起頭不明所以的看向他。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已經表明了心意他還要這樣疏冷?他不喜歡她倒也罷了,那幅畫上分明將他的意思說得明明白白。
她怔愣著,被他扶著手臂放到椅子上坐下來,視線始終未離開他的臉,見他一臉僵硬的垂下眼瞼,慢慢的坐到另一把椅子上。
她蹙眉,靜靜的等待著他首先開口,等待著他的理由。之前也許是因為不知曉她的心意,現在她已然表白,他還在遲疑矛盾些什麼?她不相信,不相信這世上有任何人的情愛不需要長相廝守。
他頓了好一會兒,才淡淡的說︰「我對二小姐,的確是有些動心的,」開口才發覺自己嗓音嘶啞,停下來清了清喉嚨,才繼續道︰「因此才會有了這樣一幅畫。可是你是世家小姐,而我只是一個落難乞丐,畢竟尊卑有分,我從未想過高攀,也未想過能給你幸福的生活,」說著他輕笑了一聲,似有嘲意,「再說我的這份心思,怕也還沒到為你赴湯蹈火的地步。」
「因此我想二小姐你是誤會了,」他抬起頭,坦然的看向她,再一次確認似的微點頭道︰「一定是誤會了,所以才會說出方才的話來,我會將二小姐的話和今日之事忘記,從此絕不向任何人提及。之前的唐突也請二小姐莫要怪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更何況像我這樣低三下四的人呢?二小姐還是不要將之記在心上才好。」
說到最後他臉上的笑越來越濃,看在凌青琦眼中竟有了幾分紈褲的意味。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笑,笑得這樣歡暢,可是這笑卻使她的心如數九寒天般的冰冷。
這份冷從心底蔓延到全身,從而也使她的頭腦立即清醒過來。以前她認為身為古代女子要保留一份矜持,可是方才看到他的畫她便失了方寸,以為他對自己用情至深,所以才會有了之前不顧一切的舉動;才有了平生第一次表白的勇氣,現下想來,她真的是被感情沖昏了頭腦。
他再好再出色,一個男人為所愛女子不願主動,便是對這個女子還沒有到不能自拔的地步。如果她自己努力換來他的眷顧,那今後的生活也不會幸福——找一個愛自己的人做丈夫,找一個自己愛的人做朋友,如果愛與被愛達不到平衡,那麼這便是聰明女人的最佳諫言。
她並不覺得自己在愛情上有多聰明,但是見得多了也會比古代女子多懂得許多。也許,在愛情上理智一些,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思及此她立即收斂心神,抬起頭對他淡雅一笑——雖然此刻掛著眼淚鼻涕的笑不見得有多好看,「的確是我誤會了,」說著站起身,此時卻驚然發覺自己手腳冰涼,近乎麻木,將手按在桌幾上強撐著,繼續道︰「我們都將今日之事忘記吧。」之後轉身,一步一步的走向門口。
可恰在此時那扇門轟然被打開來,一個猴子似的人影蹦著跳著躥進來,嘴上急急的叫著︰「這樣就算完了啊?你們兩個怎麼回事啊?」他邊叫邊飛也似的縱到角落,只一揮手,角落里的那些畫軸紙張便如生了羽翼一般快速的飛過來,落地的時候,一張一張的舒展開來,瞬間散落得到處都是,而凌青琦的四周聚得最多。
不知為什麼屋子里的光線忽然亮起來,借著這些光,凌青琦低下頭看向這些畫軸,上面千姿百態的竟都是她,有坐在馬車上撩簾向外探頭的;有立在酒莊的小樓門口揚首眺望的;甚至還有戴著帷帽的。而那些紙張上寫著的全是一些詩,反反復復表達的全是千絲萬縷的情愁。
墨語低著頭坐在那里,並未阻止尤老神醫瘋狂的舉動,而尤老神醫停下來之後指著地上的字畫看著凌青琦咄咄逼人的道︰「這些,還有這些,所有的都是他畫的他寫的,這些還不能證明他對你的感情有多深嗎?」。
現在知道了這些又有什麼用?看到這些凌青琦雖然異常吃驚,但墨語始終不表態,方才又說得那樣明了,她還要繼續賴著他不成?遂苦笑著搖頭,「這些不過是他畫著玩的罷了。」引用他方才說過的話,這樣的話從自己嘴里說出來,心是不是會痛得輕一些?
「什麼叫‘畫著玩的’?」許叔的聲音忽然自門口傳來,凌青琦抬頭看見他手里拿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方才屋子里的光線忽然亮起來,原來便是拜他所賜——許叔蹙著眉,走進來看著墨語道︰「你是這樣告訴她的?」
墨語一直垂著頭,此刻更是如一尊泥塑般閉起眼楮,對許叔的問話不予作答。
尤老神醫擺擺手,「他是個榆木圪不肖問,」說話間已經幾步走到凌青琦面前,偏著頭看向她問︰「你怎麼說?」
凌青琦還未開口,尤老神醫已然變了臉色,滿臉焦急的叫道︰「你怎麼了?」怔了一刻凌青琦方要抬手去模自己的臉,心口忽然一陣抽痛,她的手捂上胸口身體如一片秋葉般慢慢倒了下去。
如萬箭穿心般,她疼得死去活來,可是腦子的意識和身體的感覺卻格外清,只有眼楮漸漸有些睜不開,她只得眯了眼。看到尤老神醫驚訝的表情,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隨即她的身體便倒在一個溫暖的懷抱里,她的心頓時安定下來。
「青琦,」抱著她的墨語關切異常的低頭看著她,慌亂的抬手撫上她的臉,顫著聲音問︰「你怎麼了?」
她心頭升起一絲欣慰,這還是他第一次這樣親切的稱呼她,至少在這一刻他是關心她的,可是隨即她的心頭又升起苦澀,難道只有在她生命的危急關頭,他才肯表露出來?
一只手搭上她的脈搏,墨語抬頭焦急的問︰「到底如何了?」他的臉他的身影充斥了她整個視線,她只听見尤老神醫嘆了一聲,低低的道︰「心力交瘁,無藥可解。」
心力交瘁,呵!前身的死也是因為這個,想不到這個身體的第二次生命還是逃不過這一劫。
這時又有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腕,感覺卻與尤老神醫的有幾分不同,切脈的手法似乎還不太成熟,而且這只手與尤老神醫的比較更加有力一些。緊接著手腕被松開來,墨語的手伸過來按在了她的脖頸上,繼而他有些憤怒的說著︰「一定會有辦法的,我不相信。」
她的身體忽然離開了那個溫暖的懷抱,一股強勢的氣流推著她坐起來,轉身之跡她看到了墨語的臉,他雙眼通紅,嘴唇緊抿著,臉上有一股決然的意味。
如果她此刻死了,會不會比較幸福?知道墨語對她的真心,而且會死在他的懷里……後背一股強大的力量猛然灌入,痛得她中斷了思緒。
「墨語,你不要命了?」許叔的聲音在一旁響起,「這樣非但救不了她還會害了你自己!」尤老神醫也發了急,「你這樣胡鬧只會使她死得更快。」話音未落便听見「撲通,撲通」兩聲,灌入她後背的力道頓時停下來,只剩下一雙溫熱的手掌緊貼在她的背心。
手掌收了勢,她的身體向後倒去,又倒進墨語的懷抱,「為什麼要阻止我?我一定能夠救她。」他說著無所顧忌的將臉貼上她的額頭,低聲喃喃著︰「青琦,你不要死,我剛才都是騙你的,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你醒過來,我再不說那樣的話了,求求你,只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願意……」
有水滴落到她臉上,灼熱的,燙得她心頭絞痛。
可惜太晚了,她努力抬起手,撫上他的臉,唇角扯起一抹淒涼的笑,「不管是真是假,我信你。」也許他只是為了哄她活過來,可是在這一刻,她寧願騙自己相信。
「是真的,」他的聲音帶著哽咽,「你好起來,只要你好起來我便再不管其他,立即向你母親求親……」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已然說不出話來。
「來生吧,」能得到他的承諾她便死而無憾了,「如果有來生的話。」有來生麼?有麼?
墨語抱著她用力的點頭,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忽然尤老神醫嘻嘻哈哈的笑起來,聲音里充滿了奸詐,「不必等來生,你們倆這輩子還有機會。」說著彎腰在凌青琦肩上輕拂,她頓時覺得身心舒暢,睜開眼楮似是沒事人一般。難道這場生離死別是假的?
抱著她的人頓時僵住了,墨語抬頭只說出一個字,「你……」之後的話便淹沒在無盡的怒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