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喊殺聲使城內的義軍部隊驚惶萬分。馬相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氣,沖手下喊道︰「快,快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探事小校連連應諾,剛要轉身去打探,就見一個渾身血污的義軍士卒一路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一下撲到馬相腳下,滿面驚恐的稟報道︰「陛下,犍為城被官兵包圍了!現在東、西、南三個城門都已經失守,官軍正蜂擁入城,估計很快就要殺到這里來了!」
「什麼?官軍?哪里的官軍?」馬相震驚的幾乎說不出話來,上前一把拎起那報事兵卒疾聲問道︰「到底是誰的兵馬?有多少人?」報事兵卒戰戰兢兢的答道︰「天色太暗,看不清旌旗,不過隱隱約約的能看到最中央的一面大旗上似乎是個‘劉’字。四面燈球火把不計其數,官兵應該不下于四萬人!」
听到這個消息,馬相的臉上頓時變得一片死灰,緊抓著那兵卒衣領的手也無力的松開。四萬官兵是什麼概念?四萬訓練有素的官兵能夠輕易將自己帶領的這一萬來人的義軍生擒活捉。劉字大旗,難道是那劉宇竟然從巴郡趕了回來不成?如果是這樣,那自己拿什麼跟這個大漢名將爭斗?回首前事,馬相忽然發現,自己一直以為事事都能出乎劉宇預料之外,打巴郡,破犍為,看似一切盡在自己所料之中,但仔細想來,自己卻好似一個牽線木偶,一直被劉宇玩弄于股掌之中。奇襲巴郡,盡管攻下了巴郡城,但山谷一戰,折掉了自己九成兵馬。那支伏軍是從哪里來的?不可能是巴郡本郡兵馬,答案很明顯,是劉宇的兵馬。他根本就是料到自己會去巴郡,但為了麻痹自己,讓自己疏于防範,他竟然將益州西部重地拱手讓給了自己,然後當自己和手下兄弟們志得意滿的時候,出其不意的在山谷設下伏兵。他的隱忍獲得了豐厚的回報,自己辛苦聚集起來的十幾萬人馬,經此一戰,最後幸存者不過萬余人。當自己認為犍為輕而無備準備偷襲的時候,這可惡的劉宇竟然還是隱忍不發,他肯定已經料到我要回師犍為。所以他的部隊根本就駐扎在犍為邊境,沒有進入巴郡。之所以將犍為城大大方方的送給我,肯定是為了降低我的警惕,等我把所有的兵馬都調進城中的時候,他卻率領官軍主力突然殺出,這樣一來,自己的兵馬一個都跑不掉,會被他一鼓而殲!
霎那間,馬相將這一個多月來的所有事情的前因後果都想得清楚明白了,但當他想清這一切的時候,他悲憤地發現,自己這段時間里四面奔波,自以為得計,但一切都逃不過劉宇的眼楮,他一直是把自己當猴兒一樣耍著玩兒。就像貓抓老鼠一樣,老鼠東奔西逃費盡心機,到最後也不過是精疲力盡的落入貓口。
「劉元瞻,你欺我太甚!」馬相仰天發出一聲怒吼。人在陷入絕境的時候,要麼就俯首貼耳的甘心認命,要麼就干脆玉石俱焚來個魚死網破。馬相自從決心起義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不會是一個甘心認命的人,所以他選擇了瘋狂的向劉宇的官軍做最後的垂死掙扎。此時的馬相已經像一個輸光一切的賭徒,所有的理智與良知都已經被他拋諸腦後。被人玩弄于掌心的感覺並不好受,一腔怨恨的他將所有的怒火拋灑到了手無寸鐵的犍為百姓身上。
「殺!把這些朝廷官府的順民、孝子賢孫們都給我殺了!老子今天就算死,也要讓整個犍為城給我陪葬!」瞪著血紅的眼楮,馬相惡狠狠的向自己的手下傳達了這個喪心病狂的命令。
眼看一場慘絕人寰的屠殺就要開始,驚慌的百姓人群後面突然響起一聲大吼︰「馬相逆賊!休要猖狂!你家賈爺爺在此,快納命來!」說話間,人群分開處,一個身形稍為矮小的穿著一身吏員服的青年漢子帶著一群郡兵向馬相殺來。這隊郡兵雖然不多,但卻為百姓逃離爭取到了時間。看到有官府的軍隊到來,一直心驚肉跳的老百姓像是找回了勇氣,一些膽小的終于有了四散奔逃的力氣,而一些膽大的則抄起身邊順手的器物像鋤頭木棍之類的,有的甚至撿起地上的磚頭瓦塊跟隨在郡兵後面,向馬相的義軍打去。不得不說,中國人的盲從心理的確是由來已久,明明心中不忿,但卻沒有膽量反抗,可一旦有人出來挑頭,只需要幾個人在旁邊一起哄,那恐怕就會有成百上千人跟在他們身後搖旗吶喊。
盡管馬相現在是月兌毛的鳳凰不如雞,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好歹他手下還有近萬人的部隊,雖說一多半被派到四門防守,但跟在他身邊的也有不下2000人,那姓賈的青年漢子帶來的不過百十來人,趁亂胡鬧一陣還行,但等到馬相回過神來,這幫本就缺乏訓練的郡兵頓時就有些抵擋不住。眼看這個小部隊就要被馬相殲滅,馬相部隊的後面卻好像開了鍋一般炸亂開來。
馬相牽轉馬頭回頭看時,就見自己後面的兵卒就好像麥田中被收割的麥子一樣,不斷地向地上倒去,不一時,一個全身黑甲,身披灰黃色披風,坐下黃驃馬,手托渾鐵點鋼槍的將官好像劈開水波的利刃一般沖散義軍的後隊,直向馬相而來。「呔!馬相逆賊休走,雁門張遼在此!留下汝之狗頭來!」一聲炸雷般的呼喝聲在馬相耳邊響起。馬相不過是百姓出身,沒學過幾天武藝,哪里听到過這等虎狼之聲。頓時被嚇得心膽俱裂,根本不敢與張遼交鋒,帶轉馬頭向北逃竄下去。張遼有心去追,但沒想到馬相的手下竟比他們的主公膽色要好,為了掩護馬相撤退,個個奮力死戰。張遼所部雖然神勇,但就算是砍菜也需要時間,更何況是一群拼了命的亡命之徒呢。所以張遼一時間被絆在這里,無力追討馬相了。
卻說馬相如喪家之犬,急匆匆帶著幾百親隨直奔還沒有失守的北門。官軍的部隊主要集中在另外三門,反倒是北門,似乎是被官軍遺忘般沒有動靜。這個極不正常的現象落到一向自詡精明的馬相眼中,竟被解釋為官軍的疏忽。義軍在北門駐守的大概有千余人馬,加上從其他三門不斷聚攏過來的潰散部隊,馬相手下又組織起將近三千人。本來馬相是準備再多等幾個兄弟前來的,但听到喊殺聲越來越近,他終于失去了膽量,帶著這三千多兵馬由犍為北門鼠竄而逃。
犍為城北部十五里處,是一處密林。當年馬相剛剛起事的時候,就曾經帶著義軍部隊在這片密林中駐扎過,只不過當時馬相是銳氣正盛,躍馬耀兵于犍為城下,無人能敵;而此時故地重游,卻已經如喪家之犬,狼狽不堪。進到密林之中,馬相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總算是稍微松馳了下來。畢竟是自己曾經作為駐地的地方,馬相感覺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一樣,心底沒有來由的涌起一陣安全感。
「來人啊,傳令下去,讓兄弟們在林中就地修正一下。」馬相語調中充滿疲憊。但他很驚訝的發現身邊的傳令兵並沒有應諾。馬相不禁有了一絲火氣,自己就算是落魄了,難道連手下的兵士都管不了嗎?扭頭正想斥罵,卻發現身側兩旁的兵士都如泥塑木雕一般呆呆的看著前方。
馬相覺得一股寒氣從自己的腳心一直沖向頭頂。士兵們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按耐住心中的恐懼,馬相緩緩轉過頭,定楮向前方看去。
箭簇。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箭簇正映著皓月淒涼的光輝,正對著自己的部隊。一股強烈的肅殺之氣從那看不到真實的林木陰影深處滾滾涌出。這時,一個比冰還要冷冽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的吐出幾個字,幾個在巴郡山谷中就已經讓馬相銘記到骨子里的字︰「元戎兵準備,放!」
一陣淒迷的風拂過密林,風過樹梢,傳來陣陣嘶嘯的聲音。
「什麼?找不到馬相的尸體?」日出東方,犍為城北十五里處的密林中,在一地如刺蝟般被射的千瘡百孔的尸體間,劉宇正用一種他從未用過的高聲調質問道︰「你現在是要告訴我,在一千元戎弩兵,伍千支弩箭的阻擊下,馬相竟然漏網了?」在他身前,管亥正跪在地上,一臉懊惱得向劉宇請罪道︰「亥無能,竟使元凶逃遁。亥願受主公軍法處置!」劉宇緊皺著眉頭看像管亥旁邊跪著的一個黑衣人道︰「你竟然也沒能監視住?」黑衣人叩頭道︰「屬下無能,有負主公所托。願一死恕罪。」
劉宇臉上陰晴不定,揮手道︰「你們起來吧,雖然當罰,但罪不及死。」這時,一直在一旁低頭沉思的田豐忽然抬起頭面露喜色的對劉宇道︰「主公,這馬相跑的好啊。」
劉宇看了他一眼,眼楮轉了轉,臉上陰霾漸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笑意。他點頭對田豐道︰「元皓所言不差,跑得好,確實是跑得好!」接著不理會旁邊一臉疑惑的管亥還有影衛,和田豐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馬相啊馬相,看來你這把刀,還真的是會常常給我帶來驚喜啊。看著成都所在的北方,劉宇臉上洋溢著胸有成竹的笑容。